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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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廳靜寂。

    在場所有人,齊刷刷地注視著安寧。

    她緩緩起身,慢步走到兩人桌前,拔出萬仞,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見那兩人仍坐在原地,以捂麵,動也未敢動彈一步。

    她將萬仞貼在紫衣那人臂上,輕輕擦拭劍身。每擦一下,那青年臂上便出現一道血痕,不深不淺,剛好透骨。

    安寧一邊擦拭,一邊輕聲笑道:“我已經開好價了,閣下還要睡嗎?”

    紫衣青年嚇得直搖頭,奈何胳膊上、嘴上疼痛難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見短劍已擦拭幹淨,十分滿意地,仔細將它插回腰間,轉身飄回台上。當她走到大廳正那張桌子旁邊時,那人仍端坐在那裏,一動未動。

    他的眼神追隨著她,寸步不離。他目睹著廳發生一切,卻又好像事不關己,漠不關心。

    她對他的漠然,深深厭惡,然而她又無可救藥地發現,她沉迷在他的冷淡,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他的眼神深邃,永遠看不清神色。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卻無時無刻不想停頓下來,走進他的心裏。

    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隨之沉淪的熱度。她曾靠在他的胸膛,感受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然而,她走過他的身邊,沒有停留。

    指尖輕撥,琴聲響起。她跟著,低聲吟唱。

    自此之後,眾人喝酒的喝酒,吃飯的吃飯,閑談的閑談,再無嘈雜。

    第二日,再無人敢鬧事。

    玉采與安寧二人,仍是一個目不轉睛,一個自彈自唱。

    第日,依然十分平靜。

    玉采坐在大廳正,視線恰恰好好,落在安寧身上。

    第四日,仍是風平浪靜。

    隻不過,玉采沒有來。

    第五日,無風無浪,也沒有玉采。

    安寧歎了口氣,想著他終究還是厭倦了,繼續開唱,掙著她的辛苦錢。

    第六日,玉采依舊沒有來,卻來了許多人。

    那些人,披甲執銳,看上去應是官兵。

    一大清早,那群官兵見盈民樓還未開張,便硬生生闖進後院,口罵罵咧咧,說酒肆私藏嫌犯,他們是奉旨來抓人。

    酒肆的夥計們本還在吃飯的吃飯,灑掃的灑掃,後院一片風平浪靜。這群官兵無端闖進來,夥計們自當有人的確幹了不可告人的勾當,都害怕自己被牽連進去。

    一時間,眾人停下事物,低頭的低頭,看天的看天,均已逃避官兵視線為主要目的。

    官兵氣勢洶洶,各人風聲鶴唳,都不知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唯有安寧,背對著那群官兵,淡定地,吃早飯。

    她身負血海深仇,要報仇,就必須要苦心修行,要修行,就必須要有足夠的體力。所以,不管經曆了什麽,安寧在睡覺和吃飯這兩件事上,從來不敢懈怠。

    領頭那個官兵看見她坐在條凳上,頭也不回地咀嚼著,頓覺自己被忽視了,口怒道:“你是何人?”

    安寧沒有回頭。院那麽多人,她隻當那官兵不是在喚她。

    領頭的官兵見安寧完全沒把自己當回事,更加憤怒,用劍鞘敲打她的背部,朗聲道:“問你呢。”

    沒人看見她是怎麽動作的,但是她偏偏就躲過了領頭官兵的那一下重擊。

    安寧回頭,笑意盈盈。一雙桃花目,攝人心魄。

    她側頭,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那領頭的官兵,直把他看得有些羞赧,才緩緩開口,佯怒道:“吾乃酒仙子,汝等凡人,見著本仙,還不行禮?”

    院夥計錯愕,待反應過來時,直想捧腹,奈何麵對那數十名官兵,不敢發作。

    領頭那位見安寧妖妖道道,確實不像凡人,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雙膝著地,恭敬賠禮道:“小的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參見大仙!”

    緊接著,數十名官兵接連跪地行禮。

    安寧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又揮揮,示意他,自己心領了。

    不知誰沒忍住,噗嗤一笑。

    這時,一膽子大的官兵起身,湊到領頭那人耳邊,輕聲說道:“將軍,此人就是安寧。”

    那將軍發現自己被戲弄,顏麵無存,大怒道:“大膽刁民,聚眾鬧事。你出傷人,還膽敢……膽敢捉弄本將軍。”

    他對左右吩咐道:“給我押走。”

    “哎呦,兵哥哥,下輕點。”安寧沒有躲,她任憑他們五花大綁,將自己帶走。

    她本來就是要搞事情。

    她以為司幽門消息靈通,她將事情搞大了,那人總會來。

    她在賭,賭玉采絕不會對她坐視不理。

    畢竟,師門出了敗類,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不過,他臉皮那般厚,興許光不光彩,與他真的沒多大關係。

    安寧心猿意馬,不想與官兵們再玩,索性順從著,準備去吃牢飯。

    馬老板一看,卻瞬間一個頭倆大——將軍不能得罪,安寧又務必護得周全,這可如何是好。

    權衡左右,馬老板上前勸道:“將軍息怒,小女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將軍,小的給將軍賠罪。”

    他吩咐夥計道:“還不好酒好肉,給將軍們伺候著?”

