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不能睡著。隻要他保持著清醒，就代表他還沒變異成喪屍。

    與此同時，李瑞辰也綁好了最後一根橡膠繩，衝著半死不活的林峰說道：“好了，我們能做的就是這些了，至於你能不能抗住病毒，就要看你自己了。現在十一點，如果到了明天十一點，你還沒有變成喪屍，我們就會把你放出來。”

    說完這些話，三人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監獄，重重地關上大鐵門。

    林峰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此時此刻，對於他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他搖頭晃腦地衝著鐵門喊道：“那如果，我要，上廁所，或者看電視、睡覺，怎麽辦？”

    門外傳來李瑞辰的聲音：“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喊我們。呼叫按鈕就在床邊。順便一提，喪屍是不需要上廁所，也不需要睡覺的。”

    “草，好了你走吧，我沒什麽事了。”林峰說完，緊緊閉上了眼睛，任由痛苦無情地鞭打在他的身上。

    ……

    “什麽？我兒子，他感染病毒了？”唐琳嗖的一下從床上站起，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林欣雅。

    “嗯。”林欣雅的神情也很低落，“他剛剛被攜帶病毒的昆蟲叮咬，被送進g4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呢。”

    唐琳沒有回答，安靜而又緩慢地重新坐下。半晌，兩行熱淚從她眼角流下，滴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女兒，回去告訴你的那些同伴，讓你們買些驅蟲水來。如果錢不夠的話，我抽屜裏還有一點。”唐琳輕輕抹掉了眼淚緩緩說道，“我去看看林峰，別攔著我。”

    “媽！那個人說了，隻有兩點才能去呢！”林欣雅喊道。

    “不行，我一定要去。我就不信那個年輕人不讓我進去了！”唐琳也喊道，“等，等等，你，喊我什麽？”

    林欣雅轉過頭去，沒有回答。

    “我知道。”唐琳微微頷首，喃喃說道：“或許你一時間還無法原諒我，無法接納我。女兒，我等著！”說完，還沒等林欣雅反應過來，就快步離開房間，順便把門狠狠帶上。

    “哎，等一下！”林欣雅伸出手去抓唐琳的胳膊，卻並沒有成功。望著阻隔著自己和門外母親的防盜門，林欣雅地下了頭，眼睛也濕潤了。

    自己都已經這樣做，又怎麽會對那件事耿耿於懷！

    或許，這種事情，不告訴她，才是最好的選擇。若是林欣雅她撒上一個小謊，或許唐琳就會舒服很多。可這樣的狀態，又能持續多長時間？倘若唐琳發現了兒子失蹤，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兩人之間，會不會又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林峰這次的困難，恐怕已經是凶多吉少。挺過來的機會微乎其微，而更多的情況下，林峰則會永遠躺在那裏，變成一副可憎的模樣，直到化為屍體入土為安。

    或許，兩點的那一次探視，會是所有人見到林峰的最後一麵吧？

    林欣雅想了想，便從母親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小刀放進口袋裏，偷偷跟了出去。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無法改變，不必在糾結做過的事。眼下，在這個絕望的世界，也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欣雅走得很小心，唐琳一直在匆匆趕路，並沒有注意到她。

    不一會便到了g4監獄門口。這個監獄很名副其實，四周被固若金湯的高牆電網包圍著，監獄外圍，隨時都有凶神惡煞的警衛在巡邏，而監獄門口，則被一排排路障和幾挺重機槍保護著。這樣的監獄，哪怕是一隊訓練有素的步兵都難以攻破。

    門口站崗的兩名警衛，一眼看到了正在靠近的唐琳，便遞出警告的眼神，示意她遠離這裏。而唐琳卻仿佛沒看到一樣，徑直就往門裏衝。

    “站住，不許動，什麽人！”兩名警衛迅速拿起步槍，“哢哢”幾下打開保險並上了膛，槍口一下子指向唐琳的位置。

    此時躲在一棵樹後的林欣雅被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不禁摸了摸腰間別著的匕首。

    母親在經營診所的時候，生意就很是低迷。或許母親，並不適合心理學這個職業。

    “我來找我的兒子，他被你們關著了，我要看他！”唐琳不顧形象地大喊著，一頭長發瞬間變得淩亂起來。

    “你的兒子？就是那個被喪屍蟲叮咬過的少年嗎？不好意思，你不能進去！”其中一名警衛換了個姿勢握槍，衝她喊道。

    “我不管，我要見你們領導！”唐琳叫道。

    兩名警衛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名警衛朝另一名輕輕點了點頭，那警衛就轉身走近門衛室裏去，留下另一名依舊端著槍指著她。

