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畫皮鳳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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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仙河……小仙河伯。”那個叫河伯的神將,顫顫巍巍地答道。

    地府的判官見了河伯,紛紛讓路。

    安寧笑道:“原來你本事這麽大啊。”

    “小仙不……敢。”

    “仙神也有結巴?”

    雖說步履輕盈,待到真正見了地府,她還是忍不住皺眉。

    這地方,也太過詭異,太過簡陋了吧。

    天是血紅血紅的,地是慘綠慘綠的,光是看著,心就覺得壓抑。

    各種小鬼,光怪陸離。

    有的伸長了舌頭,有的突著雙眼,有的沒有頭,有的一身戾氣……

    還好有河伯領路,眾小鬼見了安寧,隻憤憤看上一眼,不敢上前。

    “鳳離在哪?”

    “無間。”

    無間地獄,全鬼界最荒蕪的地方。

    聽聞人死之後,走過黃泉路,渡過途河,在奈何橋上見著一個古怪的老太婆,喝上一碗湯,從此忘卻塵緣,了無牽掛。

    這時的人,才算是真正死透了。

    他們須得在地府逗留十四日,接受判官的審判,到底是羽化登仙,還是轉世輪回,又或者,是下到地府,忍受煎熬。

    地府有許多種煎熬,水深火烤,諸般業果。

    然而,在無間,卻隻有荒蕪——地域的荒蕪,時間的荒蕪,靈魂的荒蕪。

    在無間,受苦的生靈,不眠不休,不死不傷。

    他們忍受著無盡的荒蕪,無盡的空虛,無盡的寂寞,他們根本不知時日,也根本沒有未來。

    聽說,無間隻關押這世間,最最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大惡鬼,大惡神。

    聽說,被打入無間的生靈,永世不得超生。

    安寧問:“他犯了什麽大罪,要被關在這種地方?”

    河伯停了下來,他說:“前……麵……前麵就……就是無……間了……你……你自……自己去……去問他。”

    安寧覺得身體被抽離,好像又被吸入,在被翻攪,一番折騰,終於可能,是進了無間。

    她暗叫:不好,忘了問怎麽出來。

    轉念一想,那些神將管她叫混世魔王,大概原就是布了個局,設了個坑,想把自己套在裏麵。

    “哎呦,來客人了。”

    說話的,看麵相,是一妖嬈豐滿的青年女子,聽聲音,卻是個男人。

    這種人,在九州安寧見得多了,他們有一個統稱,叫“娘娘腔”。

    “你就是鳳離。”

    “可不嘛,”鳳離擺著蘭花指,拉長了語調說道,“你叫什麽呀,小娘子?”

    “我叫蘋果。”

    “哎呦你可拉倒吧,你叫安寧,知生安寧,還是個雪白雪白的大活人。”

    安寧一時語塞,想了半晌,才說,“知道你還問。”

    “因為我無聊啊。”這娘娘腔,除了聲音,一舉一動都妖嬈得厲害,看來真的是毒已深。

    “你犯了什麽罪,被關在這裏?”

    “偷看我們老大洗澡。”鳳離捂著嘴,一臉嬌羞。

    “這裏就你一個人……一個鬼?”

    “今天就我一個。”

    今天?安寧心好奇,不是說,無間不眠不休,沒有晝夜嘛?

    “哎呀,你可別用這種眼神看人家,人家可沒犯什麽大錯。”鳳離側頭輕笑,“實話告訴你吧,我生來就是鬼,還是全鬼界最好看的畫皮鬼。”

    他湊近安寧,悄聲說道:“我是被派到此處當差的。”

    安寧大笑。

    此處隻有他們兩人,他這般神神秘秘,著實可笑。看來真的是,無聊得犯了病。

    “話說小安寧,你大老遠的,來找奴家做什麽?”

    “幫我畫一張人皮麵具。”

    “又來了……又來了。”鳳離蘭花指放在嘴邊,幾乎哭了出來。

    “又?”安寧好奇道,“難不成,你還給人畫過?”

    “嗨,別提了。”他哭訴道,“我可就畫過那麽一次。”

    “誰啊?”她隨口一問,也沒當真。

    鳳離卻當秘密似的,打死不說。他說:“那可不能告訴你,你們人界的規矩,人家可是多少懂得一些呢。”

    不說就不說唄,得瑟個啥。你不說,人家還不想知道呢。

    安寧心裏這般想著,嘴上卻問道:“那你倒是畫也不畫?”

    他指了指另一虛空處,那裏赫然擺著一張方桌,四個條凳,桌上還有一大堆花裏胡哨的小方塊。

    安寧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四十四個。

    這東西,人間也有,看著眼熟。

    這鬼無間,說好的隻有空虛與荒蕪,怎會有這些娛樂設施?

