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腦海裏，生前的回憶一下子浮現出腦海。他想起了，李瑞辰在早上說過的話。

    “他們，是誰？是我的獵物，不，朋友嗎？”林峰艱難地晃了晃頭，腦袋往輪椅背上使勁砸了幾下。他努力地搜索著回憶，試圖回想起以往的那幾個熟悉的身影，卻始終如同霧裏看花，想不清楚。

    林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胳膊。左胳膊上原來殘缺不全的一個個傷口，現在都已經愈合，隻剩下一條條淺淺的傷疤，這正是喪屍的超再生能力發作的結果。

    可自己的肚子，卻從來沒這麽餓過。林峰痛苦地咆哮一聲，饑餓的痛苦已經使他失去理智。此刻在他的眼裏，好像一切都是能吃的。他一點一點地挪到床邊上，對準木頭做的床頭就咬了下去。

    感染後的林峰，牙齒已經變得像匕首一樣堅硬，咬合力也如同肉食野獸一樣大得可怕。牙齒和木頭不停地摩擦著，碎木屑飛舞，床架子就真的被林峰咬下一塊。

    林峰毫不猶豫地亂嚼了幾下，咽了下去。可木頭終究無法替代生肉，不僅味同嚼蠟，林峰的饑餓感，也沒有絲毫的改善。

    林峰氣急敗壞地掙紮了一下，橡膠繩一下子被拉得又長又細，好像隨時都會斷的樣子。

    這時，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而傳到林峰耳朵裏的，卻像大象的腳步一樣明顯。林峰知道，自己離喪屍化越來越近了。

    門被一下子打開。從門口，走近兩個拿著手槍的軍人。

    林峰隻看了一眼，便極力控製自己不去看他們。那兩個人的麵孔，怎麽這麽熟悉，卻又這麽遙遠。

    那不是蔣萬裏和錢虎嗎？他們怎麽來了？

    隻是蔣萬裏好像有點害怕的樣子，在門口猶豫不決地站著。隻有錢虎，一手端著個碗一手持著手槍進來了。

    錢虎迅速地把碗放在輪椅上，就趕緊後退了幾部。

    林峰看了一眼碗裏的食物，頓時惱了：“草，怎麽全是菜，肉呢！要是沒有肉，信不信我把你們倆切了吃！”吼完，使勁掙了掙橡皮繩。“啪”的一聲，其中一根橡皮聲應聲崩裂。

    蔣萬裏嚇得趕緊撓了撓脖子，握緊了手槍。

    “林峰，是我，錢虎。”錢虎說道，“我知道你被病毒感染了，很想吃肉，可是！如果你要是真的吃了肉，病毒的發展就會更猛烈了。到時候，喪屍的獸性，是控製不了的。這些都是李瑞辰告訴我的，你再稍微忍忍吧。”

    “夠了！”林峰的眼睛一下子瞪圓，幾乎要跳出來。微微翻著白眼的雙眼，一下子充起了血。

    “林峰！”又一個聲音響起，然後就見李瑞辰也走近房間。“你是個人類，你有朋友和家人，你在想什麽！如果你再瞎幾把鬧騰，我就一槍崩了你！”說完，直接從手槍包裏拿出把手槍，朝著天花板開了一槍。

    “我！”林峰還想說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來。他的記憶裏，模模糊糊顯現出了一把手槍。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用過那種金屬做的武器，那令人畏懼的槍口，和充滿殺傷力的子彈。

    林峰扭了扭身子，低下頭去，很委屈地張開喪屍的嘴，狼吞虎咽地去吃那一大碗青菜。

    “好了，我們的任務完成了。”李瑞辰朝兩人擺了擺手，“回去吧。”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李瑞辰終於鬆了口氣。

    “看到了吧，他還是會畏懼的。”李瑞辰安慰著兩人。

    “我有一個問題。”蔣萬裏突然問道，“他痊愈以後，會和原來有什麽不同嗎？”

    “這個問題，我所知道的案例極少。不過據說，在感染病毒後又能重新痊愈的人類，不僅能獲得終身免疫喪屍病毒的抵抗力，還能得到病毒帶來的更強壯的身體。”李瑞辰想了想說道。

    “真謝謝你了，能讓我來過來看看他。”錢虎說道。

    “這個不用謝。能幫的忙，我都會盡量幫的，隻要不違反規定就行。你們本來就是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我把你們調過來看守感染者，也是符合規定的。”李瑞辰笑著回答道。

