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兩軍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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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年前,勝神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假道瞻部,大舉壓境。
那麽大的陣仗,那麽強的氣勢,那麽精良的兵馬,卻被長生一把大火燒得死傷過半,領兵的公子珙重傷折返。一場軍事侵略,以挑事者慘敗而暫告一段亂。
勝神那群好戰分子,也因此消停了好一陣子。
如今提到長生,公子珙還是頭皮發麻。不等燧皇發話,他先退卻,自言能力有限,隻怕不能幫上公子琰什麽忙。
言下之意,這場仗他公子珙不摻合,要打公子琰自己打,他這個做哥哥的,愛莫能助。
燧皇聽在耳,滿目陰沉。
另一邊,公子琰站在大營裏,聽古往逐字逐句念完戰書,好似沒聽夠一般,又讓那書童倒回去幾句話,重新念了一遍。
待到古往再次念完,華發男子陷入沉思,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倒不是因為害怕長生——他誰都打不過,所以誰也不用怕。
他不說話,隻因為他在糾結,該不該應戰。
他顧慮的,無非就是兩件事——這仗打輸了怎麽辦;打贏了,又當如何。
若是打輸了,自然是被他的諸位皇兄奚落,連帶著被燧皇冷落。燧皇需要的,是一個像公子瑱一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悍將,而不是一個像公子珙那樣,隻會打順風局的平庸之才。
公子珙曾帶領精兵強將,慘敗於長生。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若是公子琰此戰能夠大獲全勝,他在燧皇心目的地位,瞬間能提上好幾個高度。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但那敵方主將,碰巧又是長略的大哥。
長略之於公子琰,簡直比他的左右還重要。鬼才長略,算無遺策。他屢出奇謀,他智計連連,他對於公子琰來說,無疑是有著一計安邦之效。
這幾年長略不在身邊,公子琰的行事作風,多少也有些畏首畏尾,不敢太過造次。
想想還是長略在身邊的時候好。
那時,但凡遇到什麽頭疼的事,公子琰頂多掏掏腰包、破破財,請他喝頓花酒,那人的靈感,就那麽花著來了。
那吊兒郎當的男子,油腔滑調地說上一句,宗主該當如何如何,切忌如何如何,事情就被他輕描淡寫地給解決了。
若是此番因為打敗長生,和長略撕破了臉,那隻怕是,得不償失。
公子琰左右權衡,一時也沒個靠譜的主意。
所以,溫雅在旁邊連問了兩遍:“公子咱們到底打不打?”公子琰隻當沒聽到,半個字也不回他。
溫雅生性靦腆,即使為將為帥,也缺少一些男人應有的陽剛之氣。他的聲音不算太大,但這空空蕩蕩的大營,如今因為長生的一封戰書,安靜沉悶得厲害,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清楚,公子琰沒有理由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能將旁人問話忽視得這般徹底,估計這事,也隻有公子琰能做得出來。
溫雅又問了一遍:“公子,咱們這一仗到底打是不打?”
此言一出,就連在人前一貫寡言少語的古往都看不下去了。
他張口就說:“打,怎麽不打。”
然而他的這句話,連個水漂還不如。公子琰用餘光掃了他一眼,雖然沒說話,但那意思擺明了就是——你懂個屁。
古往見狀,終於沉不住氣說道:“你家長略臨走前,其實吩咐了我兩件事。”
“說。”公子琰一聽“長略”二字,對古往的態度也有了些許不同。
“第一件事你知道的,他讓我寸步不離地保護你。”
這件事,公子琰不僅知道,而且知道的透徹。比如某日,他一覺醒來,發現頭頂有一隻毛猴子,正深情款款地看著自己。那種感覺,不言而喻。
如果這算是長略交代的第一件事,那古往的確是踐行得相當妥善。
古往對此,也是分外自豪。
他接著說道:“這第二件事,是你家長略親口說的,你可別不信我。”
“說。”
“他說,如果在戰場上遇到長生,讓你一定不要有顧慮。這一仗不僅要打,而且要往死裏打。”
溫雅在一旁聽得這話,當即啞然。
雖然他是長略推薦給公子琰的,但是認真算起來,他與長略並未有過直接的交情。
