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喜結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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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果他們兄弟終將反目,那麽,在這場兄弟鬩牆的戰爭開始前,在他們尚未殃及家國之時,也就是此時此刻,他必先除去一個。

    他閃電般地,飄至公子琰麵前。他揚一掌,掌風迅疾,直直向劈向公子琰胸口。

    公子琰靈力低微,他自知躲不過,所以沒有躲。他不僅沒有躲,而且連動,都未曾挪動半步。他甚至,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燧皇在掌鋒接近他胸口兩寸之處,突然頓住。

    他親自試探,發現公子琰真如世人所說,表麵所見一般,靈力低微。他甚至,都覺察不出危險,所以躲都不多。

    哪個帝王,喜歡身邊有刺頭?哪個老子,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成龍成鳳?

    燧皇既欣慰,又失落。

    他欣慰的是,太子無需再對公子琰多慮。然而他也失落,自己的兒子,怎地頹然成了這樣。

    他百年之後,歸於塵土,若是太子迫害公子琰,他這可憐的孩兒,還能自保嗎?

    即使他遠遠地躲在周饒,那恐怕,也不是長久之計吧。

    人總是無端地,習慣性地,同情弱者。

    燧皇心痛道:“你的本事呢?”

    “還沒到用來對付父皇的時候。”

    “你現在這樣子,直比給孤兩刀子還讓孤心痛。”

    “父皇不妨捅自己兩刀,看看哪樣疼。”公子琰笑道,“哦,對了,最好撿緊要的地方捅。”

    “逆子!你以為你傷的是孤,你又何嚐沒傷害你母妃?你以為她看到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心痛嗎?”

    “疼也比死了好。”他說得淡然,表情淡然,語氣淡然,動作嘛,自然是更加淡然。

    “你終究還是恨孤。”

    “同樣的話,多說無益。父皇保重,兒臣告辭。”

    這是公子琰對燧皇說的最後一句話。

    說罷,他翩然離去。

    他步履灑脫,如柳拂風。

    他出門的時候,嘴裏還哼著小曲,曲調輕快,他唱的是:“往者餘弗及兮,來者吾不聞。”

    燧皇看著他的背影,一個趔趄。

    宮人險險將他扶住,他眼的老態,再也無處藏匿。

    “勝神今時不同往日,但孤怎麽站得越高,越覺得孤單呢。”他喃喃低語,“如今,怎麽連能說上幾句體己話的人,都沒有了呢。”

    他聲音越來越低,以致於到後來,自己都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麽。

    殿外正春風,大殿之內,隻餘一聲,長歎。

    話說容出征那天,安寧真的沒有去送。

    盈民樓自容來過之後,生意更加好,客人更加多。

    她要修行,要賺錢,時不時還要飄去宮裏看看半半,所以,她是真的,沒有時間去送太子遠行。

    她要報仇,所以勤奮修行理所當然;

    她是半半的幹娘,所以去看小丫頭理所當然;

    至於她為什麽需要那麽多錢,安寧說:“我回牛賀報仇,總得準備些路上所需的盤纏吧。”

    這樣說,似乎也有些道理。

    安寧自覺修行不易,日夜裏更加勤學苦練。她每日將自己安排得滿滿當當,空不出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但是近日,她卻發現自己越發奇怪了。

    夏日炎炎。

    周饒的夏天,熱氣摻雜著許多水氣,更加容易讓人覺得悶熱。

    這樣的天氣,讓人渾身都跟著粘膩,恨不得一天什麽事都不做,就泡在河裏。

    安寧不行,因為她沒空。

    身為女子,赤膊也多少有些不雅。所以她唯一的降溫方式,便是睡覺不蓋被子。

    她本以為自己睡姿灑脫,清晨起來,發現身上竟蓋著一席薄被。

    她覺得,定是自己累糊塗了吧,夜裏蓋沒蓋被子,都記不清了。

    第二夜,原景重現。

    第夜,安寧將被子鎖在櫃,心想這下斷不會出錯了,安心睡去。

    早晨起來,發現身上仍有被子。

    第四夜,安寧決定不睡了。她定要,會會那位賊人。

    然而,當天夜裏,賊人沒有來,天罡、淳風卻來了。

    天罡扔下一封信,領著淳風,扭頭就飛走。

    安寧將信打開一看,驚得半天都沒合上嘴。

    她使勁揉了揉眼睛,又看。

    確實沒錯,那是封請柬——長略要成親了,媳婦是薑魯育,就在兩天之後。

    這二人,究竟是何時勾搭到一塊去的?