    鳳離盯著那些小方塊,兩眼放光,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

    他捏著嗓子,男聲女氣地說道:“畫,當然要畫,反正我也閑得發慌。”

    他轉而盯著安寧,繼續兩眼放光,欣喜若狂,接著說道:“但是,你得答應奴家一個條件。”

    “你先說來聽聽。”

    “陪我打年麻將。”

    “這玩意兒,你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她顯然對這件事,更為好奇。

    “老大怕我無聊,特意給我帶著的。”

    安寧想說,你們老大也是個奇葩。但轉念一想,他們倆都是偷看洗澡的關係了,這些雜雜八的小話,還是不說為妙。

    “就咱們倆,也湊不齊一桌啊。”

    “哎呦,這你可別擔心,”說起麻將,鳳離一直是眉飛色舞,他踮起腳尖,在地上轉了個圈圈,笑嘻嘻說道,“我還有倆牌搭子,過兩天就回來了。”

    “敢情你們仨,一直是缺一?”

    “嗯嗯。”他翹著蘭花指,不住點頭。

    此刻,他滿心滿眼都是安寧,隻希望她趕快答應,留下來陪自己打麻將。

    其實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出去的路。

    她問道:“那個人呢?就你幫著畫皮那個。”

    “已經回去咯。”

    “他也陪你打了年麻將?”

    “哎呦你可別提了。”鳳離捂臉,做痛哭狀,他說,“我給他選,陪我打年麻將,還是陪我睡一覺。他說的好好的,隻要幫他畫張臉皮,隨便我選。”

    這尿性,安寧憑空聞出一絲蹊蹺來。她料定,在鳳離之後要說的兩百字內,一定有反轉。

    “我一聽,這人爽快,奴家那個開心喲。於是我就顛顛地跑去黃泉路,從死人身上趴下來一張皮,認認真真地給他畫了好幾天。”

    他說話時,表情很是豐富,配上那張風情萬種的臉,看著令人想笑。

    但是,他卻好像快哭出來,他說:“皮是畫好了,但是,你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麽嗎?”

    “她把你睡了?”

    “那就好了呢,”鳳離邊說邊哭,“他拿著麵具,讓我帶他出去。”

    “這也太不地道了吧。”安寧附和著,搖搖頭。

    “可不嘛,我也這麽說。然後他就把我打了一頓,還跟我說,再不帶路,就讓我連鬼都沒得做。”

    “噗。那你也夠遜的,我在你們地府,連十分之一的靈力都使不出來。”

    “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那天就我一個人,根本打不過他。”他顯然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兀自痛哭,他說,“你說說看,長得這麽好看的人,怎麽能這麽沒信用呢?”

    “所以從此以後,你得了教訓,就不讓我陪你睡覺了?”

    “你?”鳳離上下端詳著她,一臉嫌棄道,“人家是個女鬼,要睡也睡男人。”

    安寧滿不在乎地罵了一句:“死同性戀。”

    “說什麽呢你!”

    她眼含笑,也學著鳳離的樣子,扣著蘭花指,指著他的肩膀說道:“娘娘腔我問你,這鬼地方,我怎麽知道一天有多長?”

    “奴家每天都換一張皮,你小心數著就得了。”鳳離得意道,“其實我很講信用,你大可放心,年一滿,奴家一定帶你出去。”

    “那好,我答應你,就在此地陪你年。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小安寧,不是姐姐笑話你,就你這兩下子腳貓功夫,還跟我談條件?”

    “對呀,你不妨試試。”

    安寧自腰間,緩緩拔出萬仞。

    利器出鞘,劍鳴之聲,連綿不絕。虛無之,微藍之光大盛。

    她將萬仞輕輕貼於桌上,劍鋒過處,桌角斷裂,切口整齊。

    她說:“條件就是,我不陪你打麻將。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將你桌子上的小方塊,一塊塊地,全部切成泥。”

    她揚,對準小方塊,作勢要砍。

    鳳離鬼魅般飄來,布一樣撲在桌子上,護住他的麻將。

    他說:“行行行,我答應你,別糟蹋我的寶貝。”

    “真乖。”

    “你也好不到哪兒去。”鳳離咬牙切齒,卻又拿安寧沒辦法。

    於是,安寧便在無間留了下來。

    無間之內,沒有晝夜,常人的吃喝拉撒睡,這裏都不需要。她想著,這裏的確是個修行的好去處。

    從此心無旁騖,安心修行。

    關於記日子,安寧找了個好方法。她用萬仞做筆,在那張方桌上畫“正”字。

    雖然鳳離百般強調,他是個守信用的女鬼。但安寧見他瘋瘋癲癲,連自己是男是女都搞不清,還是執意親力親為。

    她見鳳離實在閑得可憐,偶爾歇息時,也會與他攀談上兩句。

    鳳離問:“你要的人皮,長什麽樣子?”

    “有莘昭柔,你照著她的樣子畫,要求不高,一模一樣就行。”

    “她長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