他一直隻是聽聞長略大名,外加一些他的吊兒郎當,花花作風,此時聽了這番話,他才明白過來,不禁暗暗心驚道:這才是個真正的狠角色。
麵對這麽突兀的言論,公子琰沒有質疑,他甚至問都沒有反問一句,此話當真。因為他知道,古往從來不會對他說謊。
他思忖片刻,慢慢說道:“子車兄,咱們應戰。”
“末將領命。”子車騰抱拳,鏗鏘答道。
在此之前,他才是這大營之,一句話都沒有說的人。
子車騰話雖不多,但他一旦開口,就有分量。
仗打不打,要聽公子琰的,至於怎麽打,就得聽子車騰的了。
國之間的關係,一直微妙得很。最早是瞻部帶著勝神,跑到牛賀的邊境去打。後來,勝神日漸強盛,便開始假道盟國,與牛賀在人家瞻部家大打出。到了這回,又變成瞻部大行方便,牛賀大舉壓境。
勝神與牛賀,交戰地點定在勝神,邊境玄股。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惡戰時,誰也沒有料到,不過半個月功夫,勝負就見分曉了。
公子琰這回沒有秉承他一貫貓捉老鼠、拖延時間的優良傳統,麵對強敵,他顯然也想速戰速決。
平日裏小打小鬧,公子琰有個溫雅就夠了。真正的硬仗,溫雅就不夠老辣了。公子琰這次也是下了血本,一舉祭出子車騰,擺明了是要和長生決一死戰。
戰場之上的子車騰,再也不是司幽門那個連賬本都看不懂的庸才。他胸懷大局,領兵有方,屢出奇謀,重創牛賀大軍。
兩軍混戰之際,長生身箭傷,眼見大勢已去,不得已率軍回撤,退兵九十裏之外,靜觀其變,伺而動。
牛賀兵馬傷亡不算慘重,本還有撥亂反正的會,豈料軍醫拔出長生體內之箭,發現箭尖有劇毒。彼時,毒已透過傷口,擴散至五髒六腑,無可救藥。
長生問道:“我還有多少時日?”
軍醫答曰:“不出十五天,靜養或可多活個月。”
副將在旁,聞言大哭。
長生似笑非笑,出言安撫道:“哭什麽哭,好像我已經死了一樣。”
副將聞言,更加泣不成聲,頓首勸道:“右司馬,咱們退兵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長生盯著自體內取出的毒箭,不緊不慢道:“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副將號啕大哭,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長生說:“長某此身既在,定不辱沒家國。我如果戰死疆場,不過是得償所願而已。”
左右聞者,無不涕淚交加。
軍醫本在包紮傷口,聽了這話,兩扯著繃帶,顫抖不止。
長生側目而視,發現那年輕醫者的前襟,已被淚水浸透。想來那滋味,一定是冰冷刺骨,半分也不會好受。
話說牛賀這邊正在商量著接下來如何應戰,不想勝神軍,此時也出現了波折——那從未上過戰場的太子琭,也不知道是吹了哪門子的妖風,竟然帶著一封詔書,親自來到了公子琰的軍營。
雖說勝神人眼前是占了些上風,但這不早不晚的時候,太子琭橫刀殺了出來,就顯得有些不招人待見了。
盡管如此,公子琰還是率領眾將士跪地接旨。在諸如繁縟節這種表麵功夫上,這個人向來有條不紊。
然而不等太子琭將詔書讀完,眾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出現了一些異樣。
唯獨公子琰一人,全程恭順有禮,麵色不改。
溫雅甚至幾番衝動,想要衝上前去搶過詔書,將它碾碎在地。還好子車騰不動聲色地攔著他的去路,這才免於鬧出亂子來。
太子琭一邊宣讀詔書,一邊頻頻抬頭,察言觀色。溫雅的一舉一動,他全部看在眼裏,自然難免不記於心上。
不過也難怪溫雅有衝動撕了詔書,順便暴打太子琭一頓——要說那封詔書,確實是荒唐至極。
在詔書開頭,燧皇對此次重挫牛賀主將長生之事大加讚賞。說穿了,其無外乎一些待到大軍凱旋,孤必一一犒賞之類的客套話,用以激發士氣,鼓舞軍心。
這些搞政治的人,非要把一些跟自己沒多大關係的事情包裝得那叫一個冠冕堂皇,感人肺腑。好像上戰場的都是他燧皇的親生骨肉,死了的都是他的寶貝兒子。令人光是聽著,都不禁潸然淚下。
正當眾人對其感恩戴德之時,他話鋒一轉,又說眼見勝負分明,考慮到公子琰素來體弱多病,此行勞心傷神,定是辛苦得緊。
一句話,當老子的擔心兒子身體吃不消,所以特意告訴他,接下來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
這做國君的也是特別有意思,人家公子琰在外打了八年仗,他從來隻是對著戰報一掃而過,對兒子卻不聞不問。公子琰出征時,他不說體恤兒子勞苦,這時卻來噓寒問暖,明擺著的動不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