    林欣雅滿頭是汗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

    被綁在輪椅上的林峰，呆呆地注視著牆上掛著的鍾，目視它一秒一秒地走過。自己的心跳是那麽的突兀，甚至連他自己都能聽到“噗通、噗通”的跳動聲。

    他突然很想旁邊有人。他好餓，好渴，他好想凶殘地一下子把人撲倒，露出自己的利齒，酣暢淋漓地撕咬他的身體，啃食他美味的肉，暢飲他溫熱甜腥的血，好好地飽餐一頓，然後看著它像自己一樣重新爬起來。

    此時林峰就像個吸了毒品的病人，一切的美食和各種的誘惑都失去了吸引力。他隻想吃人，吃好多好多的人。

    看似頑強不屈的人類意誌，也在病毒的衝刷打磨下，變得越來越模糊。很多時候，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曾經是個人，忘記了他重返人間的願望，好像他與生俱來就是隻喪屍一樣。

    林峰就像大海的漩渦中的一葉小舟，逐漸迷失著方向。

    這時，林峰突然看到了自己麵前的電視。電視屏幕裏，倒映出自己悲慘外表的輪廓。屏幕裏顯現的，是一個可憐的人，不是一隻喪屍。

    “不行，不可以，我是人類，我不能吃人，不能吃人！”林峰竭盡全力地想著，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可我真的好餓啊！我好想吃，好想吃啊！”絕望的林峰在心裏呐喊著，他實在忍不住了。

    於是，他顫抖著抬起自己的左胳膊，一口咬掉了自己胳膊上的一小塊肉。胳膊上的缺口，立刻湧出暗紅色的血液，比正常的靜脈血還要深一些。那是一種，紅色和紫色之間的顏色，昭示著林峰那種極端矛盾的身份。

    ……

    “這位阿姨，請你冷靜一下。這裏是監獄，不是公寓。兩點以後，我自會安排你們進入。請你先離開這裏。”李瑞辰挺直著身板朗聲說道，語氣強硬冰冷卻不失禮貌，臉上毫無表情。

    “不行，我想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唐琳還沒冷靜下來，還是試圖進入。

    “林峰他還沒失去心智，本質上來說還是人類，而且我相信，他很有可能可以挺過這場難關。”李瑞辰向前走了一步，右手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可是如果你不聽勸告私闖監獄，那可就是重罪。到時候，可就別怪我們手下不留情了。”

    “那你把我關進去好了，我進去了，是不是就能看到我兒子了。”唐琳說著，抬腳剛想往前邁，而身後，卻突然閃出一個身影。

    “請等一等！”女孩聲音清脆甜美，語氣中卻充滿了著急和堅定。

    “哦？你就是那個，林峰的姐姐麽？怎麽，你也想闖進去？”李瑞辰看著林欣雅，反而笑了，兩眼對上林欣雅的雙眼。

    而林欣雅卻毫不羞怯，她的眼神裏，是堅定和善的神色。隻見她快步走過去，禮貌地衝李瑞辰笑了笑：“李先生，真不好意思，我母親脾氣比較急，又因為很擔心我弟弟而做出衝動的事，還請李先生不要計較。”

    “別叫李先生了，我和你歲數差不多，聽著怪別扭的。我叫李瑞辰，喊我名字就行。”李瑞辰見狀，也放鬆了緊繃的臉。“阿姨愛子心切我可以理解，可監獄的規定自有確立的道理，還是不要打破為好。”

    “真對不起，那就麻煩你了。”林欣雅衝他笑了笑，趕緊上前去拉母親的手。唐琳剛開始還不願意走，林欣雅便朝她遞了個眼神。唐琳看著堅定的林欣雅拉著自己的手，想了想，終於冷靜下來，離開了監獄。

    二人走之後，李瑞辰好像終於擺脫了緊張的感覺，鬆了口氣。

    “李哥，剛才你看那女孩的眼神，好像有點奇怪啊？”其中一名警衛打趣地問著李瑞辰。

    “嗯，她是個很好的姑娘。”李瑞辰慢慢點了點頭，“或許更多的人，都會更注重她的外表，而忽視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吧。從她的眼神裏，我能看到最美的東西潛藏在她心中。雖然這美麗，似乎被一抹陰影塵封過一樣。”

    ……

    林峰望著自己殘缺的左胳膊，竟然癡癡地笑了。血液已經染紅了他整個胳膊，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現在疼痛的，隻有心罷了。那沒有心，就不會受傷了嗎？

    他還不知道，這絕望二十四小時，經受的不是他一個人。

    鍾表還在不停地走著，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一點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