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若盈宮。

    “姐姐大駕光臨，妹妹有失遠迎，還望姐姐恕罪。不知姐姐有何貴幹？”

    盈貴妃嘴裏說著請罪的客套話，卻隻坐在那裏抿了口茶。

    段琅若站在那裏，心裏有些不知所措。她麵上一副謙和的樣子，淡笑道：“並無大事，隻是這幾年來還要多謝妹妹。”

    茶杯的蓋子被扣上，發出了清脆的叮的一聲，盈貴妃將它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來，背對著段琅若：“妹妹不知姐姐在說什麽。”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霎時間殿內安靜無比，就連夏棉秋槿都不敢大喘氣，生怕觸了主子的黴頭。

    最後是段琅若放軟了姿態。她揮手遣退了宮人，然後上前一步。

    “我們，能不能不要這樣？我……”

    “我們怎麽了？我們不是好好的麽？”盈貴妃打斷了她的話，她冷笑著睨著段琅若，向她走近，“外麵人都知道，盈貴妃與皇後娘娘不和，雖無明爭卻湧暗波，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結果麽？”

    段琅若被她逼至榻前，退無可退，盈貴妃隻趨身向前一探頭，段琅若就跌坐在榻上。

    “人人都說，盈貴妃不僅要爭皇後之位，還要為二殿下爭太子之位，狼子野心。可妹妹實在不知，這些流言從何而來，又是誰將它散播出去？”

    她死死盯著段琅若：“姐姐真是好手段，將妹妹逼上風口浪尖。”

    段琅若那終日淡然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慌亂，這絲慌亂隨著盈貴妃的話而繼續放大著。

    “妹妹就依著流言，幫姐姐完成心願，”看著段琅若顫抖的身軀和蒼白的臉色，盈貴妃突然覺得心中十分暢快，好像一口憋了多年的怨氣終於順了出去，“還有什麽是姐姐想要的？一塊兒都說了吧，妹妹會好好助姐姐一臂之力的。”

    “近日裏都是姐姐侍寢的吧，”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十餘年來，姐姐的聖寵真是一如既往呢。”她又湊近一些，“聖人厲害得很，姐姐定是被照顧的渾身舒爽，對不對？是不是過些日子，妹妹又能聽到姐姐的喜訊了？這樣的話，妹妹就先恭喜姐姐了。”

    “楚盈，我沒有……”

    “閉嘴！”

    下顎被一把捏住，段琅若疼得眯起了眼，眼前是突然放大的盈貴妃的臉，原本平日裏無欲無求的杏目中竟滿是狠戾，一瞬後又變得滿目柔和，她輕輕撫摸著段琅若的臉龐，口中說著與剛才完全不同的溫柔話語：“琅若，你終於肯叫我名字了，可是……太晚了，你已經……”她狠狠地咬上段琅若潔白修長的脖頸，“不配這般叫我了……”

    “我柯楚盈，從此再與你段琅若無任何瓜葛。以後你做你的皇後，我做我的貴妃，我絕不搶你的獨木橋。”

    柯楚盈起了身，冷冷地看著鮮血順著段琅若的脖頸緩緩流下，白皙的脖頸染著鮮紅，好像一件易碎的工藝品。她心中居然有著莫名的興奮，但依舊下了逐客令。

    段琅若的眼中再無光芒，隻空洞地看著前方。沒有流淚，也沒有憤怒，隻有寂靜充斥在殿內。柯楚盈也不催她，任由她在那裏如人偶般靜置著。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段琅若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將自己恢複到平日裏的狀態，她用帕子將傷口敷好，露出了往日裏常掛在臉上的微笑，然後向殿外走去。

    經過柯楚盈身旁時，她的唇輕輕張合。

    即使輕的讓人覺得自己仿佛幻聽了一般，柯楚盈還是聽清了她的話。

    對不起。

    殿門關閉的聲音響起，柯楚盈低頭闔了眼，細碎的笑聲從胸前傳來，而後變成了大笑，笑聲傳遍了整個若盈宮。

    殿外的宮人麵麵相覷，不知是否該進去服侍，因此全都看著紫鳶。紫鳶有些擔心柯楚盈，自家主子自從進宮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就算麵對聖人也是如此，可進宮之前分明……

    宮外的穆倚喬和穆倚欣依舊開心地逛著，穆倚喬偶爾小小傲嬌一下，扭頭等著穆倚欣去哄她，穆倚欣這個妹妹最大的姐姐自然要將她寵到天上，妹妹說什麽自己就做什麽，二人的歡聲笑語引了不少人注意。

    大約是午前東西買夠了，午後的二人隻簡簡單單地空手到處轉轉，春蘭也被吩咐可以獨自出去走走，因此自己回家去看了年邁的父母。穆倚欣大概是犯了風流病，一上午沒能打開的折扇倒是扇了一下午的風，叫穆倚喬嫌棄了許久。

    不過效果倒是蠻好的，街上的小娘子眼睛全都黏在了她身上，小郎君們見這些個小娘子全被勾了魂，眼中皆是羨慕嫉妒，但是看見旁邊的穆倚喬時，眼睛卻都放了光。見穆倚欣狠狠瞪過來，修養好一點的還知道借著東西擋一擋，剩下的有膽識的就上來搭訕，沒膽識的則在旁邊流口水，看的穆倚喬直往穆倚欣身後躲去。

