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8章 白敲三趟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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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王李恪苦不堪言,心說別的兄弟都是八百到一千戶的封地,而我在安州隻有二百戶,哪有那個臉常往長安跑啊。

    在父皇這麽多的孩子當中,如果問誰待遇最差,我李恪說要排第二個,誰又有資格排到第一位?

    李恪還有個同母兄弟李愔,此時任著虢州刺史。是刺史,不是都督,封戶隻有四百戶。這哥兩個加在一起也沒有正常一位親王的封戶多。

    此時金徽皇帝玩的親情牌,說你恪王兄不來長安,是瞧不起朕。

    天底下還有這麽不講理的事情麽?

    貞觀初,李恪和李泰同時受封,李恪封的益州都督,轄州八座,而李泰封的是揚州大都督兼越州都督,轄地二十二州。

    這便是貞觀皇帝對兩個兒子的鮮明態度,說實在的,還是不因為二人的母親身份不同?

    貞觀七年,李恪前往益州封地時,他的父皇對他說,“汝方離朕膝前,朕想贈你些珍玩,又恐怕你玩物喪誌,會變得驕奢……”

    而先皇對承乾、李泰就不怕他們變的驕奢,每個月給李泰的東西甚至越過了皇太子承乾。而對承乾,貞觀皇帝幹脆取消了對他耗用府庫的限製。

    此時此刻,吳王李恪滿肚子的委屈也不能再提了,誰讓自己有個驕奢的姥爺隋煬帝呢?他隻能衝上麵的金徽陛下躬身回道,“陛下,臣萬死也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皇帝道,“嗯,王兄這話,朕還是信的。”

    李恪這才稍稍放下些心來,但皇帝說,“曹王李明甚得朕心,他母妃雖然已經過世,但曹王還能念念不忘,向朕提出移葬之請,這是需要些膽識的。”

    吳王臉上一紅,聽出皇帝又要拿著曹王這件事來敲打自己了。

    李恪的母妃楊氏此時正在太極宮女學,但除了在安州接到過母親一封信,他已經許久沒有到長安來看望過她了,也不知近況如何。

    有哪個作兒的不思念母親!吳王李恪的眼睛有些潮。

    但確實,自己在孝道之上及不上曹王李明,至少表麵上看是這樣子。

    濮王李泰此時任著禮部尚書,在同輩的親王之中年紀最大,他一向對小了自己一個月的吳王李恪無感。

    但此時親眼看著金徽皇帝——自己的兄弟就這麽不留情麵地敲打李恪,濮王認為擱在自己身上,自己絕對拉不下臉來。“這也就是我做不了皇帝的原因吧,”

    李泰想,看架勢李恪好像活不過散朝,但以他對皇帝的了解,今日看到的一定又是個假象,李泰猜測皇帝一定想啟用李恪了。

    濮王扭頭看了看晉王李治,此時的吏部尚書,覺著自己連李治也比不了。貞觀十八年,父皇去征遼東,剛剛登上儲君之位的李治便能擔起兼國之任,雖有高儉、程知節等人輔助,但李治也是有能水的。

    此時李恪說道,“陛下嗔責,微臣無話可以辯解,微臣於忠不能為國出力,於孝不能事奉母妃於膝前,空有一把年紀,卻趕不上十幾歲的王弟李明,臣也就如螻蟻苟生……”

    皇帝連忙抬手道,“王兄莫講了。”

    心說朕這是給你個機會說說委屈,可你倒好,上來便認罪說自己是螻蟻,也難怪父皇看不上你了。

    想至此,皇帝問道,“王兄,難道是回京盤纏不夠?”

    李恪更是窘迫,一時答不上來。

    皇帝心說,朕這是引著你說一說你的封地,怎麽還不上道!你隻要說說自己封戶二百,那麽朕總要問一問吏部,然後不論什麽緣由,事也就擺到明麵上來了!

    看起來這個李恪應變之功還是差著些,但從他麵色紅上看,卻是個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性子,八成已經自認了自己的錯處。

    有道是君子常過,小人無錯,可皇帝心裏急呀,他親自將三趟鑼也替李恪敲過了,但主角一上來卻啞了嗓。

    他看了看趙國公長孫大人,現他麵色如常,焉然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皇帝打算再試一試,便問禮部尚書道,“濮王兄,你對此事怎麽看?”

