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小人得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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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整座暗室被長生下了禁製,他除了自娛自樂,其餘的,什麽也做不了。

    他雖身陷囹圄,氣色卻好得很,精神抖擻,神采飛揚。

    他的模樣也許不算出眾,但他裏的扇子,絕對天下聞名。

    羽扇名曰未名,在九州兵器榜上位居第十,聽說是司幽門玉采曾經送給屬下的見麵禮。

    而那個屬下,也就是現在斜坐在長生麵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傳聞的長略。

    鬼才之名,如雷貫耳。

    算起來,他好像與長生還有幾分親緣。

    他仰頭望著羽扇,笑意盈盈地回答道:“老樣子,我是個忠心的人,大哥應該心裏有數。”

    這樣看起來,長生似乎真的去了一趟周饒,還大老遠的,帶了些卷宗回來,順道擄了個活人。

    其實,玉采不是一個月前死的,他的命,比傳聞的更短。

    兩個多月前,玉采擅闖途陣,長生聞聲趕來,於不遠處撿到他的屍體。一番檢驗,確認他已死得透透的,連魂都冷了。

    恰逢知生皇也到場,他曾見過玉采,即使死了,那身材模樣,也絲毫做不得假。

    長生向知生皇稟明了來龍去脈,當然是略去他勒索司幽門那一段。

    知生皇此前也聽了些有關玉采和安寧的傳聞,他思忖片刻,命長生悄將玉采的屍體送回司幽門,不得走漏風聲,徒生事端。

    長生本還苦惱,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收貨,眼下得了令,飛也似的朝著周饒進發。

    路途遙遠,他帶著玉采屍身,影衛暗保護,一行人顛簸了近一個月,才到達周饒。

    進了司幽門,長生向眾人說明來意,子車騰看見玉采屍首,情緒崩潰,放聲大哭。

    完事後,他收拾好隨身衣物細軟,帶著正廳那座公子瑱雕像,背著公子瑱生前的斷天槍,悲痛辭行。

    長生好意挽留,他說自己是個不祥之人,跟隨的主子都沒有好下場。

    他還說,自己如今心如死灰,隻盼燧皇顧念舊情,準他去勝神皇陵,為先祖守墓。前程功名,富貴榮辱,皆如流水,逝不可追。

    長生見狀,隻得作罷。

    其實,長生之所以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一來是因為沒人能打得過他,二來呢,子車騰於司幽門,是庸才,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

    走了一個子車騰不要緊,司幽門之,外事有長略,內事有景虔。隻要抓住他二人命脈,長生便能安安穩穩地,當上這九州首富的主子。

    他拿出那塊門主令牌,景虔恭順認主。

    聰明人,總能看得清形勢。但是看似聰明的人,卻會在關鍵時刻露出馬腳。

    長略就是這麽個看似聰明的蠢人,俗稱自作聰明。

    他一心認定玉采,發誓一生隨一主,眼下卻見長生想吞掉司幽門,也不管長幼尊卑,就破口大罵道:“長生你命裏非人主,這麽大的司幽門,你受得起嗎?”

    長生聞言,不慌不亂,理了理袖子,不疾不徐道:“把此人給我押起來。”

    他的聲音不大,說話的模樣,風雅透著幾分陰柔。

    他隻帶了些影衛,暗保護,司幽門那麽多人,照理說他也占不得什麽便宜。

    但是,長略這時才突然反應過來,司幽門的人,根本不聽自己指揮。

    因為景虔隻揮了揮,他就被人下了禁製,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除了正常動作,無法施展修為。

    單就這揮揮的動作,就耗費了景虔不少氣力。他止不住地咳嗽,捂著胸口,根本無法站立。

    長生知他年邁體衰,上前扶住他,好言好語道:“素聞景先生德高望重,今日一見,方知此言不虛。”

    “放屁呢你?”長略憤然罵道,“這老東西就是根牆頭草,他今日背叛宗主,來日就在你背後捅一刀,你可得當心了。”

    景虔聞言,費力喘著粗氣,又揮了揮。

    門人得令,重拳打在長略小腹上。長略吃痛,趔趄了兩步,狼狽倒地,一番掙紮,又艱難站起。

    門人又是一拳。

    如此往複,直至長略直不起身子,被人強迫著,跪在地上。

    景虔見狀,溫言軟語地回敬道:“可是平日被玉采慣壞了,連挨打都忘了是什麽滋味?”

    “宗主此前待你不薄,如今死因不明,你卻急著認賊做主,此等狼心狗肺……”

    “宗主?打你進了這院子,我還以為司幽門改姓長了。”不等長略說完,景虔便將他打斷,“這偌大的司幽門,是我與他苦心經營得來的,你算個什麽東西?”

