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 品人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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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娘才是後入門的好吧?你外祖父也不管秦王願不願意,將我們母子都坑了!!”公主的這句感慨可不是隨口一講,有時候想起來是痛徹心扉的。
李恪又豈會不理解呢。這是自他懂事以來,無時無刻不縈繞於心的。
而他的母妃又說,“再說……這是娘有沒有頭腦、抗不抗皇後的事麽?別說我還抗不過她。此事與她與任何人都無關,娘隻怪他!”
公主說的這個他,是指的先皇,因為寵誰、不寵誰全都在先皇一個人身上。貞觀皇帝後宮雖多,但最愛的是觀音婢一個人。
金徽皇帝在西州時,府中便搜羅了這麽多美貌夫人,登基以後也沒有大肆充實後宮,九妃之後連九嬪都沒有。
皇帝後宮幾乎還是這個西州的班底,而且人家姐妹之間知根知底,皇帝看待她們的厚、薄亦不是很明顯。
他反倒成了有史以來、最另類的專情皇帝了!
那麽兩代皇帝對待感情的態度,真是有相同,也有不同了。前隋公主再看看金徽皇帝,心中對李世民便有了不服和不滿。
但公主想的是兒子的前程,不能過多在父子間種毒,此時也就不明說了。
而親王笑道,“外祖若不將娘嫁過來,哪裏有我們兄弟!”
他娘聽了嗔怪道,“你呀,若在朝堂上這樣機敏,我也就不擔心你了。”
一邊與兒子說著話,公主的心裏總感覺有些不踏實,今年正月注定是他們母子的機會,如果把握不好,將一切如舊!
她感覺,自己曾短暫做過秦王嫡妃這件事,好像一直被什麽人戒備著、忌諱著,又被什麽人在她聽不到的場合偶爾提一下
——而且絕不是為了她們母子好——但再往真切裏判斷,她又不甚清楚。
公主隻能萬分小心地叮囑兒子,“你方才那句話也不對,你們兄弟有沒有如今的處境都與娘的身份無關——你且看看十五歲的曹王,反倒是他的母妃,因為兒子而端正了身份!”
話方出口,公主馬上又覺著後半截話還是不妥貼,有些慫恿著兒子與曹王攀比似的。
於是又歎了口氣道,“娘可不在乎什麽身份,隻要你們兄弟好,能為國盡力就成了。”
……
淩煙閣。
這些功臣畫像雖然經過了歲月的塵封,此時看來依然栩栩如生。
不得不說,濮王妃閻婉的叔叔,閻立本,深諳繪技精髓。
他能用有限的顏料描畫出每一個人的神態。尤其是他們的眼睛,在有些幽暗的淩煙閣內,仿佛依舊閃爍著光芒。
金徽皇帝不說話,認真看每一個人的畫像,李泰和李治在身後相隨。
畫像上這些人顯得很年輕,皇帝站在趙國公的畫像前仔細端詳,在他臉上隱約能尋找到一絲母親長孫皇後的影子、和她的臉型……
此次來淩煙閣的目的也不很明了,皇帝再看看身後的兄弟兩個人,現了他們彼此共有的相似點,卻不能以一言盡述。
站在侯君集的麵前時,皇帝才意識到自己來這裏的原因。
新年伊始,他在巢王妃和故太子妃的處置上,總是違背了先皇和母後的意願,而且接下來更有啟用吳王的意思,好像又有違先皇的本意。
皇帝到這裏來,有讓他們體諒的意味。他是皇帝,要想盡一切辦法彌合舊怨、繼往開來。
皇帝還想起當年自己流放西州,初見大都督郭孝恪時,郭孝恪曾連吃的兩驚:一驚他與故人侯君集有些相像,二驚他更與柳中牧場死去的高副牧監宛如一個人。
謎底早已揭開,死去的那個高副牧監是金徽皇帝的同胞弟弟。
皇帝一邊想,一邊打量畫像上的侯君集,他威嚴的沒有一絲笑模樣,在顴骨、眼眉方麵倒是和自己有些相像。
這應該是善戰之人共有的自信與堅果和敢毅,皇帝不必謙虛。
因為薛禮、長孫潤亦是如此,郭孝恪,郭待詔父子亦是如此——但尉遲恭和程知節除外,一個大黑臉,一個大肚子,那是個例。
但皇帝對侯君集貞觀十七年謀反之事一直心存懷疑,自小跟著侯將軍和侯夫人長大的皇後柳玉如更是不相信。
紇幹承基當年對侯將軍的汙告,和褚遂良在渭水之盟時、對侯君集一句無心搶白的長久記恨,無一不指向了侯君集可能存在的冤屈。
隻是,在先皇再征高麗時,當時的西州大都督高峻,明明已將斷了腿的紇幹承基,用鐵鏈押送到了前線禦營。
那麽先皇在問過紇幹承基西麵、沙丫城的經過之後,就沒多問一句別的?這麽輕易將紇幹承基丟還給了蓋蘇文?