    在外人看來穆倚喬是害羞了，但是她自己心裏則是在想，瑪德智障，連七歲蘿莉都不放過，說好的古人內斂呢？

    她扯了扯穆倚欣的衣袖，道：“阿兄，我們回去吧？”

    穆倚欣看著她的小模樣，也以為她被這群餓狼嚇到了，抬頭看了看天，笑著說：“也好，這群狼盯著本公子的妹妹不放，本公子可有些不開心了。姑姑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咱們回家吧。”

    穆倚喬叫她說的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四年的臉皮從裏到外都紅透了，可分明不是自己的錯啊。

    她不爽地拽著穆倚欣，忿忿地向前走去。穆倚欣一時未察，差點摔了個踉蹌。

    妹妹習武力氣比自己大啊！

    穆倚欣內心淚流滿麵，麵上卻還笑得無害。結果穆倚喬走得更快了，幾乎要跑起來。

    裝！我叫你裝！

    結果轉角處就撞了人。自己沒什麽事，倒是把對麵撞翻了。

    穆倚喬一看，對麵是個八/九歲的小娘子，頓時就慌了。

    自己這不欺負人嘛！

    可是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現在比人家小啊。

    “啊，那個，對不起！”她伸手向對麵的小娘子，示意要拉她起來。

    小娘子捂著下巴，一抬頭發現是個比自己小的小娘子，立馬擺擺手道：“沒關係……我自己可以的。”說著便撐地要自己起身。

    穆倚喬二話沒說，上來就拉了人家的手，然後看到小娘子臉紅了一下。於是她開始自我反思，難道古人真的有這麽矜持的？還是矜持的古人好一些，像阿姐和街上那些人自己真的是應付不來。

    “小妹頑皮，誤撞了小娘子，在下替小妹謝罪了。”穆倚欣一揖到底，一副好哥哥的模樣，小娘子嚇得連忙揮手說沒事，是自己不小心。

    剛才穆倚喬光顧著看小娘子的臉，這會兒才看見她的手擦破了皮。傷口不深，但是麵積不小，從小指根下至手腕處都是細碎的傷痕。

    “阿兄，這附近有醫館麽？”

    穆倚欣也注意到那傷痕，但她也不總在宮外，因此並不知道哪裏有醫館，俊秀的小臉上有些手足無措。

    小娘子見兄妹二人品性甚好，壓根就沒打算讓人家破費，讓穆倚喬一口回絕了。

    “是我的錯，讓你受傷，理應我來照顧你的。”

    穆倚欣心裏默默豎了個大拇指：喬兒真棒，知道擔當了。

    小娘子笑了，笑得很靦腆：“若真想補償，不如就結交個朋友吧。奴家姓林名語蓁，不知二位？”

    一時間穆倚喬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個兒，還是穆倚欣反應快：“原來是林家二娘子。在下白奇，小妹白橋。能與林二娘子相識，是在下之幸。”

    說話間林語蓁已將擦傷處用帕子裹好，倒是讓穆倚喬有些擔心：“林姐姐，傷口還未清理，這樣草率處理會感染的。”

    結果林語蓁和穆倚欣齊刷刷地看向她：“感染是什麽？”

    穆倚喬暗叫一聲不好，自己不小心把前世的詞匯叫出來了。自己結結巴巴解釋半天，總算讓她們明白了。看著穆倚欣的臉色，估計回宮少不得一番解釋了。

    “所以林姐姐還是處理一下吧，免得落下病根。”

    林語蓁這才答應一道去找大夫。穆倚欣隨便拉了路人來問，很快就問到了具體位置。

    從醫館出來時，日頭已經偏西了，林語蓁道：“這月廿六是奴家的生辰，家父打算宴請賓客，也許奴家自己請些友人，不知二位能否賞臉？”

    穆倚欣思索了一下，擺出一副故作為難的樣子：“在下很開心能得到林二娘子的邀請，隻是……在下與小妹家在臨官鎮，此番上京隻是前來探親，三日後就要啟程返鄉，怕是去不成了。還望林二娘子見諒。”

    臨官鎮距京城約半月車程，鎮中富庶，民風淳樸，景色也是極好的。穆倚喬心中暗暗懟了穆倚欣一句：阿姐你這樣狡猾的狐狸，怎麽會是臨官鎮人呢！

    林語蓁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笑道：“無礙，本就是奴家唐突了，該是奴家賠不是才對。”

    然後有人來尋林語蓁，三人才道別離去。

    穆倚欣暗搓搓地想：小娘子不錯，若是日後能給喬兒娶了做六皇妃該多好。

    等二人回到客棧，發現春蘭早就回來了，催促著二人更衣，免得錯過了宮禁時間。又是好一頓折騰，穆倚喬有些不舍地看著那件襦裙，自己好不容易有機會穿回女裝，時間卻如此短暫。穆倚欣瞧見了，安慰她還會有機會，心裏卻也清楚這個機會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才能再次到來。

    三人終於在宮禁前回到了洛水宮，穆倚喬是真心不想再回到這個金色的牢籠之中，可現在的她卻毫無辦法。她隻能在心裏默默想著，終有一天，自己會逃離這裏，過上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