    他們說的話，都被屋裏的林峰聽到了。

    “我可是隻喪屍啊，他們為什麽要來看我，這就是人類和情感嗎？”林峰想著。他現在，空有一張人類的臉和一副人類的軀殼，而此時此刻，裏麵裝的，卻是一顆野獸的心。

    時間對於林峰來說，過得好像很快又很慢。碗裏的菜，早就被他三兩口吃光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被確實填飽了，身子也恢複了力氣，卻怎麽都無法消除那種名為饑餓的痛苦。

    他望著牆上的表，時間已經是一點五十五分了。

    林峰突然有點不希望那些所謂的朋友和家人來了。自己現在是隻喪屍，他又怎麽能保證，當他看到人類時，不會激動地張開自己肮髒的嘴嚇壞他們？而他們，看到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除了擔心，又能帶給他們什麽？

    他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一下子變多變嘈雜了。他知道，他們來了。

    表上的指針指到兩點的那一刻，他們一下子都湧了進來。

    自己身後的一麵牆，突然發出一陣噪音，緊接著整個牆竟然開始上升，完全縮在天花板裏。而牆的後麵，是一張巨大的防彈玻璃。

    林峰看到，那些人都來了。隻是他們都隻是站在囚室隔壁的探視間裏，遠遠地站在房間的另一邊，緊緊靠著牆，透過玻璃遠遠地看著他，似乎對成為喪屍的他十分恐懼。

    精疲力盡，癱坐在輪椅上的林峰，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坐起來，睜大眼睛。在他看來，他隻知道，那裏站著的，是四男三女，卻怎麽都想不起他們的名字和準確的身份。在林峰的眼裏，那些都是一種名為“人類”的生物，肉很好吃，卻又極度危險。

    不過好在林峰也知道，那些人，都是自己很重要的人，不是那些素不相識的獵物。

    然後，他就看到，其中一名稍微年長的女性先衝向玻璃，拍打著玻璃好像在喊什麽。可玻璃是隔音的，無論此時林峰的聽力有多好，都聽不清其中的隻言片語。

    緊接著，一個稍年輕的女性也走了過來，卻並沒有拍玻璃，隻是用她那雙很好看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眼神裏，是心疼和鼓勵。臉上掛著的，是溫暖人心的微笑。林峰一下子感覺到內心一顫，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觸動著自己的心。這種感覺，是冷血的喪屍不會有的。

    然後兩個個子很高，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男性也走過來。其中一個朝他豎了個大拇指，雖然他現在並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還有一個稍矮些的男性，竟然直接往堅硬的防彈玻璃上打了一拳，嘴裏好像在罵著什麽；還有一男一女，始終沒有靠近一點，但臉上，也同樣掛著擔心的神色。

    “你們走啊，我是喪屍，我是喪屍啊！你們不怕我嗎？”林峰在心裏呐喊道，為什麽人類，回來看望一個自己的死敵？接近喪屍的林峰很清楚，喪屍們大都沒什麽感情，沒有智慧，彼此之間都是形同陌路，他們隻做幾件事，捕食和移動。極少的變異喪屍，也一般是把智慧用在捕獵上。

    等到林峰反應過來的時候，探視間裏的人都走了。整個房間裏空空蕩蕩的，隻剩下林峰一個人。

    林峰突然有一股孤單的感覺。

    “我好像，越來越像個人類了呢。”林峰心裏想著。

    果然，不知不覺間，林峰感覺自己舒服多了，腦子也越來越清醒了。他慢慢回想起那些人的名字和身份，想起了自己酸甜苦辣的回憶。對人肉的渴望，也開始漸漸降低了。

    “我，這是要好了嗎？”林峰看了一眼鍾表，下午四點。他想摁下床頭的那個按鈕，問問李瑞辰是不是這樣，想了想還是作罷。

    “自己這個醜陋的樣子，還是在等等吧。”林峰收回了伸出去想要摁按鈕的手。

    接下來的每一秒，林峰都比上一秒更舒坦。自己長出的利爪，一點點變軟，最終斷掉；牙齒多餘的部分，也開始脫落；雙眼漸漸恢複正常，皮膚變為了健康的肉色。

    到了晚上十點，林峰開始有點困了，可他始終不敢睡著，怕在自己睡著的時候，病毒卷土重來。無聊極了，他便透過窗戶，看起外麵的星星。他的心，很平靜。

    到了第二天早上八點，林峰就覺得身體幾乎已經恢複了，隻剩下一點點低燒和眩暈。到了十點，林峰覺得自己已經重新變回了正常人，隻剩下大病初愈後的虛弱。

    還有一個小時，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林峰看著牆上的表，默默想著。

    自己現在這樣，李瑞辰可以把自己放出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