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五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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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庶子十幾年來,讓韓氏如鯁在喉,現在她雖是夫死,但也終於不必再端著笑臉,在庶子麵前扮演慈母,這事讓她心頭舒坦了不少。
韓氏本就不是個大度的人,這些年也算憋狠了,她諷刺完庶子後,才回頭繼續與女兒說話。
“這回咱們投奔的是你姑姥姥跟和姨母,雖算親厚,但到底是人在屋簷下,不比在家時,自己就能當家作主,咱們還是要注意些。”
說到此處,韓氏心緒複雜,韓家當年兩代,共有三個嫡出女兒,命最不好的就是她。
姑母命最好,出嫁時祖父還在世。祖父能幹,官至正二品,與前兩代的老安國公為至交好友,姑母到了可堪花嫁之時,兩家結為兒女親家。
姑母進門後,誕育子嗣方麵雖有波折,先誕下兩個女兒後才生兒子,但公公顧念老友,在姑母前頭,侍妾並不允許生育。
姑母所出之子是嫡長子,即現任的安國公。
隻可惜姑母出嫁不久,祖父急病去世,韓氏父親才幹平平,隻勉強考中同進士,韓家亦不是有底蘊的人家,於是家世迅速沒落。
到了下一輩,韓氏及笄時,不幸母親身故。韓氏守孝三載,到了出孝時,年已十八,之前有婚約的人家不願等待,退了婚事,她家世普通,年紀又偏大,隻能匆匆選了一戶大族旁支,嫁了過去。
幾年後,妹妹小韓氏到了婚配年齡,適逢姑母家二表哥喪妻,二表哥有原配嫡子,續弦肯定得放低要求,姑母想起沒落的娘家,幹脆聘了倍受繼母刁難的小韓氏進門,也算盡了一份心。
近二十年過去,姑母兒孫滿堂,妹妹膝下雖隻有一女,但有姑母跟表哥照顧,也過得不錯。
就隻剩一個韓氏,同樣是隻生了一個女兒,卻迫於壓力,不得不抱個庶子養在膝下,熬了十幾年,卻雞飛蛋打,風流丈夫早逝,留下她孤兒寡母麵對狼虎般的族人。
韓氏心一橫,孝期結束後,幹脆投奔京城。
有子妾室,韓氏不好一分不給,就隨意撿了些財物以搪塞族人,至於庶女,則分派到前者頭上,然後她就卷起手上大部分家產,與女兒離開江南,奔京城而去。
至於那個一直給韓氏添堵的妾室,她就一定要帶上,恰好那妾室出身卑微卻貪婪,也很意動,半推半就就跟上了。
韓氏走出不遠,態度突變,提腳就將那妾室母女賣掉。
韓氏恍惚間,馬車接近城門,安國公府派出的家人候在城門外,與這邊碰上頭。
安國公府派出的是外院的一名伶俐管事,韓氏微笑應付幾句後,放下車簾子,臉色卻有些陰沉,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馬車安靜下來,周文倩亦微微蹙眉。
大表舅是國公爺,自然不可能來接她們,但二表舅也沒來,安國公府就派出一個外院管事,他甚至連大管事都不是。
窺一斑而見全豹,安國公府對她們態度由此可見。
自從喪父後,周文倩見識不少人情冷暖,以前後宅的爭寵與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她心思分外敏感,與母親韓氏一樣,第一時間就想到這個問題。
不過就算如此,母女二人亦隻能佯作不覺,畢竟,她們上京城前,還打算借著安國公府名頭,為周文倩找一個好姻緣。
安國公府表小姐,雖然說到底,不過是個借住的親戚,但有了這個名頭,周文倩的身價就上了幾個台階。
不論是周文倩還是韓氏,都將未來的希望寄托在她婚事上,掀去所有掩飾的外衣,這才是母女千裏迢迢進京的最終目的。
其實,安國公府並沒有韓氏母女想得那般,毫不重視她們母女二人,最起碼韓老太君以及小韓氏不是。
