第二十八章 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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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但是那青黑色大燕並未罷休,又一團火球,朝著一人一鳥飛過來。

    速度之快,安寧隻覺得麵上灼燙,緊接著就聞到了發絲被燒灼的焦糊味。再接著,她發現托舉的青鳥也未能幸免,被燒成了黑鳥,隻有那紅眼藍喙,還未變顏色。

    安寧忍住疼,卻沒忍住噗嗤一笑。

    然而,更糟的是,安寧發現,這一湖春水,好似完完全全擋不住青黑色大燕的上昧神火。

    火球穿過水麵,安寧覺得全身都疼得要命,低頭一看,水下火苗翻飛,色澤紅豔,緩緩而動,詭異至極。更為詭異的是,安寧發現自己的衣衫,正被一寸寸燒為灰燼。

    “鳥叔,咱商量個事唄。今日之事,您替小侄保密,日後小侄定當好酒好肉,好好伺候您。”

    青鳥冷笑一聲,大概意思是:咱倆今天就算交代了,還哪有什麽日後。

    安寧徒亂摸,不知從哪裏摸來當日玉采送她的長劍,苦笑一聲,將青鳥放在肩頭,左握住劍柄,右抽出長劍,準備背水一搏。

    豈知那青黑色大鳥一甩翅膀,一巴掌扇在安寧臉上,留下數道血痕不說,還將長劍連同劍柄,一並掃到岸上去了。

    身下烈火灼燒,臉上高高腫起,安寧已經來不及分別,到底是骨頭疼還是肉疼,口念起靈咒,管它是生是死,形象最要緊。

    岸邊木葉飛至周身,將一人一鳥妥帖地裹住,形象是不那麽尷尬了,火卻侵入骨髓,連痛都沒了力氣,隻怕藥石罔顧。

    安寧緩緩閉上眼,卻在眸子合上前那一瞬間,看見一人從天而降,似星子落長空,未加藻飾,不染纖塵。

    許是人之將死,總能看到些幻象。

    安寧艱難仰頭,隻聽那人沉聲道:“畜生,休得放肆。”

    這聲音,這語氣,再熟悉不過。

    “師父。”安寧念念低語,這才確定,自己離死,偏偏還差了一小步。

    眼見著救星來了,安寧決定,還是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免得一睡過去,就真的交代了。

    玉采出,安寧看見自己目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早前的靜謐蕩然無存,木葉翻飛,風起雲亂,天地一時間顛倒了方向。湖麵在那一人一鳥的強大靈力衝擊之下,再也維持不住,激蕩起來。安寧也隨著,來回遊蕩。周身的傷口,本已疼得麻木,巨大衝擊之下,卻又一陣陣抽痛起來。

    安寧心念道:師父,您老人家倒是動作麻利些呀,徒兒快撐不住了。

    幾個回合下來,風平浪靜。隻見那青黑色大燕被若木枝條纏住,死命掙紮,卻動彈不得。眼凶光乍泄,死盯著安寧,似有極大的不滿。

    玉采落至湖麵,伸欲撈安寧,卻被安寧拚了全力,一掌撥開。

    她冷冷說道:“你先把頭轉過去。”

    玉采瞥了一眼,這才看清楚。安寧臉上有數條抓痕,青絲已被燒得焦黃,麵上糟亂不說,身子在木葉遮蓋之下,想來又是火燒,又是水浸,應是一番香豔場麵,隻看著,便也浮想聯翩。

    他知趣地轉過身去,悠悠問道:“你打算在這裏泡多久?”

    安寧全身劇痛,冷汗陣陣。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那未能幸免於火災的茅草屋,想來自己與密宗又是失之交臂,歎了口氣,指著對岸,咬牙道說:“我自己遊過去,你在岸上等著。”而後想了想,覺得不甚周全,又補充道,“替我準備套衣物,不準轉過來!”

    “安寧,你還遊得到對麵去嗎?”那口氣,怎麽聽,也有些揶揄。

    這是個好問題,安寧想來想去,不知如何回答。

    玉采歎了口氣,將腰帶解下,蒙住自己雙眼。而後轉身,脫下外衫,將安寧拉出水麵,妥善裹住,打橫抱起。

    動作之快,始料未及。

    安寧被他這麽一抱,麵上發燙,幸好臉部有傷,看不出羞赧。

    她隻覺周身都痛得厲害,冷汗再次將衣衫浸濕,連骨頭都打著寒戰。然而,那人的懷抱卻炙熱灼燙,安寧再不管其他,將頭靠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紅眼藍喙的青鳥見了另一隻焦炭,徑自撈起,飛到一旁,療傷去了。

    安寧醒來時,已是夜色朦朧。

    她扭動了兩下胳膊腿,發現身子已經沒有起初那麽疼了。然而自己仍裹著玉采的外衫,伸一探,遮羞的木葉早已不在,幸好裏衣還未燒爛,而且已經幹透。

    她苦笑,原來是自己想多了。這荒山野嶺的,隻有鬼怪,哪有多餘的衣物?再一摸,臉上的傷還在,頭發也焦枯著,想來這樣的自己,也沒什麽看頭。

    再一抬頭,發現玉采坐在身側不遠處,背對著自己,月白色的腰帶在發後打著結,顯然雙眼還被蒙著。

    青絲白綢,相得益彰。

    安寧起身,食指一勾,剛好將那罩布勾落。

    安寧心欣喜,開口問道:“你真的一直沒看?”