如果問了,紇幹承基沒說說侯將軍這件事?如果說了,先皇能無動於衷?
一位功臣之獲罪,原因也絕不會這麽簡單草率。以先皇對待功臣的態度,要殺侯君集不會不慎之又慎。
各級司法、司刑機構並非吃幹飯的,定重案要證據確鑿、以理服人。
侯君集是個人傑,正常情況下不會一句話都不辯解,便引頸受戮。
當年,褚遂良正在軍中隨駕,如何讓褚遂良透露一下禦營中的經過?
足足將二十四幅畫像都看過一遍,皇帝心情好了起來,因為在新的一年中他要做的事還很多,不管結果如何,將侯案再理一遍,皇帝才能心安。
他對濮王和晉王提議道,“朕即然賜酺了,那麽新年的頭一頓酒,便讓我們兄弟們來場痛飲!”
另外的兄弟倆當然看重這次同陛下親近的機會。
但晉王問,“也不知今日是什麽皇曆,皇兄喝酒要不要讓皇嫂知道?”
看來有關已日、午日皇後禁酒的傳聞,已經飛到李治的耳朵裏去了。
皇帝不以為然地狠“切!”了一聲,“大年夜宴時便是午日,她敢怎麽著?還不是讓朕喝個痛快!我們走!”
兄弟三人雄糾糾地下了淩煙閣,皇帝專門差著內侍到甘露殿看了一眼動靜,內侍回來說,皇後娘娘和眾妃已經回了大明宮。
皇帝吩咐道,“快去,請兵部尚書薛禮、左千牛大將軍長孫潤,讓他們來太極宮與朕共飲!吳王一定未也走呢,快去楊太妃處看看,請他過來……不,還是我們去千秋殿!那裏近便些。”
李泰和李治聽出來了,皇帝所說的“近便”是單對吳王而言的。
千秋殿是女學的在用場所,如果吳王此時仍在他母親那裏未走,李恪隻須幾步路便能趕過來。而薛禮和長孫潤到太極宮來,到哪座殿都無所謂遠近。
從這一句話中,便能看出金徽皇帝對啟用吳王一事的急切。
……
太極宮女學。
故隋公主聞知陛下相召吳王,慌忙催促兒子快去,又親手替兒子拉展了袍服,有千言萬語要叮囑他一下,急切間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圈都急紅了。
她的兒子也是天子之後,是雄才大略的文皇帝庶長子,而他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早就該有個良好的結局。
吳王安慰道,“母親你放心,兒子記著你的話呢,陛下問什麽,我便回什麽,絕不耍弄心機。”
公主道,“因為娘知道你心中一向坦蕩,也沒什麽心機可耍。若是此時換上你兄弟李愔,娘就不敢這樣叮囑他。”
太極宮的禦廚操辦一次承天門大宴也不在話下,皇帝有旨,千秋殿的小規模禦宴很快便備好了。
最先趕到的是吳王李恪,皇帝看他的顴骨、眉頭,其實也是個同待詔一般英武的人物。
但與郭待詔不同的是,李恪更有些內斂沉穩的性格,他先以君臣之禮見過皇帝,再按著長幼之禮見過濮王、晉王。
長孫皇後的三位後人與他熱切地寒暄,並將皇帝身邊的次座專門留給他。
皇帝想到了郭孝恪,他一直希望郭大人能夠複出,今日豈非是個露麵的良好機會?因而在薛禮、長孫潤抵達前,皇帝再吩咐人去永寧公主府,請郭孝恪過來。
兵部尚書和左千牛大將軍很快到了,女學中韋澤、趙國太妃等人從楊妃處得了消息,幾人一起到千秋殿拜謁皇帝,又拉了一幫女學生過來助興。
女學生們帶了她們趕製的小菜,還帶了樂器,在席外演奏龜茲樂。
李恪一看座上之人,李泰、李治、薛禮、長孫潤,無一不是金徽皇帝最為器重和親近之人,他心存謹慎,又激動十分。
他看了看一起過來見駕的母親,母親看過來的眼神中夾藏著鼓勵,當皇帝自然而然地吩咐加上座位,請太妃們入座時,母親選在了最下手的位置。
吳王心中暗暗攥拳,如果自己有機會得職,他一定要好好做事,絕不令皇帝失望。
母以子貴,他不要自己的母親往哪裏一坐,隻知道尋下手座位。
君臣幾人說著話,皇帝再問一問女學中的事,一邊等著郭孝恪,但去永寧坊的人很快回來說,郭孝恪未在府中。
皇帝問,“他去哪裏了?”