    李泰出班奏道,“陛下,吳王一向知禮,也不苟言笑,許是陛下責之過切了,吳王孝與不孝,陛下可到女學問一問楊太妃呀。”

    皇帝暗道,看看,這便是朕的濮王兄,關鍵時刻能跟上勁。

    從李泰的話中,皇帝看出他對李恪的態度至少不是反感,於是再問李泰道,“上次朕在太極宮問事時,恰逢楊太妃說起吳王來。”

    李泰接道,“陛下,當時楊太妃說的什麽?”

    皇帝又是極為滿意李泰的回答,這便是將編瞎話的機會又推回了。金徽皇帝暗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說道,“太妃極為想念吳王。”

    李恪隻聽了這一句話,眼圈再度紅,頭也低下了。

    皇帝見了有些不過意,不便再說什麽,意識到以吳王的處境,一個貞觀皇帝庶長子封戶隻有二百,有爵無職這麽多年,也確實難於啟齒。

    是不是自己有些操之過急呢?

    於是對李恪道,“朕說了這麽多,其實也是這個意思。大朝後,恪王兄去見見楊太妃吧,”說著,便要起身。

    李恪此時才想到機會難覓,挺身說了句,“陛下,微臣總覺得德微才疏,因而時時銘記著先皇教誨,隻以自省為要。若陛下有差派,臣萬死不辭。”

    整了半天就這麽一句有用的。

    皇帝本已想起身了,這時便麵帶微笑又坐穩了,說道,“王兄,朕豈不知你就是這麽想的!但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你還是不必自省了,”

    李恪聽得心中一暢,聽皇帝道,“朕不再囉嗦起沒完,反正正月半月,這才第一天,朕與諸卿有的是功夫暢談,散朝吧,濮王晉王,你們隨朕去一趟淩煙閣。”

    眾臣呼拜,散朝,皇帝坐在龍座上有一時未動,濮王李泰、晉王李治站在底下等他話。

    皇帝稍稍有些沮喪,費了不少的勁才這麽個結果。

    很明顯趙國公對李恪的事一點都不上心,其他人也不熱絡,難道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從皇帝目前掌握的情況看,當年先皇說要改立李恪為太子的話,隻對最不可能讚同的趙國公一個人說過。

    這件事不僅是在立了李治為太子後又過了七、八個月才提了一句,而且在遭到長孫無忌的反駁後便一直沒有再提。

    那麽皇帝就更堅信自己的判斷:太子李承乾結局不好,而那時先皇的嫡子中隻有一個李治了,可以想像貞觀皇帝內心的擔憂——萬一這個李治再不學好可怎麽辦。

    皇帝越來越堅信,這次“更儲”的提出,其實就是父皇玩的一次花活,以讓李治更加珍惜太子之位。

    同時又給了長孫無忌一個天大的“人情”。因為先皇一定知道,將來肯於盡心盡意輔助李治的,非趙國公莫數。

    隻是對李恪來說有些不公平了,直接的影響,便是這次“更儲”之議的知情者趙國公,直到此時也對李恪心存戒心。

    大殿中隻有兄弟三人,皇帝忽然對兄弟二人說道,“濮王,晉王,舅父大人對我們兄弟情意拳拳,到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該忘懷!”

    晉王道,“皇兄,臣弟知道,一定謹記不忘。”

    李泰也微微點頭,表示記下了。

    皇帝這才起身,與兩位親王去淩煙閣,一路上,皇帝心事重重。

    曹王妃移葬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因為涉及到了曹王母妃的身份變更,一下子將她從元吉名下劃到先皇名下了。

    也就是說金徽皇帝已違背了先皇的旨意。可是為了曹王,他錯了嗎?

    一件故太子妃鄭觀音遷個院子的小事,其實也違背了母後長孫氏的初衷。可是為了消除生者的怨恨,他又錯了嗎?

    這兩件事均在元旦大朝的同一天提出來,而他的舅父長孫無忌,一向以維護妹妹的利益為已任,卻沒有出麵反駁。

    想當年,高祖皇帝在幾個兒子之間左右搖擺,並非優柔寡斷,而是視帝位重過了親情。

    畢竟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在麵對那些必有所求、婉轉承歡的妃嬪們時,在麵對朝堂上下望之如嶽的群臣們時,那個體會不是一般的尊貴和愜意。

    或者高祖認為自己尚能馳騁。

    事情展到最後,高祖、建成忌憚秦王的功勳,已經顧不上親情的分崩離析。那麽巨大變故迫在眉睫,間不容,不論是秦王還是秦王妃,已經顧不得太多了!

