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錯付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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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說:“那人於我,有傳道授業之恩,舍命相救之情,我對著他的舊物多拜拜,也並無什麽不妥。”

    “你若喜歡,我再畫便是。”

    她聽了這話,呆呆點頭,慘然笑道:“再畫便是。”

    他開口,終於還是不知說些什麽,沉重地歎了口氣。

    “見了個狐媚子,至於這麽沒出息嗎?”

    靈均忍無可忍,憤然罵道。

    她雖得了畫,卻好像輸得很徹底。因為從始自終,公子琰都沒瞧上她一眼。

    她受不了這樣的無視,更受不了被人搶走疼愛。

    她這一開口,安寧才發現,身邊還有旁人。

    安寧起身,冷冷回道:“我隻聽聞,別人一年多沒平的亂,他隻用了兩個月,不知你這沒出息個字,究竟做何解釋?”

    “你既然不信,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沒出息?”

    靈均說罷,揚劍朝公子琰刺去。

    他的靈力低微,九州皆知。

    他麵對狠戾的劍鋒,既不閃避,也不回擊,隻是端端站定,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他的從容不迫,他的寵辱不驚,與他的修為,似乎沒有絲毫聯係。

    這種與生俱來的氣場,讓安寧再一次恍惚。

    她不知從哪變出一根尺藤條,腕翻轉,將那利劍纏住。

    她再一用力,劍身碎落。

    靈均被這力道所傷,踉蹌向後,退了幾步。

    她握著剩餘的劍柄,怒道:“你做什麽?”

    “我替你爹教你,什麽是上下尊卑,什麽是長幼有序。”

    公子琰不出,多的是人替他打抱不平。

    安寧就不能免俗。

    “你這野種,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沈靈均,說話要注意分寸。”公子琰目露寒光,聲色冷冽。

    他說話很慢,字字清晰。

    他說這話時,那書童模樣的古往,突然雙眼通紅,殺畢現。

    他的身份,絕不僅僅是一個書童這麽簡單。

    “我說的有錯嗎?”靈均振振有詞道,“先知生皇屬水靈,他的皇後屬土靈,這事人盡皆知。這女人一個木靈,不是野種,又是什麽?他們牛賀的皇宮都傳遍了,她還好意思留在宮,我都替她臉紅。”

    安寧不說話,她將靈力注入藤條之內,同古往一般,起了殺意。

    靈均眼見著那藤條像長了骨頭一般,挺得筆直,並未察覺什麽,還欲再罵。

    她說的是事實,是牛賀從上到下都心知肚明,卻無人敢提及的天大醜聞。

    千鈞一發之際,公子琰輕輕壓住安寧的,毫無情緒地說道:“給我幾分薄麵。”

    她上一頓,轉頭看著他,執拗問道:“你是誰?”

    “勝神燧人琰。”

    “那你就替她擔著。”

    她冷笑,勝神燧人琰,與她有幾分關係?

    叔叔?

    殺父仇人?

    他用這樣的身份搪塞她,她憑什麽賣他麵子?

    靈均就是再愚鈍,也看出來了眼前的形勢——安寧要殺她,公子琰替她求情。

    她又怕又喜,動也不敢動彈。

    藤條鋒利如刀劍,所過之處,白發斷落在地。

    他閉目,聽之任之,不做任何抵抗。

    藤條擦過他的耳鬢,風聲刺耳,令人目眩。

    然而,那利器停在他耳邊,良久良久,還是軟了下來,消失不見。

    他再一睜眼,隻看到安寧遠去的背影,決絕,冷淡。

    古往見狀,拔腿就追。

    靈均緩過神來,才發現方才,公子琰是舍了命地護她周全,心百感交集,傾慕不已。

    她說:“你怎麽可以為了救人,連命都不顧?”

    “一直是這樣。”他眼神不好,望不清那窈窕的背影,卻還是極目遠眺。

    靈均聞言,雙目濕潤道:“表哥,你對我真好。”

    “滾。”

    他咬字很輕,短短一個字,沒有一絲回旋的餘地。

    驕陽似火,華發如雪。

    他周身霜寒,拒人於千裏之外。

    是夜,公子琰與古往回到所住別苑,見室內燭火搖曳,影影綽綽,二人相視,各懷鬼胎。

    公子琰望著人影,不鹹不淡地說道:“你在外候著,沒我吩咐別進來。”

    “那可不行,長略走前千叮萬囑,讓我寸步不離地保護你。”古往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腳步卻不見上前。

    “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你都聽他的,我何必多繞個彎?”

    “我行**之事,你也跟著?”