崔夫人臨產在即,對夫人如此大緊的郭孝恪不可能遠行,再說遠行又能去哪裏呢?
內侍回道,“陛下,永寧公主說,府中什麽大事也都安頓好了,郭大人無事,騎馬出城散散心而已,但不知去了哪裏。”
皇帝這才舉懷道,“所有的虛禮都不要了,我們一家人隻求一醉!”
相麵要相骨,品人先品酒。
這是皇帝恩師說過的一句話,那麽他便在酒上,先透一透吳王幾斤幾兩。
幾巡酒一過,皇帝已看出李恪酒量不錯。
紀國太妃韋澤心裏酸酸的,因為自己的兒子紀王李慎明明也在京,卻未在座。雖然皇帝說的明白,這頓酒隻算臨時的也不正式,但她仍然看出點什麽。
越國太妃的兒子李貞也回京了,也未在請。
……
很快,心頭滋味不大好的人裏又加上了趙國公。
他從太極宮來人口中,得知了皇帝召集的這次便宴,氣得他舉了好幾次手,也沒將茶杯摔到地上,因為大年正月初一,誰都要圖個吉利。
但他拿定主意,有關任用吳王李恪的議題,誰也甭指望他添一句好話!至少他得先來一招徐庶入曹營,先看看行市。
你們喝,老子也喝!他總得找兩個人吹吹風。
趙國公想著,張口吩咐家人道,“來個人!去請禦史褚大夫,黃門侍郎韓瑗過府小聚,以賀迎春之喜。”
剛吩咐完了,府中人進來向趙國公回稟,“老爺,曹王李明至府看望。”
趙國公說,“快給老子請啊,還通稟個什麽勁!”家人跑出去,心說老爺今日是怎麽了,脾氣好像不大順溜。
趙國公再於他身後說,“再到後宅請雪兒和梅兒兩個小女出來見禮。”
……
長安城處處笙歌,其樂融融的可不止千秋殿和趙國公府。
各坊各戶大人喜笑孩子耍鬧,鞭炮聲不斷,連長樂坊鄭觀音的小院子裏,侄女也剛剛放了一掛鞭。
在清脆的鞭炮聲中彌漫起一團裹著火藥味的青煙,它在照滿陽光的院子裏通透地升騰著。
夜宴過後,萬年縣令送給她們打場麵的兩套價格不低的衣裙、外袍也未來索回,侄女的意思是——不往回送了,等許縣令要了再給。
午時,故太子妃心想,極善人事的許縣令,可能不會索回這些東西了。這是柳皇後姐妹到她這裏來過一次的結果。
她站在院子裏回望大明宮,想著宮裏麵那十來位樂觀美好的女子,始信這座巍峨壯觀的皇家宮殿,已與自己無緣。
……
大明宮,皇後等人早起之後便從甘露殿回來了,她們中午在紫宸殿擺了家宴,人都聚齊了,隻等皇帝回來。
在這個間隙裏,不知怎麽賢妃崔嫣開始取笑謝金蓮,說她昨夜沒幹好事,把婉清都凍病了。
賢妃說,“昨晚樊鶯都將鬥篷甩掉過,也沒見她著個涼,但姐姐你看看婉清,臉色這麽不好,虧不是讓你抖落的。”
蘇殷幫腔說,“是呢!我隻聽到麗容抽氣和婉清喘氣,但一到謝金蓮,便是一股股暗風吹過來!吹得我此時都覺身上涼。”
晚上,皇帝和婉妃、容妃、貴妃同蓋的一床錦被,而謝金蓮在侍寢時的奔放大膽,在這些人裏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人們馬上分成了兩派各自幫腔,搶了梅花的一派,沒搶到梅花的一派。
皇後說,“陛下怎麽還不回來,你們還是擔心一下他吧,讓你們三個一夜淘的虛,別再去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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