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托孤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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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先帶我去見人。”

    “好。”長生滿意,不緊不慢地拍了拍,便將長略帶走。

    這是他長生的將軍府,長略人生地不熟,論修為又遠遠不是他的對。如今他有人質在,就大大方方帶著長略出去見見世麵,料他二弟也翻不出天來。

    後院裏,兩個孩童,五歲模樣,哭天搶地,聲嘶力竭。二人的脖子上,都被人用刀架著。

    長略見到兩個奶娃,見他們嚇得痛哭流涕,看到他連“爹”都不會叫了,頓時慌亂,心如刀絞。

    “照理說,他們應喚我一聲伯父。”長生一邊端詳著春宮圖,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說話時,他連正眼都沒有瞧上那兩個小兒一下。

    長略望著孩子,冷冷說道:“我就算告訴你了,又有什麽用。若這東西能輕易參透,我還會被你脅迫?”

    “靈法?”

    長生曾親眼見到玉采的修為,強大可怖。

    他以為,那樣強大的靈力,必然是修煉了世間罕有的靈法。或許眼前這春宮圖,就是奧義。

    可是長略偏偏不告訴他。

    長略說:“你先放了孩子。”

    “笑話,孩子放了,你還會告訴我嗎?”

    “那你就到死也別想知道了。”

    隻聽“啊”的一聲慘叫,人命歸西。一個孩童倒在血潑,另一個稍小一點的,竟是嚇得哭也不敢哭,隻愣愣看著他二人,渾身顫抖。

    長略見狀,雙眼瞪大,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未與長生共過事,竟不知道,他連這都下得去。

    他錯愕了許久,都不能平複。

    他朝著長生怒吼道:“你這是造孽!”

    “你自找的。”長生答得不緊不慢,嘴角的笑意,恰到好處。

    他是大權在握的將軍,殺人對他來說,比切菜還要稀疏平常。

    他徐徐揚,示意左右,解決剩下的那個小兒。

    “我說!”長略看著小兒脖子滲出鮮血,無可奈何地喊道。

    長生點了點頭,架在小兒脖子上的刀,又稍稍往外移動了一寸。

    “我家宗主擅長字畫,你若不能靠著司幽門發家致富,將這些畫賣了,也足夠活過下半生了。”

    “老二,話要想清楚再說。”說話時,刀又向小兒脖子貼近,劃破皮肉,鮮血直流。

    “可以,你先給我解了禁製。”長略冷言道,“要不然,我們爺倆不過一死。”

    長生見他以命相搏,知他黔驢技窮,再也耍不出什麽花招。

    他翻又是一掌,遂了長略的願。

    長略得以施展,飛速奔到血潑,抱起那沒了氣息的小兒,痛哭流涕。

    他哭得撕心裂肺,邊哭邊呢喃,言辭不清地喊著:“孩子啊,你叫什麽名字?告訴叔叔,叔叔替他超度。”

    “你說什麽?”長生聞言,猛然驚覺。

    難怪他在長略府繞了圈,都沒有瞧見薑魯育的影子。

    難怪這兩個孩子從始至終,都沒有叫長略一聲“爹”。

    難怪長略得了自在,飛一樣地撲向那個死孩子。照理說,他應該顧及活著的那個才對。

    鬼才長略,算無遺策。

    他還是太過低估了,他這名滿天下的二弟。

    他像天下所有蠢人一般,明知故問道:“孩子不是你的?”

    “我夜觀天象,卜出大哥不日大駕光臨,便讓魯育帶著他倆回娘家了。”長略一邊替小兒擦拭身上的鮮血,一邊哭著解釋道。

    他哭得滴淚交加,感天動地,極為真誠,好像他懷的孩兒真是自己的骨肉。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長生從孩子腳上脫下的小鞋,根本就是長略用來戲弄他的把戲。

    他還傻乎乎地,信以為真。

    更可笑的是,他竟還順著長略的套路,用這當作籌碼去威脅長略。

    他千錯萬錯,錯在忘記了司幽門的老本行——他們賣人,賣活人。

    對司幽門來說,要找兩個模樣體態差不多的孩童,簡直如探囊取物,到擒來。

    長生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突然覺得,或許當日在周饒時,那老狐狸景虔也在陪他演戲。

    景虔與長略一唱一和,無非是讓他以為二人裂痕頗深。這樣一來,景虔的歸順就顯得尤為逼真,他便會順理成章地相信景虔,啟用司幽門的人,將那些影衛就地正法,偷天換日。

    畢竟,那些影衛也不是他的心腹。知生皇明麵上說是保護,實際上卻是監視。

    他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接司幽門,必然要解決那數十名影衛。

    他隻一門心思抵禦知生皇的猜忌,卻忽略了司幽門的苦肉計。

    當真是,一心不可二用。

    如今他看著這些來自司幽門的影衛,才真正明白,什麽是引狼入室,什麽是騎虎難下。

    他望著長略那泣涕漣漣的模樣,覺得這人不做戲子,真的是可惜了。何止可惜,這簡直就是九州觀眾的遺憾。

    他不會向長略求證,因為他深知,長略一定會顧左右而言他,如若不然,必定扯出一套關於“夜觀天象”的說辭。

    但他仍有事情想不明白,所以必須得問。

    隻聽他問道:“玉采都已經死了,你空守著一個司幽門,又有什麽用處?”

