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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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直到後來,母後讓她遠走他鄉,直到她聽說有莘氏無惑被扳倒,一族慘死,母後含恨而終,她才終於明白——知生老兒,是真的可惡,又可恨。

    他萬般不該,玩弄母後的感情,一麵求得母後的芳心,一麵想著如何弄死她母後的親爹,在朝樹立威信。

    難怪母後總對他惡語相加,冷眼相待。

    難怪他們之間,總有吵不完的架。

    他一心要弄死人家親爹,人家全家,人家能跟他好嗎?

    好了才怪呢。

    這種人,實在是陰晴不定,心思狠毒。

    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然而此刻,忍受千刀萬剮的,卻不是她恨之入骨的知生老兒,而是她自己。

    很久很久以前,安寧就猜想,知生老兒一定對她母後,還餘情未了。

    除非他,真的連心都沒有。

    所以,她扮成有莘昭柔的樣子,等了將近一年,才等到個會——裝成琴師,混進宮裏。

    她以為,她長得這般招搖,即使是混在一大群人,知生老兒也能夠,一眼就將她認出來。

    因為她在無論混雜的人群,都能第一眼找到她的師父。

    將心比心,她以為,知生老兒也與她一般。

    然而,她混在一眾琴師,也就成了真的是混在一眾人群裏,被淹沒。

    看來鳳離說的沒錯,母後長得,其實也不怎麽好看。

    其實,這與長成什麽樣,真的半點關係都沒有。因為那個高貴的知生老兒,他坐在高台上,眼睛都不屑於向下瞥一瞥。

    當安寧發現這件事時,她開始走神,頻頻彈錯弦。

    琴師太多,眾多和聲,一個兩個音跑偏,也並未起到她想要的效果。

    後來,安寧幹脆整首曲子倒著彈。然後,她驚喜地發現,自己成功引起了知生老兒的注意,他開始頻頻皺眉,往台下望去。

    但是,她將曲子倒著彈,並不隻是知生老兒一個人受不了,所有的琴師,都跟著受不了了。

    琴聲混亂,參差不齊。

    這一點,她始料未及。

    一片嘔啞嘲哳的混亂過後,琴聲終於停了下來。

    領頭的那個顯然耳朵比較好,她回過頭,憤憤地看了一眼安寧,小聲嘟囔著:“你怎麽回事?”

    他望著安寧,冷言冷語道:“能將每個音都倒著彈,你也是道行不淺。”

    此言一出,堂下死寂。

    他不動聲色,沒人能看出,他到底是喜,是怒。

    這種表情,安寧將其稱之為,矯揉造作,陰陽怪氣。

    她低著頭,不做答。

    知生老兒微微皺眉,冷冷道:“孤在與你說話。”

    安寧仍不自覺,不抬頭,不做答。

    無人敢說話,所以也沒人提示她,她應該抬起頭來,說上兩句。

    那個扭捏作態的男人終於受不了了,他從未見過,有人能這般將他,不當回事——就是有莘氏,也斷然不會,漠視得這般徹底。

    比臉皮厚,她這輩子,隻服玉采一個人。

    除此之外,煌煌九州,再無她敵。

    知生老兒起身,堂眾人也跟著起身。

    他走了兩步,眾人跪地。

    他走得不疾不徐,每一個細節,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這樣的男人,高貴優雅,加上一副姣好的皮囊,還真是從上到下,都散發著無限的魅力。

    更何況,他還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是九州第一強國,牛賀的國君。

    難怪有那麽多女人會趨之若鶩,明知飛蛾撲火,還要拚盡全力,往他身邊靠。

    愚蠢。安寧在心裏,暗自罵道。

    有權力了不起嗎?

    有美貌了不起嗎?

    膚淺。她又想了個詞,來形容她周身的男男女女。

    知生老兒繞過眾琴師,在她身前站定。

    他問:“你現在應該知道,孤是在與誰說話了吧。”

    她捏著嗓子,恭敬回道:“草民愚鈍。”

    說話時,她已抬起頭。

    知生老兒看著她那張臉,一時錯愕。

    他問自己,世間怎會有如此的巧合?有兩個人,竟能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他俯下身,抬起,在她臉上摸索了一會,發現並無破綻。

    安寧在心冷笑:這人皮麵具,出自畫皮鬼鳳離之,豈止是鬼斧神工?

