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十九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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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內燃著甘鬆香,嫋嫋清涼香氣與室內淡淡的藥味混合,遍布這偌大的內屋每個角落。

    能在屋裏伺候的,皆是可靠的心腹仆役,秦立遠年紀雖輕,但為人穩重,處事嚴謹,宣平侯府向來規矩森嚴,他們此時俱垂首不語,安靜地侍立在旁。

    寢室內屋簾子撩起,老管家孟東親自捧著一個紅漆茶盤進來,上麵是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汁。

    門簾的聲響讓秦立遠回神,他將玉佩放回錦囊中,重新置於枕下。

    孟東走到近前,將茶盤放置在床前的四足小方香幾之上,然後捧起藥碗,遞到秦立遠之前,“侯爺,請用藥。”

    藥汁烏黑,僅稍聞氣味已覺異常苦澀,秦立遠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他眉峰不動,麵上波瀾不興。

    旁邊立即有仆役捧著茶盅上前,伺候他漱口,而後又上蜜餞,秦立遠抬手揮退。

    老管家抬頭,看了眼秦立遠蒼白的麵色,微微蹙眉,要說本來主子重傷剛醒不久,又見了位客人,早就該歇息了,但這事他確實不能隱瞞不報。

    “東叔,有何事。”秦立遠開口問道。

    這位從小照顧他長大的老管家,秦立遠很是了解,對方肯定是有事情猶豫不決,而且是關於他的。

    “老奴回稟侯爺,”孟東躬身,恭敬答道。小主子對他敬重,但老管家從不自滿,做足下仆本分,他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太夫人與二爺聽聞侯爺已醒,前來探望侯爺,現下正等在偏廳。”

    薑氏跟秦二的消息其實已經滯後,秦立遠今晨便已清醒。

    “都是老奴不是,要不是老奴命人散了消息,太夫人跟二爺便不會前來。”老管家懊惱萬分,他沒想到會有客人來,如此倒是耽誤主子歇息了。

    中堂前院是秦立遠一人的地盤,籬笆紮得極嚴,如果消息要捂住,是絕對不會傳出,孟東估摸著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散出去。

    “東叔這哪能怪你。”秦立遠一笑,安撫憂心忡忡的老管家一句。這是實話,這事情實在不宜瞞太久,畢竟,怎麽說都是一家人,瞞個大半天,待他處理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要不,老奴讓太夫人跟二爺先回去,就說侯爺歇下了。”老管家建議道。

    其實在孟東眼裏,他家侯爺實在需要先歇一歇,剛才接待客人可廢了不少精神,太夫人跟二爺那處,可以先緩緩。

    “不必,讓他們過來吧。”秦立遠擺手,他覺得自己精神尚可,沒有答應老管家提議。

    他向來身強體健,這回受傷雖重,但在床上躺了多天,今晨醒來,盡管傷勢未愈,但人已經緩過來。

    老管家雖然心底不太情願,但卻很服從主子命令,他看著秦立遠一眼,覺得主子精神頭還好,於是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秦立遠並沒躺下,他斜靠在大引枕上,閉上雙目養神。

    不久,有仆役進門稟報,“侯爺,太夫人跟二爺到了。”

    秦立遠睜眼,點了點頭,“讓他們進來吧。”

    仆役打起簾子,老管家親自領人進屋,微微的腳步聲傳來,已至秦立遠床前。

    “大哥。”秦立軒拱手給兄長行禮。

    “嗯,”秦立遠頷首應了一聲,隨後抬頭對薑氏說道:“太夫人請坐,請恕我身體不便,不能行禮。”

    薑氏是秦立遠繼母,他沒有雖稱呼其為母親,但該有的禮儀還是必須有的。

    早有仆役端上兩把鼓腿四足圓凳,放置在秦立遠床榻前,薑氏與秦二落座。

    “你這孩子,身體不適就好好歇著,哪用如此多禮?”薑氏眉心微蹙,一臉關切地說道。

    薑氏膚色白淨,麵容清秀和婉,保養得宜,身段嬌小玲瓏,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

    而秦立遠年二十二,麵容硬朗,雖不顯老,但外表甚是威嚴,陽剛氣息十足,他身形高大修長,坐在床榻上能毫不費力薑氏平視。

    薑氏麵對這麽一個繼子,絲毫沒有任何尷尬不妥之色,神色憂慮,目帶關切,十足關愛遊子的慈母之態。

    “大哥,你身體好了麽?”秦二早就想說話了,硬忍到母親話罷,他立即連連問道:“大哥,你累不累,我們是不是打攪你了?”