    “你若不便,我完全可以親力親為。”古往一臉狡黠,看上去一點也不老實。

    人前人後,他的反差真不算小。

    “給我老實呆在這兒。”公子琰言辭嚴厲,神態溫和,典型的言行不一。

    古往漫不經心地預測道:“進去你也搞不定。”

    “老實站好。”

    公子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他好似被抓住軟肋一般,一改方才的戲謔,迅速嚴整起來,戰戰兢兢應了聲:“諾。”

    如此,古往守在門口,公子琰推門而入。

    古往又戀戀不舍地伸長脖子,瞥了眼裏麵的人影,這才乖巧懂事地關了門,不管裏麵風雲變幻。

    一室幾淨,一燈如豆。

    桌上,酒一壺,杯一盞。

    酒還未開封,杯也是幹幹的,沒有水漬,好像這一壺一盞,均是在等這人歸來。

    明明是公子琰的臥房,那女子卻好像格外放得開,一點不見外。

    她坐在椅子上,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看上去愜意得很。

    她一撐著頭,一把玩著短劍,神色迷離,好似已經大醉一場。

    開門聲響,腳步沉重,她好像什麽都沒聽見,繼續自顧自地玩耍。

    除卻背上那一道新傷,她看上去毫無瑕疵。

    公子琰見她不搭理自己,主動搬了張椅子,坐在她身側不遠處,與她麵麵相對,柔聲問道:“喝酒了?”

    酒壇尚未開封,他也知道她不喝酒,以他老道的經驗,更加明了她身上連酒氣都沒有,所以她的醉態,擺明了是裝出來的。

    她習慣於將假戲演得尷尬,他也樂於陪著她用心演假戲。

    她刻意表現得醉意朦朧,含含糊糊地答了句:“醉得厲害,耳朵嗡嗡直響,旁人說什麽,根本聽不清楚。”

    “那我說話呢?”

    她慵慵懶懶,笑意盈盈,說得滿不在乎道:“你不也是旁人嘛。”

    “公主前幾天還對我念念不忘,怎麽眼下,我就成了旁人呢?”他也隨著她,笑得春風和煦,暖人心脾。

    “我與公子不過數麵之緣,公子怎麽就不是旁人了呢?”

    說這話時,她將“旁人”二字,故意拖得長長的,嬌嗔嚅軟。

    “你這不就成了,夜闖旁人住所麽?”他格外配合,盡力凸顯“旁人”一詞。

    “有何不妥?”

    “有失體統。”

    “天性如此,公子勿要見怪。”

    “酒後夜闖,更加令人擔憂。”

    “你擔心我?”她雙眼忽閃忽閃,清清明明,哪還有半分醉意。

    公子琰歎惋道:“你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顯而易見。”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確實是我不對。”他凝望著麵前的女子,含情脈脈,顧左右而言他道,“你若對誰不滿,大可以告訴我,殺人不一定要髒。”

    他指的沈靈均,她心知肚明。

    但她偏要做作,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懶洋洋地搖頭,嬌滴滴說道:“我就對你不滿。”

    “所以我來請罪。”

    “怎麽請?”

    “都聽你的。”

    安寧冷笑,抽出萬仞,小心將桌上的酒壇啟封,推至他麵前,看著他說道:“聽聞公子琰乃酒場高,安寧有幸,願得一見。”

    他沒有動身,隻在原地聞了聞,淡然說道:“素蟻。”

    烈酒素蟻,酒之最,飲多穿腸。

    這酒是好酒,卻少有人沾染。聽聞九州酒量最好之人,飲不過盞,當即醉死。

    安寧問道:“你喝過?”

    “惜命,沒碰過。”他說得一本正經,理所當然。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醉死溫柔鄉,也算得償所願。”

    他的華發惹眼,配上含笑的眉目,自成風流,使人沉淪。

    “我問你幾個問題,答對就算是謝罪了,答錯了,你知道該怎麽辦。”

    安寧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斟酒。

    他按住她的,看著明明已在愈合的傷口,卻還是找出一段綢帶,動作輕柔,認真包紮。

    一個對他來說不算簡單的動作,不知他這一日究竟是練了多少遍,萬分熟稔,一次成功。

    他說:“我總覺得,死前還應做些什麽,這下好了,此生圓滿,再無掛礙。”

    他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她卻心緒起伏,半晌未能平息。

    說罷,他又端起酒壇,以更慢地速度斟酒。

    他的雙不穩,卻努力控製,滿滿一盞酒,沒有灑落分毫。

    “美酒與美人,一絲都唐突不得。”他的聲音陽剛,其略帶一些細膩,有如醴酪,甘之若飴。

    安寧有些後悔,想著不該用這毒招,猶豫片刻,狠了狠心,還是慢慢問道:“第一個問題,我們初次見麵,是在哪裏?”

    “年前,周饒城外踇踽山,我與你初識。那時的你,一襲鵝黃纖衣,身騎雍和,明豔動人。”

    她聞言,一時恍然——原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認識了這麽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