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父命難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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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另一方麵,安寧作為九州第一大國牛賀的嫡出公主,更沒可能去給一個勝神的庶子做妾。

    所以,無論有沒有她父皇的運籌帷幄,安寧與公子琰都幾乎不可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但事情到了建業裏,興許就有轉。他平白無故得了別人兩座城,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短。

    這不,這孩子剛複述完他老子的真知灼見,就開始闡釋個人觀點:“但孤以為,皇姐開心就好。”

    “怎麽個開心法?”

    安寧本已無意再與之交談,聽到這樣的轉折,萬分不可置信——這孩子小小年紀便這般油滑,何況還頂著張人畜無害的老實臉,將來可如何是好。

    “皇姐如果真與屋裏那位公子心意相投,此番他回去,皇姐務必讓他快派人來提親。”

    “那你的右司馬呢?”

    建業一直有心撮合安寧與長生,此刻風向一轉,又開始撮合起她與公子琰。雖說一家女百家求,也不是什麽奇聞怪事,但他作為一國之君,如此反複無常,倒真令安寧都吃了一驚。

    隻見他胸有成竹地答道:“無妨,孤自會安撫。”

    安寧腦補著二人互相安撫的畫麵,噗嗤笑道:“陛下呀,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還差點摔在地上。這句話,她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權衡左右,沒有說出口來。

    建業母親去得早,她在世時,位分也不見得多高。因為人微言輕,自然也就寡言少語。

    先皇的後宮女眷繁多、繽紛複雜,安寧連人頭都認不全,對於建業的母親,居然還有些微印象。

    記憶的那個女子,總是柔柔弱弱,溫溫和和,無論諸人如何嚼舌根,她也不妄議,不站隊,好像生來就不屬於這圈子似的。

    她這般不思進取,自然不能脫穎而出,入了那先皇法眼。

    但這女子似乎生性淡薄,即使不受寵幸,也不汲汲鑽營。

    安寧母後性子剛烈,卻好像唯獨對建業他娘另眼相待。建業出生時,有莘氏居然還親自去探望。

    那時安寧十二歲,抱著呱呱墜地的嬰孩,險些失,將當今知生皇毀於一旦。

    這些往事,也不知建業他娘是否與他細細說過。

    反正此時此刻,提到自己小時候被安寧抱過,建業那張敦厚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略帶痛苦的表情。

    建業含糊其辭,告訴安寧:“孤還有事,先走一步。”

    這避話題避得,未免太過生硬。

    安寧再次行禮,目送他離開,才輕輕腳進門,準備會會屋裏那位公子。

    屋裏那位公子,倒正不正地坐在一張椅子上,深情款款地拽著一個少年的,專心致誌地替少年纏著繃帶,悠然閑適,全然沒有整裝待發的樣子。

    那十二歲書童模樣的少年,分明一臉嫌棄,卻又無可奈何,任由公子琰把玩著他的。

    書童看見安寧進屋,像見了救命恩人一般,感激涕零地閃到門外,終於得以解脫。

    公子琰後知後覺,抬頭看著安寧,眉眼含笑。

    他的白發刺眼,反射著秋日的豔陽,一絲一縷,銀光閃爍,令人目眩。

    他開口,慢慢說道:“安寧,我要走了。”

    “什麽時候?”

    “今日午後。”

    “這麽快?”

    “夜長夢多。”

    “她知道嗎?”安寧口的她,是那人的小表妹,傳說的未婚妻子,沈靈均。

    公子琰搖了搖頭,笑著說道:“跟在身邊,看著心煩,不如留在你這裏吧。”

    “你還是帶走吧,我看著也心煩。”

    他想把人留在牛賀,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安寧豈會不知。但為了門婚事,就要惹出這樣大的麻煩,想來如此這般,他回了勝神也不好交代,安寧替他不值,婉言勸說。

    “一大早便被人奚落了?”

    “消息真快。”

    “安寧,上的傷,記得每日換藥。雖不能完全祛除疤痕,但多少有些效果,用了總比不用的好。”說罷,他指了指桌上的小盒子。

    安寧看著上交纏的綢帶,想著剛才滿臉不屑的古往,心感慨萬千。

    他說每日換藥,想必在她沉睡的那些日子裏,他也如剛才那般,小心翼翼地解下綢帶,仔仔細細地塗抹膏藥,一番於心不忍,最終還是萬分熟稔地纏上綢帶,穩穩當當地打個結。

    簡簡單單的一係列動作,他日複一日,不厭其煩地重複著。

    正午過後,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親昵舉動,竟然都成了奢望。

    從此,他便隻能隔空溫習,入夢觀賞。

    她的舊傷如何,他隻能憑著寥寥數筆書信,草草知曉。

    她本想讓他再為自己換一次藥,指尖觸到那精巧的小盒子時,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如獲至寶般,迅速將盒子收在身後,藏了起來。