    長略聞言,難得正色。他正經起來的時候,也算是豐神俊逸。

    他麵上含笑,眼神堅定,口篤定道:“世間自有回生之法,我去替他尋來。”

    他剛才哭著,讓人覺得諷刺,此刻笑著,卻又令人感動。

    “那你大老遠跟我來一趟牛賀,又是為了什麽?”

    “我既要去尋那回生之法,便不知去處,不知歸期。或許五年,或許百十載,都未可知。”

    他很少這樣正兒八經地說話,長生聽著,心忽地泛起酸楚。

    他轉頭看著長生,溫言說道:“我來牛賀,隻是為了和爹娘與大哥道個別。長略不孝,未能躬身伺候二老,大哥寬厚,就替我這頑童多擔待些罷。”

    “你真的,隻是為了道別?”

    “周饒到白氏,路途遙遠,我思前想後,覺得這麽長的路,還是坐大哥的車子最舒服。”

    說這話時,他又露出了那副油膩膩的常態。情緒轉換之快,令人拍案叫絕。

    他的這一轉變,才讓長生恍然反應過來,他二人如今敵對,這不是該同情抑或傷感的時候。

    長略替玉采尋那回生之法。關他長生什麽事?

    長生以為,無論長略所言虛實,他都應將長略抓在裏,當作威脅司幽門的籌碼。

    他忽地起身,動作雖快,卻仍是晚了一步。

    原來,在他方才恍惚間,長略已悄然動身,向遠處退去。

    人影雖然已經飄遠,那油膩膩的聲音卻還回蕩在瑟瑟秋風裏——“看來子車兄教我的這幾招騰挪功夫,防身足以,嘿嘿。”

    緊接著,風又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東西落地。

    長生走近一看,一地枯葉之上,赫然躺著十幾塊黑色小圓盤,如出一轍。

    圓盤心大小,非石,非鐵,非金,非玉,其上刻著幾個古字,難以辨認。

    長生拾起一塊,掂量了一下,物件雖小,卻有百斤重。

    他又從懷掏出一塊一模一樣的小圓盤,一番比對後,確信無疑——這不是司幽門門主令牌,又是什麽。

    他一麵好奇,這看似獨一無二的門主令牌,怎麽會像市場上的木雕一樣稀疏平常,一麵又感慨,長略將這麽重的東西帶在身上,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天上又飄下一片絹帛,正正巧巧,落在在他兩之間,平攤開來,字麵朝上。

    絹帛上寫著:先生有言,來者是客,不可怠慢,奉上令牌十二塊,聊表心意。

    落款長略,筆鋒疏懶,字如其人。

    玉采敬稱景虔為先生,長略是出了名的狗腿子,有樣學樣。他信所指的先生,除了景虔,自然再無第二人。

    長生得二人這般奚落,氣不打一處來,正欲發作,頭頂又傳來一串油膩膩的聲音:“那九十九幅春宮圖均價值連城,大哥且仔細珍藏,切莫暴殄了天物。”

    他抬就打,仰頭一看,秋風裏還哪有那聲音的主人。

    鬼才之所以叫鬼才,定是有一些神鬼莫及之才。

    長生雖怒不可遏,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輸得很徹底,很難看。

    他尚未從震驚與憤怒緩過神來,宮傳來急報,說是知生皇召見,命他速速前往。

    他趕到宮,見宮人帶著他,一路往知生皇的寢宮走,心知不妙。

    他在寢宮門口站定,裝出一副不緊不慢地模樣,風雅之至。

    他如今官階不低,卻始終不敢與知生皇靠得太近。因為在那人與生俱來的雍容得體之下,他的一切偽裝,都不攻自破,無處遁形。

    知生皇的矯揉造作,是從血液裏透出來的。他這個人,連喘息都帶著傲慢,連咳嗽都比常人好看。

    他永遠衣著豔麗,長發披散,襯托著那慘白的精致容顏,顯出一副楚楚動人的病態。

    他明明是個男人,偏偏又比這後宮妃嬪佳麗更為風情萬種。

    他明明魅惑眾生,比女子更陰柔,偏偏骨子裏又是些大男兒的腔調與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