    長生聞言,隻在一旁觀戰,似笑非笑。

    看來這司幽門的裂痕,由來已久。冰凍尺,非一日之寒,這二人的嫌隙,絕非一天兩天生成的。

    聽說當年,景虔可是把家底子都倒給了玉采,這才有了如今的司幽門。

    隻是這長略一來,不由分說地,搶走了所有人的風頭。這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景虔。

    如此也罷,更令人憤慨的是,長略竟還從景虔接過所有生意,那可是實實在在的權力,一點做不得假的金銀交易。

    如今,景虔守著的,不過是那些死消息,俗稱卷宗。

    即便是這些消息,他也得依靠長略得來。長略告訴他什麽,他就寫什麽,至於長略不說的那些,他就死也無從知曉了。

    再比如說,在景虔與玉采相識的四十年裏,撇去無端闖入的安寧不談,他隻見玉采主動將一個人帶進過玄圃環境,那個人,就是長略。

    玉采對長略有多器重,就對景虔有多冷落。

    這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想通。

    於是,玉采一死,司幽門立馬易主。景虔變節之快,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但是,隻有個景虔還遠遠不夠,司幽門的外事,被長略牢牢握在裏,其他人根本不知如何運作。

    長生沒時間陪他二弟耗著,隻能將他和一些重要卷宗,一並帶回牛賀。

    長生還聽從景虔建議,將影衛就地正法,悉數調包,換成司幽門的人,也就是他長生如今的心腹,自己人。

    再者,長生也無法確信,石室仰止的卷宗,是否全然靠譜。

    因為那裏麵,除了些正兒八經的逸聞趣事,赫然還擺放著許多,許多許多的,春宮圖。

    男男女女,姿態萬千,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他不曾想,那個怎麽看都一本正經的玉采,竟然還有收藏這種東西的癖好。

    他此前隻聽聞玉采有弱水千,沉迷女色,卻不曾想,那人的金玉其外,敗絮其,已然到了這種地步。

    那麽端莊肅穆的石室,那麽鬼斧神工的簧,那麽彌足珍貴的熒光,那司幽門的主子,竟然在其,摻雜了那麽多春宮圖。

    這簡直就是浪費空間,浪費資源,飽私囊。

    他寧願相信,這根本就是裸的、徹頭徹尾的戲弄。

    所以,無論如何軟磨硬泡,他都得逼著長略,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看著長略,不緊不慢地勸解道:“你我兄弟二人聯,不比你跟著那玉采強?何況他如今,已經是個死人。”

    長略聞言,嘿嘿一笑,油膩膩地答道:“我如此這般,也是為了大哥著想。司幽門的生意太大,大哥驀然接下,兄弟怕你閃了腰。”

    “這你就多慮了。你可看清楚了,你的舊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要論陰陽怪氣地說話,長略的確不是他大哥的對。

    說話時,長生風度翩翩地將身旁的畫卷展開——一男女,或跪或臥,似狼似犬,神情放蕩,姿勢詭異,讓人隻是看著,都不禁麵紅耳赤,心潮澎湃。

    長生用事實告誡長略,他所忠心追隨的玉采,不過是個酒色之徒,上腦,荒靡之至。

    長略卻不以為然。

    他一臉泰然,仔細觀賞了一會,轉而皺眉,忽地想起了什麽般,一把搶過,伸就要去撕。

    長生見他這般舉動,認為這春宮圖,鐵定有蹊蹺。

    他翻一掌,一道強光朝著長略腕劈去,長略見狀,猛然後退,畫卷脫。

    長略迅速轉向別處,企圖保護其他畫卷。

    長生靈力高強,他縱是有未名扇護身,也根本不是對。

    然而長生看到的是,他這個看似吊兒郎當,什麽都不在意的二弟,竟然舍了命,也要保護那些畫卷。

    他將長略罩在強光裏,令他動彈不得。

    他溫爾雅地俯身,不緊不慢地撿起畫卷,不慌不亂地撣去其上塵土。

    他微微眯著眼,好聲好氣地說道:“長老二,跟大哥說句實話,這些到底是什麽?”

    長略朝著他,憤然吐了口吐沫,將頭轉向一邊,不再言語。

    長生見狀,從懷掏出一物,示於長略。

    那是一雙孩童的鞋子,那個孩子,長略認得。因為他清楚地認得,這雙鞋子的材質。

    這雙鞋,是用紅色麻繩編成。那紅色麻繩,取自薑魯育的長鞭。

    魯育如今不用鞭,她聽從安寧的建議,換了柄適合自己身材的短刀。

    她曾經的兵器,被長略拆下來,給他們的孩子編了雙小鞋。

    他死死盯著長生,滿臉憤怒。

    長生卻笑得恰到好處,悠悠問道:“現在可以告訴大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