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二十八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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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昨日母親大壽上的周文倩一事, 安國公鄭明成並沒打算多管,他親自命人將秦周二人逮住後, 就將這事交給妻子楊氏,他的妻子自會將這事處理妥當。
這事對鄭明成而言,隻有一個影響,就是必須重新為愛女選婿。
鄭明成厭憎秦二,那小子竟敢如此欺他愛女, 不過好在,他女兒年紀不算大, 再次擇婿還是來得及的。
隻是,鄭明成公務實在繁忙,他就算想親自為女兒選女婿亦有心無力, 隻能先讓妻子挑選一番後, 他再來把關。
他不得清閑,就算今日待在家中亦如是。
老皇帝龍體大愈後,很體恤這批心腹, 讓他們輪流歇息一番, 鄭明成適逢母親六十大壽, 順理成章,他最近幾日都能待在家中,雖他依舊閑不下來, 母親壽辰翌日, 就必須前院書房操持公務, 但也比前段時間好多了。
最起碼, 他能抽出時間來陪伴家人。
“稟告主子,”大總管鄭高上前拱手,他有些支吾,“那……”
“何事?”鄭明成自公文中抬起頭,伸手按了按眉心,挑眉問道。
鄭高是他的心腹,鄭明成頗為了解這位大管事,對方能力出眾,外院諸般繁瑣事宜向來調停有度,他很少看見其猶豫不敢多言的時候,因此不覺有些稀奇。
鄭明成將手中狼毫放置在筆山,放鬆身體靠著雕花圈椅的椅背,雙手交疊於案上,簡短地說了句,“說罷。”
“是”,鄭高躬身,連忙開口說道:“回稟主子,宣平侯爺到訪,欲麵見主子,現正在前廳處。”
“哦”,鄭明成挑眉,他接過小廝奉上的新茶,掀開碗蓋喝了一口,訝異道:“竟有此事。”
鄭明成確實很驚訝,昨日秦立軒在安國公府出了那事,雖追根到底是秦二處事放蕩之故,與其兄不相幹,但到底宣平侯府是大失了麵子。
這樣的情況下,兩府之間相處應會很是尷尬才對,最起碼,這情況也得持續一段不短的時間吧。
這隔日一早的,宣平侯怎麽便要登他家門拜訪?
“去看看吧。”鄭明成站起身,舉步往外行去。鄭高與一眾仆役連忙跟上。
秦立遠雖年輕,但已承繼爵位,與他一樣是家族的當家人,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親自接待。
鄭明成邁開大步,片刻後,便來到前廳大堂。
“鄭公,”鄭明成身影出現,秦立遠立即站起抱拳,道:“小侄有禮。”
昨夜反複思慮過後,今日一早,他便直奔安國公府。
秦立遠態度很是恭敬,鄭明成連忙上前托起,笑道:“賢侄如今已是一家之主,實在無需如此多禮。”說罷,他抱拳還了禮。
說實話,鄭明成對秦立遠的印象一直極佳,這個年輕人少年喪父,遭受巨變,卻能以一己之力撐起整個家族。因此即便昨日出了那事,他厭惡秦二之餘,對秦立遠的感觀倒是毫無變化。
鄭明成從前與老宣平侯相識,昔日交情亦尚可,秦立遠自稱小侄並無不可,隻是對方已經承爵,大麵上兩人已算是同等級別,受禮不還倒是不妥。
兩人客套幾句,各自落座。
“不知賢侄此次前來,所謂何事?”鄭明成並不清閑,換過新茶後,他便直截了當問了出來。
“若是為了昨日之事而來,賢侄大可不必。”鄭明成笑了笑,他直言道:“我確實不喜你那兄弟,但你是你,你兄弟是你兄弟。”
“鄭公之言,小侄感激不盡。”秦立遠聞言登時心中一鬆,立即抱拳說道。
這是他最擔憂的問題,要是鄭明成因昨日之事厭惡整個宣平侯府,那他的求親之路,就要難上加難。
秦立遠深深吸了口氣,站了起身,抱拳深深一揖到地,萬分懇切說道:“秦某此次前來,實則是有一事相求,萬望鄭公能成全之。”
此刻秦立遠麵上雖冷靜依舊,聲音有力不疾不徐,但實則他心跳已明顯加速,額際微微冒汗,竟很是緊張。
要知道,秦立遠向來沉穩鎮定,就算當日重傷之下被敵方追堵圍截,生命遭遇空前危機,他皆一如既往般鎮定自若。
秦立遠緊張之餘,亦暗歎,那小丫頭對他的影響力可是不小。
小小的血佩依舊放置在他胸前暗袋中,隔著衣物緊貼他的心,這一刻,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血佩的清涼溫度。
“哦”,鄭明成站起,幾步上前托起秦立遠,他微微挑眉,笑了笑,道:“賢侄無需如此,有何事且細細道來,我若能助賢侄一臂之力,自是鼎力相助。”
鄭明成是今上心腹,說出口的這句話,不可謂不重。
然而秦立遠此人,鄭明成雖不太接觸,但他閱人多矣,可謂目光如炬,他可以篤定,對方並不會獅子大開口。
對於這個他向來頗為欣賞的年輕人,且對方還是故人之後,若不是大事,鄭明成願意幫上一把。
不過,他這般人物,說話自然不會說死。
秦立遠聞言,先說了一句,“鄭公厚意,小侄不勝感激。”
隨後,他退後兩步,再次深揖到地,而後直起身軀,抬頭直視鄭明成雙目,鄭重地說道:“小侄此次前來,乃為求娶鄭公掌珠,請鄭公應允。”
秦立遠聲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話語從他的薄唇中吐出,落在這寬敞的廳堂中。
在場所有人聞言,俱是震驚非常,侍立在廳堂一角的大總管甚至訝異得失了禮數,猛地抬起頭盯著眼前高大的年輕男子。
昨日鄭高負責具體操作那事,他最清楚兩家的齷蹉不過,這,這宣平侯今日前來,竟為求娶他家大小姐?