    玉采轉過頭,認真答道:“傷得還不算太重,為師摸過了。”

    她一時語塞,竟不如如何作答。“此地凶險,需盡早離開,你看看還能走嗎?”這句是實話,因為那青黑色大燕,儼然有衝破禁製之貌。

    但是,安寧剛才分明是走到玉采身邊的,此刻卻耍起了無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痛苦。

    說不疼是假的,但也沒有疼到沒法動彈。安寧念著,師父占了自己這麽大便宜,索性再犒勞犒勞他好了。

    於是,玉采真的彎下腰,將安寧背在了肩上,朝前走去。

    安寧狡黠一笑,輕聲問道:“師父,你是特意來救我的嗎?”

    “是。”

    “那你怪我嗎?”

    “怪你什麽?”

    “私入玄圃,毀了茅屋。”玉采的段,安寧聽長略說過:殺人不見血,死後不留屍。他的態度越是曖昧,她越怕他秋後算賬。

    “不怪。”

    “為什麽?”

    “怪了也沒用。”

    “那騰叔呢,你會怪罪他不?”

    “不會。”

    “為什麽?”

    “放你進來練練,也沒什麽不好。”

    月色暗沉,河岸靜靜。

    安寧這才發現,玉采也受了傷,肩頭,臂,腰上,均有血痂,深淺不一。

    她朝他肩頭傷口處用力一戳,隻聽他倒吸一口冷氣。

    “疼嗎?”

    “快鬆。”個字,他說得極輕極慢,好像吃痛的人,不是自己。安寧聞著那人身上的味道,竟覺得像是在聽情話,紅暈又攀上臉頰。

    “師父一諾千金,一定要答應我,不可以跟我秋後算賬,更不能找騰叔麻煩。”

    “你這是……威脅本座?”恩將仇報,倒打一耙?這丫頭的套路,的確荒誕。

    “嗯。”安寧上一使勁,將傷口戳得更深,舊傷未愈,又有鮮血淌出。

    “好。”玉采閉目,忍著肩頭痛楚,繼續往前走。

    安寧得逞,心不忍,又摩挲著那傷口,企圖減輕痛楚。

    “很疼,別折騰了。”玉采說得雲淡風輕。

    安寧卻大笑起來:“原來師父這種人,也會怕疼,哈哈!”反正那人看不到,形象什麽的便不是那麽重要。

    見玉采不說話,她又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問道:“如果換做其他人,你還會來救嗎?”

    “不會。”

    這一次,她沒有再問為什麽。因為無論原因是什麽,這兩個字聽起來,都讓人心悸。

    於是,這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安寧聽在耳,高興了許久。以至於很久很久之後,她回想起來,還是會不知不覺,羞紅了臉。

    玉采一邊走著,一邊告訴她,這裏是玄圃幻境,隻要能活著出去,在幻境裏受的傷都會立即痊愈。但是如果死在裏麵,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他還說,那隻青黑色的大鳥,就是玄鳥,玄鳥嗜血,安寧的腰上,還掛著玄鳥之血所鑄的明珠。玄鳥看到那一對明珠,覺得自己的徒子徒孫遭到迫害,定然會奮起攻擊。

    然而,無論他說什麽,都沒有人在聽。

    安寧伏在他肩頭,再次睡去。

    安寧一覺醒來,夜色還如許。

    她發現自己仍伏在玉采背後,他肩頭那處被自己戳的新傷,已經再次結痂,附著在舊處的傷口上,猙獰可怖。

    抬眼一看,他竟是背離幻境出口,朝著青山行近。

    “師父,你是不是疼得糊塗了?”

    “還沒有。”

    “可是咱們走反了。”

    “我們去增城。”

    須彌投影,增城九重。

    安寧心驚愕。

    九州十二國之上,世人可能不知玄圃,但卻沒有人不知增城,然而卻也沒有人,真正到過增城,因為沒有人確切地知道,它在哪裏。

    安寧在石室翻閱卷宗時曾瞥見到,九重增城,由來已久。

    盤古上神開天地後,眾仙神居於須彌山,人類鳥獸居於鹹海四周,也就是如今的九州十二國。鹹海於是成為隔絕人與仙神的天然屏障,尋常人極難跨越。

    然而盤古不慎,建造須彌山時,未發現日光照在山上,投影到了人間。而那一處投影,便是增城。

    待到發現時,增城之上,人與仙神同居,已成氣候,毀之不去。盤古怕九州其餘凡人再探得天,遂命風靈東君造出玄圃幻境,用來隔絕九州與增城,是以後人不知增城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