最近聖上龍體微恙,朝中暗潮洶湧愈烈,安國公已經多日不曾返家,鄭玉薇的叔父鄭二爺,亦在朝中任職,這兄弟二人連帶外院忙得連軸轉,不要說韓氏母女了,就算是韓老太君外出返家,國事為先,他們亦是無法抽空迎接。
韓氏與周文倩一介婦人,根本無法與朝政大事接軌,這些事,兩人自然不可能了解到。
風塵仆仆的幾輛單駕青蓬馬車轆轆而行,穿過鬧市區,駛向城西,在寬闊整潔的正街中走了一段,就抵達安國公府門前。
安國公府開了側門,讓進周家一行,韓氏幾人下了馬車,換乘公府內巷專用的驢車,毛色黝黑的小毛驢由健壯仆婦牽引,溫順地走著。
小驢車不大,但每人一乘,倒也很是舒適寬敞。周文倩自進入安國公府後,繃緊的心弦略鬆了鬆,她神色有些複雜,伸手輕觸驢車簾子。
入手軟滑舒適,這隻用來運送客人的驢車,竟也是使用上好的潞綢為簾墊。
周文倩伸出的纖手攢起,收了回來,這簾墊的料子竟是比她們母女身上衣衫要好,要知道,今晨出門前,因為今日必定抵達京城,她們已經換上新製的好衣衫。
剛才驚鴻一瞥,安國公府房宇鱗次櫛比,威嚴肅穆,大小仆婦衣著光鮮整齊,動作劃一,禮數周全,人間富貴鄉之感直逼人來。
這般勳貴宅邸周文倩從未得見,震撼心靈的同時,她不覺想起,同時韓家嫡女,姑姥姥不說了,生在好時候,而她的母親跟姨母,兩者生活簡直天差地別。
周文倩一直就知道,女兒家婚配等於二次投胎,至關重要,但卻從未能似這刻般清晰入心。
“噠噠”的驢蹄聲,在寬闊筆直的內巷響起,周文倩知道外頭跟著十數仆婦,這些人安靜至極,連腳步聲也無法聽見。她順著車窗簾子揚起的縫隙瞥了眼,隻見她帶過來的貼身丫鬟翠兒緊跟在車側,神色明顯拘謹,很明顯,公府禮儀周全的普通仆婦已經將其徹底給比下去了。
貼身丫鬟代表著主子的臉麵,周文倩臉上火辣的同時,心底已紮根的某些念頭愈發茁壯成長,已是不可動搖。
小驢車直接駛到第二道垂花門前,方才停了下來,垂花門後不遠處,便是世安堂。
安國公府方麵,後宅的大小主子早已齊聚世安堂,等候良久。
老太太的意見很重要,因此哪怕楊氏不心下以為然,也得表現出一副熱絡的模樣。
“大表妹與弟妹一母同胞,隻怕模樣亦很是相識吧?”楊氏笑語晏晏,溫和淺笑,對上首的韓老太君及對麵的小韓氏話罷,抬手持帕輕掩唇輕笑。
小韓氏正是鄭玉薇叔父的繼室,她祖母的娘家侄女,那周文倩的親姨母。她眉目張揚,五官豔麗,雖年紀稍長,但從那保養得宜的白皙麵龐可以看出,年輕時也是位美人兒。
因此楊氏說這話,也有在婆母麵前討趣的意思在。無關她的利益時,她並不介意捧一捧這周家母女,反正雞就是雞,捧一捧也成不了鳳凰。
韓老太君今天精神頭極好,看大兒媳亦順眼不少,兼楊氏說話有意討好,於是她樂嗬嗬地說道:“她們姐妹小時便隨兄長離開京城,我現今年紀又大了,倒是印象不深。不過,她們小時倒不怎麽相似。”
鄭玉薇坐在楊氏下首,聞言微挑柳眉,她倒是記得,那文套路很是老舊,很強調男主秦立軒愛重的是女主此人,而非樣貌,因此周文倩雖然樣貌不錯,但並不是頂級美人。
而擔任頭號女配的鄭玉薇,則是容顏絕色,身段柔美的一個傾城美人兒,加上高貴的出身,無可挑剔的教養,簡直就是人無完人裏頭的那個完人。
雖然,她這一切都是為了凸顯男主非庸俗男人,不愛美色,一意為真摯愛情抗爭到底而存在的。但這並不妨礙鄭玉薇此刻說一句,作為一個女孩子,這實在太合她心意了。
鄭玉薇暗咐,她雖未必如文中女配一般,是大家閨秀中的典範,但該有的禮儀她也熟悉了數年,早已順暢如流水,走出去絕不丟安國公府的臉麵。
那也很不錯了。
就著鄭玉薇閃神時,她二嬸小韓氏待韓老太君話罷,就笑著開口說道:“我俏母,而我姐姐則像祖母,樣貌無一點相似,怕是不說出來,你們都猜不出這是姐妹倆呢。”
韓老太君含笑看著堂下眾人打趣,眉目舒展,眼角的皺紋都淺了幾分,顯然,能與娘家親人見麵,尤是年紀頗大的時候,讓她心情很是愉快。
就在一家子女眷和樂融融的時候,一個嬤嬤挑起門簾,進屋稟報說,韓氏三人已經到了世安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