    變天了變天了,安寧想著,將櫃子打開,自覺蓋上被子,睡覺。

    連長老二這樣的人間逍遙客都要成親了,這夏夜,隻不準說變就變,忽地來場大雨。

    安寧蓋上被子,果然一夜好夢。

    夢裏,有人側坐於她榻邊,無聲無息。

    那人眸色溫潤,聲音低沉,他伏在她耳旁,輕聲說道:“安寧,我回來了。”

    她“嗯”了一身,側身背對著那人,沉沉睡去。

    清早一覺醒來,才發現,身邊哪有什麽人,原是自己做夢了。

    兩日後,安寧雖心疼自己辛苦賺的盤纏轉眼變成了份子錢,但想到混江湖要講義氣,還是開開心心地,參加長老二的婚宴去了。

    司幽門出土豪,土豪出就是闊綽。

    玉采在周饒的將軍府旁邊,送了長略一套好大的宅子。

    具體有多大的呢?聽丈量的小師傅說,不多不少,剛好比薑彰的將軍府大了一畝地。

    長略這人,自帶一股油膩油膩的仙氣,婚宴卻是搞得,無與倫比的俗氣。

    這哪裏像是統帥嫁嫡女,分明就是物料儀仗高了幾個規格,把鄉下迎親那一套套都給搬了出來。

    鄉土氣息,撲麵而來。

    長老二平日裏人緣好,婚宴來了許多人。

    他將自己的雙親也從牛賀接了過來。長老頭與長老太二人,穿上錦衣,那簡直就是挑著金扁擔的樵夫,氣質什麽的,自行聯想。

    他二人與薑彰夫妻坐在主座上,高下立見。

    薑彰全程黑著一張臉,不說也不笑。

    賤民出身?經商?此生發誓,不走仕途?

    當初薑彰聽說魯育要嫁給這樣一個人時,無論她怎樣往長略臉上貼金子,他就是不同意。

    後來魯育一氣之下,告訴薑彰自己懷了長略的孩子,薑彰這才沒了脾氣,默然應允。

    再後來他看到,魯育仍是上躥下跳,比猴子還靈敏,才猛然驚覺,她哪有什麽身孕,分明全是套路。

    不管怎麽說,閨女嫁得心上人,雖然麵子上是沒了光彩,薑彰心裏還是說不出的高興。

    長略的婚禮,長生沒有來。

    他寫信過來,說牛賀圍住瞻部的邊境,久攻不下。戰況焦灼之際,瞻部居然冒出來個什麽太子,偷襲他們後方。他要親率大軍,去收拾收拾那小子。

    長略一邊看信,一邊用餘光瞄著長思,裝出一副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長思問道:“大哥寫了什麽?”

    “他說,半半笨,那完全是隨了娘。”

    “成你的親去。”長思嗔怪,從雲霞接過半半,不再理他。

    司幽門的人,該來的都來了,就連此前無故失蹤的玉采,此刻也來了。

    他長得不好看,穿紅衣服卻很好看。

    安寧隔著人群望著,覺得師父成親時,若也是這一身打扮,那便再好不過。

    玉采看到她,目光一路追隨,再不回避。

    她卻很自覺,站到長思那一邊,作為魯育的賓客,參加這場婚宴。

    兩人的立場,一目了然。

    吉時已到。

    魯育戴著紅蓋頭,長略接過她的,牽著她往前走。

    一般來說,重要人物拜天地時,總會冒出各種各樣的奇人,攪得婚宴不順暢。長略呢,偏偏就是這麽個重要人物。

    天地高堂都拜過了,說好的“夫妻對拜”呢?

    “夫妻對拜!”司儀高聲喊道。

    長略與魯育,對麵而立。

    長略很難得,不再笑得油膩。安寧心想,原來他不吊兒郎當的時候,也是男色可餐呀。

    魯育的神色掩在蓋頭下,但她動作輕盈。動作有多輕盈,心情就有多爽朗。

    二人正要對拜,廳外哀樂響起。

    隻見十六個人,並作兩排,端著個轎子,款款而來。

    來人均是一身白衣。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砸場子。

    轎子落地,哀樂停下。一窈窕女子,緩緩掀起帷幕,悠悠走了出來。

    她也是一身素縞。

    縱是這一襲白衣,她也穿得風姿綽約,隻因她,長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炎炎夏日,她卻冷得像二月的寒冰。

    薑彰見狀,皺了皺眉。

    “來者何人?”

    女子欠身,冷冷答道:“回稟將軍,小女子乃流風回雪閣,君若。”

    流風回雪閣的台柱子,女姬君若,傳聞的賣藝不賣身。安寧沒記錯的話,自己應該曾向玉采推薦過此人。

    安寧迎視對麵的目光,好像在問玉采:“是不是你幹的?”

    他望著安寧,做了個交杯的動作。

    臉皮真厚!

    安寧側頭,不再看他。

    當她看到長略那尷尬的麵色時,頓時領悟了什麽。

    女姬君若,賣藝不賣身。安寧此前聽聞,隻要客人價位高,便也能一親芳澤。眼下來看,不管價位高或低,隻要那人是長略,都可以。

    對於君若來說,長略可能是個特例;可是對於長略來說,君若卻是他逍遙人間,睡過的眾多女人間的一個。

    安寧敢打賭,她若不自報家門,長略連她是誰,可能都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