    秦立軒今年剛滿十七,長相六分酷似母親薑氏,眉目清俊,膚色白皙,麵色紅潤,身量比不上長兄,但也不矮,正正是倍受時人追捧的白麵俊美年輕公子哥。

    秦二麵帶憂色,有些懊惱,他母親薑氏聞言笑罵道:“你這孩子,你問如此之多,讓你大哥如何答應你。”

    秦立遠目光早移向兄弟,他微微一笑,線條剛硬的麵龐緩和了些,說道:“我不累,晚些歇息便可。”

    秦二聽兄長聲音雖猶帶虛,但一如往日低沉厚重,精神頭也不錯,於是心頭大石放下,臉上也帶出笑容,“那就再好不過,前幾天家裏醫者不斷,我問了東叔,東叔說是大哥傷重,我很是擔憂。”

    “隻是東叔又說,大哥未醒,打攪大哥養傷不好,我就沒過來。”秦二仔細說著日前的事,秦立遠亦不語,隻安靜聽著。

    薑氏坐在一旁,嘴角依舊噙著一抹溫婉的微笑,專注關心麵前倆兄弟說話。

    “我已無礙,二弟無須擔憂。”秦立遠聲音有些虛弱,但沉穩低沉依舊,頓了頓,他隨意撿個話題問道:“嗯,聽說二弟之前有看好的人家,現今如何了?

    京城勳貴之家的爺們,十五、六歲開始議親也不少見,秦立軒今年十七,正是時候。

    而作為兄長的秦立遠,之前則是因特殊原因一再耽擱了婚事,且他本人明暗兩麵上事務不斷,又對此事不甚上心,倒是年已二十出頭,至今未有婚配。

    秦立遠雖將自己婚事等閑視之,但兄弟已屆適婚年齡,他還是讚成秦二出孝後定親的。

    秦氏兄弟祖母去年病逝,兩人作為孫輩,需守孝一年,過些日子才能出孝。不過這些事勳貴人家早有定例,若有需要,隻要孝期不議親,偷偷物色著,等出孝後再定下,也是可以的。

    宣平侯府雖尚在孝期,但秦立遠也曾聽說過,薑氏似乎看中了一家很不錯的姑娘。

    他明麵守孝閉門在家,但實際上依舊忙綠,聽過一耳朵便沒再關注,不過這事已過了幾個月,成與不成,應該有個定論了。

    秦立遠便隨口提了一句。

    一聽到這個話題,秦二本來揚起的頭顱立即微垂下來,濃黑的偏細長的眉頭微微蹙起,整個人的興致陡然低落不少,他偷偷側眼,瞥向薑氏那邊。

    秦二的動作落在秦立遠眼裏,他劍眉微微一挑。

    這是不樂意了?

    秦立遠問話剛落,薑氏麵色立時一亮,她矜持溫婉的笑容頓時擴大,笑語吟吟地替秦二答道:“鄭家大姑娘是極好的,鄭夫人能看上咱家軒兒是再好不過,隻盼望事情能順順當當,過些日子好定下親事。”

    薑氏言語上雖如此說,但眉目間頗為篤定,顯然已是成竹在胸。

    秦二聞言,頹唐地收回視線,垂首悶頭坐在兄長床塌前不語。

    “鄭家大姑娘?”秦立遠這回沒關注秦二,他神色不動,眼簾慢慢抬起,緩聲重複道。

    京城裏,姓鄭的官員勳貴不多,而能讓身為宣平侯府太夫人的薑氏看得上,並為之欣喜的人家,就更少之又少了。

    秦立遠剛好知道一家,那家裏正好有一個適齡要婚配的姑娘,而她,在家排行恰好最長。

    “是啊,是安國公府嫡出大小姐,安國公獨生愛女。”薑氏心中歡喜,一時容光煥發,接著再次說道:“隻盼望這事順當,我就能安心了。”

    她確實欣喜,安國公是今上心腹重臣,她的軒兒不承爵,實在有些高攀了,要不是如今局勢緊張,怕是難以尋到這麽一個出身高貴的兒媳。

    薑氏已經與鄭夫人楊氏有了默契,親事一般到了這份上,事情雖沒萬全把握,但也成數亦極大。

    她在外頭自是不敢亂說,但對秦立遠,還是可以的。

    柔和的女聲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在秦立遠耳中,他抬起的眼簾當即垂下,下頜緊繃,放置在薄被一側的大手緩緩攢緊成拳,卻薄唇緊抿,沒再多發一言。

    “娘,大哥累了,咱們回去吧,不要打攪大哥歇息了。”秦立軒似乎不大樂意說這個話題,他眉心蹙起,扯了薑氏衣袖一把,抿嘴說道。

    “你這孩子,男大當婚,有什麽不好說的。”薑氏嗔了一句,不過,秦二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不好再留,於是與兒子一起站起。

    “如此,咱們便回去了,深之要好生休養。”秦氏說道。

    秦立遠點了點頭,讓侍立一旁不語的老管家送二人出去。

    孟東一路將薑氏母子送出院門,才折身返回。

    “娘,幸好這回大哥好起來了。”母子原路返回,秦二怕薑氏再提起方才話題,連忙主動挑起另個話頭。不過,說起這事,他亦心有餘悸,籲了口氣道:“先前可嚇煞人也。”

    換了個話題,薑氏那一路喜形於色的白淨麵龐恢複了平常,她微微一笑,笑容溫婉和熙,片刻後,柔和的女聲方響起。

    “嗯,確實如此,你大哥是個有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