這,這合適嗎?
鄭明成聞言亦很是驚愕,他深深地看了眼前麵容剛毅的英俊青年,沉默了片刻,方緩緩道:“鄭某膝下唯有一女,自幼嬌生慣養,此事請恕鄭某不能應允。”
鄭明成非後宅婦人,考慮事情的方向會有所不同,但愛女之心,卻不減分毫。
秦立遠很好,剛毅果決,有能力有責任心。說實話,鄭明成很欣賞對方,這樣一個男子,就算沒有適逢現今這個混亂朝局,雖年紀稍長些,但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東床快婿人選。
而他亦沒有因為昨日之事,厭憎了整個宣平侯府以及秦立遠本人。
隻可惜,鄭明成還是不能答應。
這也是條件優秀的秦立遠,當初為何沒有被鄭明成夫婦考慮,他們反而是看上秦二的主要原因。
宣平侯素有邢克之名,尤其引人注目的,便是其克妻。
秦立遠自幼喪母,而後十五喪父,京中便有謠言傳出,說他克父克母。
這點鄭明成不介意,因為他知道,秦父身體本來就不好,勞神費心支撐門庭多年,英年早逝實屬油盡燈枯,而秦母則是病逝,這都與秦立遠不相幹。
鄭明成在意的是另一點。
秦立遠守了三年父孝後,其祖母那時仍在,便為他張羅親事,他幾年間便定過兩次婚事。
隻是,誰知那兩家女子,竟俱在婚約定下後,兩家開始過六禮期間去逝,無一例外。
於是,秦立遠邢克之名落定,尤其引人注目的,則是他克妻。
鄭明成未必完全相信這些東西,但愛女是他的心尖子,他絕不可能用鄭玉薇的性命來一探其真假。
於是,無論秦立遠有多優秀,都不在鄭家的擇婿人選名單上。
此時,鄭明成能感覺到秦立遠鄭重求娶之意,隻是,他並不能將女兒許配給他。
鄭明成話音剛落,秦立遠瞳孔倏地一縮,心間隻覺驟緊,竟是悶悶生疼。他雖早已有心理準備,亦有了應對之策,但乍聽這拒絕的話語,他依舊呼吸一窒,頃刻間,胸.腔處已是悶痛難忍。
他緩了緩,方啞聲道:“小侄鬥膽問一句,鄭公可是覺得小侄有何不妥之處,小侄願改之。”
向來穩當持重的青年,此刻難掩痛意,他壓下情緒,放低姿態,隻為求娶眼前人的愛女。
鄭明成不知秦立遠為何對他的女兒這般執著,但他可以肯定,對方並非因為自己的權勢地位。
他再次沉默了片刻,也不願說些什麽“小女蒲柳之姿,配你不上”之類的敷衍話,於是,鄭明成直截了當開口說道:“賢侄很好,隻是鄭某膝下僅一兒一女,此生惟願他們能平安順遂,僅此而已。”
鄭明成話意隱晦,但兩人都懂了。
“鄭公可是嫌棄小侄克妻之名?”秦立遠直言相詢。
鄭明成雖閉口不答,但態度已說明一切。
秦立遠立即從懷中取出兩張白箋,拱手遞到鄭明成麵前,沉聲道:“昔日祖母在世時,曾為小侄訂過兩門親事,兩家小姐俱未曾過完六禮便亡,因此小侄留下克妻之名。”
“但實情並非如此,”秦立遠頓了頓,繼續說道:“此事小侄實在無辜至極,隻因這兩家與我家祖上有糾葛,而宣揚出去對那兩家害處太大,百般無奈之下,隻有讓小侄背了這名聲。”
“隻是祖母生怕小侄日後婚配時,會被此事連累,故而讓兩家留下字契證據,以備他日所用。”秦立遠將白箋奉上,最後說道:“那兩家於秦家祖上有恩,他們以恩義相挾,我家無奈從之,隻是此事過後,三家糾葛一筆勾銷。”
鄭明成聞言,訝異抬目看了青年一眼,隨後,他伸手接過白箋,低頭細看。
這白箋保存極好,鄭明成垂目仔細看過,這兩家俱是世家大族,居然一家小姐與人私奔,一家閨中與已婚表兄苟且,俱被人當場抓獲。
“這等女子簡直荒謬至極!”鄭明成不禁蹙眉指摘了一句,白箋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晰,有人證的簽名畫押,又有鮮紅的家主印鑒,這事無法作假。
他哂笑一聲,難怪這兩家家境每況愈下,現今隻能依附兩黨維持表麵光鮮,這等無能之人連子孫兒女都無法教導,那家世敗落亦是必然之數。
看罷白箋,鄭明成將其交還給對方,他負手踱了兩步,沉吟良久,最後在秦立遠的注目下,開口問道:“你,為何非娶我女兒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