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軍中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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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雖正色,說話卻有些偏頗——隻因他一開口,便帶著濃重的異域口音。
公子琰曾輕描淡寫地提醒過他:“沒事先把官話練練好。”他隻當那人是隨口一提,並未留心。
此時此刻,溫雅這話雖是說得在理,但加上這口音,配上這臉蛋,就多少有些讓人難以信服了。
他言畢,又有人出言不遜,罵罵咧咧,言辭露骨,無非是揪著他和公子珥那點破事不放,說他以色侍人,又輕又薄,沒個幾斤幾兩,還敢挑這麽重的擔子。
演武場裏,一片哄笑。軍人粗鄙,皆對著台上的先鋒將領嗤之以鼻,外加調侃。
溫雅不語,握拳抿嘴,暗自隱忍。
他已有二十出頭,卻仍是十六歲少年模樣,麵色白皙,膚質細嫩,眸色棕黑,發色棕黑,一看便是異邦之人。
溫雅這口音、這相貌,一言以蔽之,就是不服眾。
他不服眾,自有人能服眾。
若說公子琰初來乍到,在軍還沒有什麽威信可言,那有一個人,卻是任誰也不能看輕。
那個人,便是公子琰的副將,子車騰。
溫雅被人笑罵時,子車騰剛巧路過,聞言沉聲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嘴那麽碎?”
台下頓時肅靜。
“你,你,還有你,”子車騰隨一指,點了剛才幾個強出頭的兵士,鎮定說道,“自己去領十軍棍,滾到柴房裏,呆五天去。”
此言一出,眾人麵麵相覷。
那幾個被點到的兵士,哪曾想過子車騰是來真的,當即肅立,不敢造次。
子車騰怒道:“傻站著幹嘛?等我請你們麽?”
兵士聞言,各自灰溜溜地,領軍棍去了。
眾將士見狀,不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原來那幾個人高馬大的出頭鳥,是軍的百夫長,從軍數年,身不凡,在兵士之間,還頗有一些威信。
子車騰是什麽意思,溫雅心知肚明。他雙抱拳,欲跪地言謝,卻被子車騰不著痕跡地阻止住了。
他拍了拍溫雅肩頭,點了點頭,什麽都沒說,就走開了。
他好像真的隻是,剛好經過,碰巧解圍。
所謂服眾,對於子車騰來說,不過就是信拈來。
溫雅看著子車騰的背影,感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突然明白,治軍之道,原來並不是有些靈力修為、兵法韜略就可以了。這樣看來,他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很長的路要走。
其實溫雅有所不知,事後,子車騰又剛巧溜達到了行刑處,聽著嗶哩啪啦的軍棍聲,擲地有聲地說道:“好好打,誰要是放水,我就把棍子打在誰身上。”
子車騰出有多重,看來那些人心裏多少都有個數。
那十軍棍的效果如何,一想便知。
棍子狠狠落下,一聲一聲,沉悶有力。
幾日過後,公子琰一時興起,又說要搞個什麽軍比武。
所謂比武,就是字麵意思——較量雙方不用靈力,單純以武力取勝。
要說修靈力,那是有錢有閑之人做的事情。尋常百姓吃飽穿暖尚成問題,整日須得為生計奔波,哪有功夫修行靈法。
但匹夫好鬥,為了展示實力,又為公平起見,就搞出了這麽個比武。
比武分種:點到為止、認輸為止、到死為止。
九州比武,雖比法、規矩略有不同,但大抵意思,皆是如此。
這比武,說白了,就是匹夫角鬥。
可以說,這是一項最最下裏巴人的運動。
若說軍旅之人粗鄙,對其推崇也就罷了。但公子琰這麽高雅的一個人,怎麽能想出這麽個主意來?
公子琰這個人,素來乖張得很,隨心隨性,沒個套路章法。
所以他張羅的這個比武,規矩也是隨性得很——較量雙方一對一,隻要不打死打殘,隨便怎麽比都行。
能不能車輪戰,用不用兵器,他都未做要求。
這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大家都搞不懂。
古往嗤笑道:“又不招親,比武個什麽勁兒?”
公子琰言笑晏晏,溫爾雅地,拋出了標準答案:“你懂個屁。”
果然,他這番入鄉隨俗,軍一呼百應。
眾將士一時沒得仗打,本來就是一身血性,沒個地方發泄。
這下可好,眾人踴躍報名,也不管白天黑夜,比武一旦開始,就沒個了結。
到了第日,比武場,剩下的也都是些精兵強將了。
有人打得正酣,幹脆赤膊上陣。
溫雅是皇族出身,教化有素,幾時見過這種場麵。
他壓抑著少年的血氣,從頭到尾,一直站在場外,冷眼旁觀。
別人打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不知何時,子車騰溜達到他身旁,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不去玩玩嗎?”