    那將軍卻似乎完全不吃這一套,抬腳踹向馬老板。馬老板一個趔趄,圓球樣的身子隻差在地上打個滾。

    “滾一邊去,再廢話就連你也押走!”

    馬老板艱難起身,再次勸阻,將軍拔劍,怒目相對。

    “不知好歹的老東西,看來本將軍今天非要讓你吃些苦頭!”

    他將劍刺出,直逼馬老板。劍尖貼近馬老板,再近一寸,便是血濺當場。

    電光火石之際,劍身陡然被一條長鞭纏住,這短短一寸的距離,那將軍卻再也動彈不得,握劍柄,進退兩難。

    來人腕翻轉,將長鞭收回,那劍身,瞬時碎成粉末,灰都難覓蹤影。將軍,隻餘一段劍柄。

    將軍顏麵掃地,還欲發作,卻見眾人跪地,恭敬喚道:“公子。”

    容點頭,示意眾人起身。

    他錦衣華服,光彩照人,縱是日光月色,也遜他分。

    他走向安寧,迅速替她鬆綁,一邊鬆綁,一邊憤然道:“光天化日,在我周饒強搶民女,還真是沒有王法了。”

    她麻溜地,後退五步,比兔子還敏捷。

    牢飯沒吃成,看來隻能吃軟飯了。

    她學著眾人模樣,雙膝極地,恭順行禮。

    容伸去扶,她卻像耗子見了貓,連退兩步,寧願遠遠地朝拜,也不願讓他伸觸碰。

    她又想起了玉采。他對自己,也如自己對容那般,寧可遠遠看著,也不願置身事。

    說不上討厭,到不了喜愛,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那日他在酒肆,明明聽到旁邊有人高聲談論,言辭齷齪,卻充耳不聞,不是臉皮過於厚了,便是根本沒往心上去。

    想來自己那般對容,看來真是得了報應,成了別人碗裏的雞肋。

    安寧覺得,容加諸在她身上的痛楚,實在是她咎由自取,活該。

    愛惡嗔癲,纏絲結縷,終成心魔。

    她心暗罵,師父那是什麽狗屁靈法,實在是,太過容易讓人走火入魔。

    靈法無過,是傳授靈法的人,偷心偷肺,犯了大罪。

    對,確實是犯罪。

    那將軍勸道:“公子,這妖女任性妄為,隨傷人,與法不容,不捉她歸案,才真的是沒有王法了。”

    “你不也出傷人了麽?難道也要將你繩之以法?”容本就被安寧搞得有些落寞,轉而遷怒那將軍。

    “這……”將軍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容卻好心提醒道:“還不快滾。”

    於是,一群官兵,氣勢洶洶地來,意興闌珊地走。

    盈民樓又恢複了正常。

    樓眾人,該灑掃的灑掃,不該灑掃的,也去灑掃。馬老板謝過容,亦是匆匆離去。

    偌大的後院,隻餘容與安寧二人。

    安寧坐下來,繼續吃飯。

    粥已經涼了,但她必須要吃。

    她起身,徑自去夥房重新打了碗熱粥,放在自己麵前,坐了下來。

    她想了想,又將那碗冷粥,挪到容麵前。

    他嚐了一口,皺了皺眉,放下那碗,看著安寧吃起來。

    粗茶淡飯,實在難以下咽。

    安寧的出身,比容更是富麗華貴,所以吃飯,如今對她來說,隻是字麵意思。

    然而很多的字麵意思,她卻不得不做,比如吃飯,比如睡覺,比如賺錢,比如與容說話。

    容說:“我聽說有人鬧事,便匆匆趕來。幸好我來了,你怎麽不躲?”

    “你們人多,我打不過。”

    “那天的事,我都聽說了,他倆的確該揍!若是我在場,定抽他們個百十鞭子,再關進大牢,餓上個十天半個月,看他們還敢不敢口出狂言。”

    他還揚做了個揮鞭的動作。

    安寧被逗得撲哧一笑,問道:“都是些什麽人?”

    “妖人。”他答道,“一個是朝重臣張路的外甥,應該是叫蘇梁,這人一把年紀了,整日遊好閑,不是混酒樓,就是逛窯子。”

    遊好閑,不務正業,喝花酒,睡姑娘,那不是公子琰麽?安寧心道。

    “另一個,就是”他看了一眼安寧,有些難為情道,“就是被你玩的比較慘的那個,是我母後的表弟,叫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