    此後多年,她時時將那盒子隨身攜帶,常常打開端詳,卻從未聽從他的囑托,為傷口換藥。

    以致於到了後來,藥膏都發黴了,她的傷還是老樣子——一道長長的疤痕,像條蠕蟲般,猙獰地攀在背上。

    那時的她,已經習慣不纏綢帶,大大方方地將傷口示人。

    有的人,身上一旦帶了傷,疤痕都比別人的醜陋,惹眼。

    安寧就是這樣的人。

    即使這樣,她還是拒絕用那膏藥,隻將那人的囑咐,置若罔聞。

    她說,藥沒了,念想就沒了。

    傷口若是愈合,皮膚若是完好如初,那一段患得患失的過往,那一些熟稔到骨子裏的舉動,也許也就真的,跟著沒了罷。

    即使再次相遇時,他滿是辛酸無奈地歎上那麽一句:“你真是傻得沒救了。”

    她聽了,也覺得心滿意足。

    安寧想了一會兒,裝著若無其事地說了句:“我送送你唄。”

    她的眸子像剪了秋水,澄澈清明。

    他心潮湧動,起身抱住她,口卻說著:“還是別來了。”

    “好。”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

    “你來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說罷,他低下頭去,與懷裏的女子,忘情親吻。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相聚。

    二人相顧無言,隻將滿心惆悵歡喜、萬般留戀哽咽,悄悄收起,藏在霧靄煙波裏。

    周遭良辰好景,俱成了虛設,被人盡數辜負。

    她用指尖戳著他的心口,嬌聲嬌氣說道:“師父,你這裏呀,跳得好快好快哦。”

    她的萬種風情,全是為他而生。

    他細細品讀著她那一貫妖裏妖道的腔調,像聽不夠一樣,盼著她再說些什麽。

    隨便什麽言語,隻要是從她嘴裏吐出,他都覺得好聽。

    然而,她偏偏到此結束,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許多她下太狠,他一時覺得,心口鈍疼,就連呼吸都得耗盡氣力。

    這世間百態,到底是一物降一物。任他過往如何風流灑脫,終究在她麵前,敗得體無完膚,險些屍骨無存。

    這一生諸般荒唐,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認命般歎氣,柔聲告訴她:“每一次與你在一起,這裏都無法控製。”

    她聞言媚笑,指開始不老實地向下撩撥,揶揄問道:“那這裏呢?”

    “美人在懷,從不敢有半分懈怠。”他及時按住那隻魔爪,不給她可趁之。

    他的回答,聽上去婉轉而耿直,反而令她羞赧。

    一片紅霞,瞬間湧上麵頰,連耳根都不肯放過。

    她佯怒,懶洋洋說道:“你這說情話的本事,還真是曆經千錘百煉,才能這般無懈可擊嗬。”

    “嘴上都是虛的,隻有真槍實戰後,徒兒方知何謂精湛。”

    “百聞不如一見。”

    然而,他最終也隻停留在虛情之上,與她一番擁吻,戀戀言道:“安寧,等我。”

    她深情莞爾,不答應,不拒絕。

    六年前的夏夜,他向她許下十年之約。她曾告訴自己,不管那人記得與否,她都得信守承諾。

    不需婚約捆綁,不需道德束縛,她樂於做一個固執的傻子。

    她說,那人於她有傳道授業之恩,舍命相救之情,加之如今的寬衣解帶之行徑,她樂意等他十年,不怨不悔。

    當年,長生曾告訴她,男人騙女人,通常都會許下這種不靠譜的諾言,一竿子指到天際去,等她慢慢消化,漸漸遺忘。

    她如是答複:“我長長的一生,不在乎上這十年的當。”

    一番流年,一枕相思。

    縱是癡心錯付,她也心甘情願。

    她神思飄忽,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師父,你知道湯穀嗎?”

    “知道。”

    九州無人不知湯穀,安寧此問,相當於廢話。

    “那你知道怎麽去嗎?”

    湯穀位處九州,是連通人間與神界的要塞,世人隻知有湯穀,卻不知湯穀何在。

    “聽說除非盤古托夢召喚,否則憑人力到不了那裏。”

    “聽說?”她想到那個龍首蛇身的怪物,覺得這“聽說”二字,避嫌避得過於生硬。

    很顯然,他去過湯穀,認識盤古。

    公子琰聞言了然,也不否認,接著解釋道:“他若不召喚,走死也到不了。”

    安寧聽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她方才問得奇怪,他卻不問她為何有此一問。他似乎了如指掌,不知是對人,還是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