    他放下,複又起身,垂頭,仔細端詳著她。那樣子,說不出的居高臨下。

    看了許久,周圍都沒有一人,膽敢起身,或是側目。

    安寧突然覺得,有權力,確實是件了不起的事。

    至少他不用這般跪著,他想怎麽站著,就怎麽站著。

    他的模樣好看,身材好看,舉止好看,所以怎麽站著,都令人賞心悅目。

    她想站起來,因為跪著膝蓋疼,因為跪著,不利於出傷人。

    不知過了多久,知生老兒終於開口,冷冷說了句:“起來吧。”

    安寧沒動,周遭的人,卻如蒙大赦,紛紛起身。

    “誰讓你們動了?”知生老兒說道,他聲音並不大,卻極具威懾力。

    眾人又迅速地,恢複了原狀——該跪著跪著,該躬身躬身,該低頭低頭。

    她最討厭他這樣子,仗著的權,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

    她將這種行為,稱為造作。

    她起身,看著他,神情淡然。

    當然,是她自以為的淡然。

    後來,她有幸聆聽知生老兒的教誨,他說:“你的表情,太過僵硬。”

    他這句話,好像無意提醒了她什麽,仔細想想,卻又什麽端倪都找不出來。

    知生老兒又注視了許久,語氣也不像之前那般冷冽。

    他說:“你不像昭柔,你這模樣,更像孤的女兒。”

    她聞言一愣,然而僅僅是那麽一瞬間。

    他就在她麵前,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不及一尺。

    她在他兀自出神的一刹那,突然出。

    她是隨著一群琴師被選入宮,進來這大廳時,已被搜過好幾次身,凶器是斷然帶不進來的。

    但她卻不同,她修行的靈法,注定了,她不需任何武器,就能行凶。

    她甚至不需折斷案幾上的琴弦。她隻需,全神貫注,催動靈力。她的,瞬間就變出一根青綠色藤條。

    那藤條本應是軟的,她反一抖,藤條筆直,堅硬如利劍。

    她對準他心口的位置,忽地抬,將藤條刺入。

    她聽到利器穿過骨頭,透過血液,而後刺入心房的聲音。

    一連串急促的、清淺的響動,令人猝不及防。

    藤條離,再次柔軟。

    他的胸口,血水如注般噴出,淌在那根青綠色的藤條上,血腥,詭異。

    然後,她在知生老兒的眼,看到了驚恐。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她看得出,他想說什麽,卻因為極度的疼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剛才出的一刹那,她突然瞥見,自己的頭頂,周身,四麵八方,猛然冒出了許多黑衣人,許多許多。

    他們出極快,在那樣遠的距離,直比她慢了一小步。

    他們持利劍,幾乎同時,向她招呼過來。

    她的全部靈力,都用在了對付知生老兒那一下上,此刻已無力再躲。

    她縱然看見,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等死。

    她看見了他眼的驚恐,看見他在極度的痛楚,忽地挪動步子,將她摟在懷裏。

    她感覺,自己像被萬箭穿心。

    她倒下的前一瞬間,看見將她緊緊摟在懷裏的那個男人,替她承受了,大半的傷害。

    她閉上眼,天昏地暗,不知世事。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她看得出,他想說什麽,卻因為極度的疼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剛才出的一刹那,她突然瞥見,自己的頭頂,周身,四麵八方,猛然冒出了許多黑衣人,許多許多。

    他們出極快,在那樣遠的距離,直比她慢了一小步。

    他們持利劍,幾乎同時,向她招呼過來。

    她的全部靈力,都用在了對付知生老兒那一下上,此刻已無力再躲。

    她縱然看見,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等死。

    她看見了他眼的驚恐,看見他在極度的痛楚,忽地挪動步子,將她摟在懷裏。

    她感覺,自己像被萬箭穿心。

    她倒下的前一瞬間,看見將她緊緊摟在懷裏的那個男人,替她承受了,大半的傷害。

    她閉上眼,天昏地暗,不知世事。

    安寧醒來後,發現身在這扭曲交疊的鬼地方,不知今夕何夕。

    雙眼刺痛,不能完全睜開,她偶爾瞥上一眼,隻能看見四周一片血淋淋,沒有盡頭。

    眼下,她著實想罵上一句:這是什麽鬼地方?

    法陣之外,一人飄然而至,也想問上一句:這是什麽鬼地方?

    那人見眼前隻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室,而且無人把,心了然——原來這途陣,真如傳聞所言,一旦開啟,不死不休。

    所以,這裏根本不需人把。

    他負而立,淡然如江上之清風,幽靜如山間之明月。

    他知道安寧就在那裏,卻沒有出。

    因為他深知,這法陣,單靠外力,全然無法開啟。

    他聽到清淺的腳步聲,得知來人修為深厚。

    他有一種預感——幫來了。

    來人越走越近,他卻紋絲不動。

    他聽得一個聲音,在背後說了句:“司幽門宗主玉采,你果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