    隻是故人已逝,彼此間的恩怨即便不能化解也要漸成過去,皇帝認為自己就算違背了先嚴,但選擇並沒有錯。

    李泰和李治隨在皇帝身後,兄弟二人對望了一眼,看著皇帝心事重重,八成還在想李恪。

    皇帝真在想李恪,因為起用李恪,居然又是一件有違先皇意思的舉動。

    淩煙閣,建在太極宮後園的東半部,在三清殿東北邊。

    閣中又隔為三層,最內一層所畫的,是功高宰輔的大臣,中間一層是有功的王侯的大臣,而最外一層所畫的為其他功臣。這二十四位功臣的畫像均麵北而立,以示為臣之禮。

    金徽皇帝一到這裏,必然要想到左衛將軍、潞國公侯君集,正是因為侯將軍,先皇誓從此再也不上淩煙閣。

    也許正是這件往事,金徽皇帝一次次忍下要過問一下此案的衝動。因為這又是一件有違先皇旨意的事情……

    ……

    因為皇帝有話,吳王李恪散了朝,可以徑入太極宮女學來見母親。這位大隋朝的公主今年四十四,隻比兒子大了十四歲。

    李恪見到她時,感覺母親在太極宮並未受到什麽苦楚,她有自己單獨的寢室,用具和月錢規格也不低,侍女一應不缺。

    更主要是人未見其老,反而比上一次見到她時更具神采——上一次還是他隨先皇到獻陵祭奠時來看過她一次。

    楊氏見到李恪,極為熱切地問寒問暖,又問他在大朝上的細情,隨後,她有些急躁地對兒子道,“兒呀,你怎麽還這樣不知靈活!陛下這樣鋪墊是在為你造勢,而你卻一句趕勁的話都沒說出,豈不讓他失望。”

    吳王道,“母親,兒子就是認為自己做的不好。”

    公主道,“再不好,總強過你那個不成氣的弟弟吧?你看看李愔,不也做著虢州刺史,封地比你還多兩百戶!”

    吳王不覺笑道,“母親你別說了,他也才四百戶,夠丟人的!”

    楊氏哭笑不得,這便是她兩個兒子的處境,“可娘能指望他麽?你總得爭氣……隻是錯過了這次的機會,我也不知下次了!”

    吳王為不使母親擔心,安慰道,“娘,但在散朝前,兒子也說過,若陛下有差派,李恪萬死不辭。”

    公主長舒了一口氣道,“這才像話,後來陛下怎麽說?”

    李恪一字不差,回想著告訴母親:“娘,陛下說,‘朕豈不知你就是這麽想的!但國家正是用人之際,你還是不必自省了,”

    公主問,“還有麽?”

    吳王,“陛下又說,‘反正正月有半月清閑,這才第一天,朕與諸卿有的是功夫暢談……”

    他母親這才放了心,叮囑李恪道,“在陛下麵前你不要耍什麽聰明,但隻要他問你話時,你有什麽便說什麽,我想你還有機會。”

    “母親,我還有機會麽?怎麽兒子看他有些興味闌珊?散朝後又帶著李泰和李治去了淩煙閣。”

    良久,公主都未說話,後來說道,“這是個想做些正事的皇帝,雄心一點不亞於先皇……為娘琢磨他一定感慨——自己身邊沒有先皇身邊那樣多的良助。”

    她不無擔憂地自語道,“而你空負一身騎射的本事,已到兒立之年卻寸功未立……若你在金徽朝得了機會,一定心往正處考慮,多為大唐謀些正事。”

    吳王道,“娘,孩子兒記下了!”

    而公主又擔心起次子李愔,李愔在先皇十四個兒子中封王最遲,直到貞觀十三年才得到了親王應得的八百戶食邑,隨後又因為胡作,兩次削到了四百。

    先皇曾說過李愔,“就算是禽獸,隻要好好馴服也能聽命於人,就算是鐵石,隻要好好煉製也能成為可用之物。但李愔,連禽獸和鐵石都不如!”

    她黯然神傷,叮囑長子道,“今後若見到你兄弟,讓他務要謹慎,莫再胡作非為,陛下眼裏不揉砂子,真犯到他手上,他四百戶封地也保不住。”

    吳王連聲應允,問道,“娘也是有些頭腦的,怎麽就抗不過長孫皇後呢,不然我們兄弟也不致如此了。”

    公主看看殿中無外人,這才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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