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絕望像潮水般湧來，將林穩穩包圍，隨時能溺斃她。小說

    林穩穩趴在林玉成的身，哀哀地哭著：爸，我對不起你，我不孝。爸你那麽疼我，我竟然沒有安排好行程，沒有及早回來，對不起。

    小時候家裏窮，爸你跟媽媽那麽辛苦地賺錢養大我，供我讀書，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件打底衫穿了五六年，病了隻喝水都舍不得吃藥。

    等我畢業了，還是不能自己養活自己，你說你養我，給我房租生活費，你卻從來沒有七點之前回過家，加班加點給人家修電線通下水道。

    爸，我結婚又離婚，讓你跟著操碎了心。一走四年音訊全無，讓你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要照顧兩個孩子。

    爸你養了我又照顧我的孩子，我卻沒讓您有一天的好日子。

    我這才回來，你剛有輕鬆日子，病倒了。病床前我都沒能守著你，爸，對不起，對不起。

    最蒼白無力的話，莫過於對不起。從心頭吐出這三個字，一遍遍，可能減輕罪孽

    李丹倚在窗前抹淚，對公公的感情，並不如林穩穩那麽深，可是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幾年，他的好脾氣他的智慧，都在他離去後顯得那麽彌足珍貴，割舍不得。

    病房門外，所有人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呆立在那裏，哀悼親人的離去。

    杜桂蘭紅了無數遍的眼眶再度紅了，連眼白都紅了。

    三十年夫妻啊，他們已經長進了彼此生命裏。他走了，真的走了。她的心被挖走了一大塊，生命也殘缺了。隨著他的離去，她的靈魂也殘缺了一塊。

    黯然低頭，淚濕巾。

    林霖濤愣怔了半分鍾，滿麵淚光，啞聲叫了一句：爸衝進病房。

    爸爸離世，如同將他血肉挖去，抽筋敲髓，痛徹心扉。

    他撲在林玉成身，聲聲叫著爸，淚水濺濕了林玉成最後的衣衫，留下曆劫生死輪回也難以磨滅的印記。

    顧向仁抱著宸曌，也紅了眼眶。人與人之間有親疏之別，林玉成的死對於杜桂蘭說是挖心，是生命最重要的一半沒了；對於林霖濤來說是刮骨敲髓，受骨肉剝離之苦，痛徹心扉；對林穩穩而言是骨肉分離之苦，更是一生一世難以彌補的愧疚與遺憾；對顧向仁而言呢，是替穩穩悲傷，更是惋惜一個純粹的好人的離世。

    可以說林玉成是顧向仁在自己三十多年的生命裏，遇到的最純粹最善良的人，他的某些觀念或許有些封建有些傳統，但他對穩穩的愛不參雜任何利益和私心，對杜桂蘭的愛和包容也令人感動。

    他是一個簡單純粹的人，把別人也看成是簡單純粹的，他甚至認為彭子瀚或許有什麽難言之隱，才會那麽瘋狂那麽偏執。他原諒每一個人，寬容對待每一個人，包括禍害林穩穩至深的彭子瀚秦虹芸和顧國泰。

    這樣的人物放在小說電視劇裏可能會讓人吐槽，被貼男版聖母白蓮花的標簽。可現實生活遇到了，他情不自禁地被感動了，折服了。

    這是第一個僅憑人格讓顧向仁折服的人，穩穩的爸爸，他唯一的嶽父。

    顧向仁懷裏，素來安安靜靜的小宸曌細細碎碎地哭著，哭得太久了，聲音像小奶貓一樣。她也在為自己的外祖父哭泣吧，哭泣那純粹善良的靈魂。

    悲傷過後，顧向仁最先冷靜下來，叫張媽將準備好的壽衣送來。

    壽衣有兩套，一套是山裝，那是林玉成年輕時流行的款式，那時候窮，他舍不得買，因此山裝成了他一生未能滿足的心願，杜桂蘭知道他心掛念，安排顧向仁找人定做了一套好的山裝。

    還有一套是林玉成自己要求的，清式駝色馬褂，這是他父親一代流行的壽衣，他守舊地選擇沿襲這一傳統，杜桂蘭勸了一句，他不聽。顧向仁主動請纓，找故宮化研究院定製了一套清式男裝。

    在原，做壽衣也是衝喜的方式之一，人們認為壽衣能把病邪驅走。所以病急亂投醫的杜桂蘭心急火燎催促顧向仁趕緊把壽衣做出來，甚至還看好了棺材和骨灰盒這些據傳統說，也能驅除病邪。

    再加聯係殯儀館，給林玉成在老家找風水大師看墳，還要自學原農村傳統的繁複的喪葬流程，顧向仁忙得跟陀螺似的，不停地旋轉。

    他還有工作，還要照顧天賜和思思，時不時地去關注一下林穩穩和小宸曌在醫院裏的情況，真的是分身乏術，這才忘了給林穩穩包機，以至於林穩穩回來晚了，沒有見到林玉成最後一麵。

    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顧向仁隻恨自己沒有想周全，更加警醒自己，在林家人都悲傷得糊塗的時候，要挑起大梁，將事情妥善處理好。

    擔心小宸曌受不了醫院的空氣，顧向仁將孩子遞給張媽，囑咐說：去醫院裏開一間兒童病房，要無菌病房，你照顧好孩子，有事打電話聯係我。

    張媽連忙應是。

    顧向仁疲憊地擺擺手說：去吧，這個月給你加一倍工資。

    哎。張媽露出欣喜的表情，離去。

    顧向仁抱著壽衣進了病房，對杜桂蘭說：阿姨，給叔叔換衣服吧。

    杜桂蘭恍若未聞，依舊沉浸在悲傷，零零落落的哭聲卻能叫人心碎。

    阿姨顧向仁太高聲音，給叔叔換衣服吧。

    杜桂蘭像是關閉了七竅五感，依舊紋絲不動。

    她旁邊的林霖濤抬頭：交給我吧，你帶著姐姐出去，李丹也出去。我和媽媽給爸爸換衣服。

    顧向仁知道人去世之後身子會僵硬，穿衣服很困難，問：能行嗎不如我也留下來幫忙吧。

    林霖濤沒有拒絕，爸爸病危，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麽。這些天都是顧向仁在忙裏忙外，他為他們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算再恨顧國泰，也不會再遷怒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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