溫雅猶猶豫豫,分明想去,卻又抹不開麵子,害怕與人肉搏,失了體統。
他正在思索如何作答時,子車騰飛起一腳,將人踹入比武場子央。
溫雅閃躲不及,一個踉蹌倒地,看了看四周,十二分不好意思地爬了起來,形容狼狽。
他膚色嫩白,遇到如此難堪,一張臉瞬間紅到耳根。
圍觀兵士見狀,起哄的起哄,笑嚷的笑嚷,吹口哨的吹口哨。
有人高聲笑道:“小弟弟,你是不是迷路了?”
“快出來小弟弟,這裏危險得很,不是你玩的地方。”
演武場,一片嘈雜。
溫雅正在心暗罵子車騰,不知從哪裏飛來一柄長戟,正是他征戰所用。
他一側目,瞥見公子琰正忙著與古往打情罵俏,沒功夫搭理他,無奈應戰。
溫雅起初是被人踹進來的,那時眾人哄笑。
片刻之後,笑聲逐漸減弱。
那少年模樣的俊俏男子,右執戟,舉重若輕,不過半柱香功夫,已連勝十一人,銳不可當。
他的睫毛長而卷翹,隨著眼眸的開合,像蝴蝶一樣顫動,優雅,美麗。
他雖勝得不算費力,卻不知為何,動作看上去有些別扭。
許是打鬥太過激烈,他的額頭有薄汗滲出,浸濕鬢發,更顯出他的側臉,如刀刻般精致。
他輕微喘息,眉間緊鎖,滿目隱忍。
沸騰的比武場,頃刻便隻餘兩人,一個溫雅,還有另一個少年將軍。
那少年將軍身材高大,相貌粗獷,膚色黝黑,笑起來憨憨的,一看便是個久經沙場之人。
古往問:“公子,賭不賭?”
“賭什麽?”公子琰含笑問道。
“賭誰贏。”
“打打殺殺,我看不懂。”
“那我賭溫雅贏,另一個給你,輸了拿兩鬥珠玉來。”
“軍禁賭,你欠打麽?”
公子琰說得一本正經,古往聽得嗤之以鼻。
少年將軍拱道:“你連戰十一場,是否需要休整一會兒?”
溫雅搖頭。
少年將軍又說:“你別逞強,我不想趁人之危。”
溫雅不言,拱作揖,執戟迎戰。
少年將軍持劍,迎頭直上,見招拆招。
高交鋒,一時難以分出勝負。
數個回合下來,溫雅越發吃力,逐漸占了下風。他雖努力攻防,仍破綻百出,看樣子,落敗也隻是時間問題。
他一個練家子,又拿著貼身兵器,照理說,動作不該如此別扭。
眨眼之間,溫雅至少漏出五處破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車輪戰,耗費體力太多。
少年將軍瞅準時,腕翻轉,抬劍挑向溫雅長戟。
溫雅後翻,險險躲過,兵器差點落地。
子車騰沉聲道:“怎麽不用另一隻?”
溫雅是左撇子,上陣殺敵,用的都是左。今日卻不知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他看似寧願落敗,也不願使出左。
眾將士正看著好戲,聽子車騰這麽一說,也想起了這一碼事來。
溫雅不應答,接著單與少年將軍對戰。
許是有人覺得無趣,有人覺得不公,想激他一激,揚聲笑道:“他那左,是用來辦事的。”
說罷哄笑。
這激將法對旁人也許沒用,對溫雅這種薄臉皮,絕對奏效。
隻聽“哐當”一聲,溫雅棄了長戟。
他將左負在背後,像是鐵了心,就是不用。
棄了兵器的溫雅,打得更加稱心如意。他出招如行雲流水,進退自如,頗有四兩撥千斤之感。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大家風範,這小子的前途,隻怕不可限量。子車騰在一旁看著,點了點頭。
方才還膠著的二人,瞬間高下立見。
少年將軍有長劍在,卻完全不能與之對抗。
又是“哐當”一聲,少年將軍長劍落地。
溫雅拱,彬彬有禮道了聲:“承讓。”
說罷,他又走向剛才笑嚷那人,認真解釋道:“我的左,是用來殺敵的。”
他的口音古怪,帶著濃重的異域色彩,說這話時,卻沒有一人再笑。
溫雅戰場執戟,直取敵人咽喉。他的左,練的是殺招,一招致命。
是敵是友,他分得很清楚——他對將士禮遇有加,寧可輸掉比武,也不願傷人分毫。
“啪、啪、啪。”古往拍掌,狡黠讚道:“有的人啊,就是段高明,不服不行。”
也不知他這句話,讚的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