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傾兒背著背簍，跟在方氏和李峰的身後走進一個籬笆院子。院子裏有七間草製房屋，雖然有些陳舊，但是並不破敗，看得出來經常翻修。在貧窮的方家村，這樣的房子算得上中等，至少幾年內不用擔心倒塌問題。李家的房子已經是危房，隨時會倒塌釀成災難。

    院子裏停著一輛馬車，兩個孩子在那裏圍著馬車玩耍，他們的手裏拿著嫩草，放在馬的嘴巴邊，逗著馬兒吃著。旁邊坐著一個老婦人，她滿頭的花白頭發，手裏拿著野菜整理著，不時抬起頭看著兩個孩子，混濁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眼裏閃過慈愛的目光。

    “你們這些皮猴兒，小心著點，那是你們小姑媽的馬車，要是弄傷了弄壞了，你們賠不起。”老婦人就是方氏的母親孟氏。

    方氏看著孟氏，遲遲沒有走過去。她的眼睛裏滾動著淚珠兒，一幅激動著想要過去又不敢過去的樣子。

    孟氏已經六十，頭發銀白，眼睛昏花，滿臉的皺紋。她身上的衣服是前幾年的，現在滿是補丁。由此可見，她在這個家的地位並不高。

    方氏的三個哥哥都是壯年勞動力。農忙的時候做農活兒，閑著的時候去鎮上做工，再加上幾個兒子長大了，算是半個勞動力，可以為家裏做些事情，所以這幾年來家裏還算寬裕。然而孩子長大了，又得準備說親。幾個兒子年紀相差不多，這一說親，家裏又得倒退幾年。

    方氏的大哥方誌勤，四十五歲。妻子林氏，四十三歲。兩人育有一子一女。這次要說親的就是他們的長子。兒子方立寒，二十歲。女兒方秋，十六歲。

    方氏的二哥方誌正，四十三歲。妻子蘭氏，四十歲。兩人育有兩個兒子。長子方立成，十七歲。幼子方立真，五歲。

    方氏的三哥方誌華，四十一歲。妻子唐氏，三十九歲。兩人育有一子一女。長子方立宏，十五歲。女兒方冬，七歲。

    方家當年貧窮，幾個兒子能夠成親，還是先把幾個妹妹嫁出去，才有銀兩給他們娶媳婦。特別是他們的小妹方彩月，當時是村裏的一朵花，後來嫁給開麵館的兒子，換了不少彩禮。方氏的大妹嫁得也不錯，是個木匠。可惜木匠早逝，現在她拉扯著兒子生活，隻能吃老本。

    三個姐妹中，方氏嫁得最差。一是方氏的顏色沒有兩個妹妹好，二是方氏總是給家裏做活兒，慢慢地耽擱了，他們急著把她嫁出去，當然沒有時間精挑細選。方家村是有名的窮村，這裏的男子普遍成親晚。窮人說一次親，家裏的經濟損失幾年。因此，他們拖到現在才說親。

    “這是誰呀？你們來我家做什麽？”兩個孩子就是七歲的方冬和五歲的方立真。說話的是胖小子方立真。

    方立真說話，孟氏抬起頭來，微眯著眼睛看向方氏。她揉了揉眼睛，說道：“你們是誰呀？老婆子眼神不好，看不清了。”

    “娘！”方氏聽著孟氏的聲音，嗚咽地撲過去，抱住站起來的孟氏說道：“我是二丫啊，娘！”

    所謂的二丫，並不是說方氏排行第二，而是孟氏當初給她取的小名。方氏好久沒有聽見這樣的稱呼，心裏更加觸動。

    房間裏的人聽見聲音走出來。先是出現一個中年男子，長得高大漆黑，看見方氏和李峰的時候皺了皺眉，冷淡地說道：“大妹來了。”

    方氏放開孟氏，看向中年男子，點頭說道：“大哥。”

    緊跟著中年男子走出來的還有幾個人，分別是方氏的另外兩個哥哥，三個嫂子，以及方氏的兩個妹妹。大哥方誌勤的兒子方立寒，這次說親的男主角也在場。方氏的爹沒有出來，不過她聽見從房間裏傳出來的咳嗽聲。

    一家人的表情都很冷淡。別說方氏，就是李傾兒的心也涼了半截。唯一有點反應的就是旁邊的孟氏。她抹著淚花兒，握著方氏的手。

    “回來了就去喂豬，在那裏傻愣著做什麽？”大嫂林氏冷冰冰地說道：“難道還要我們伺候你嗎？”

    所有人沒有說話。從他們的表情來看，林氏的話就是他們想說的。方氏回來就是來做苦力的，不是來做客的。

    李銘炙想要發火，李銘晟拉住他。

    李峰淡道：“聽說大外甥準備說親，我們過來問問。不過，好像來得不是時候。既然各位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眾人愕然。這是什麽意思？剛來就要走？還有，什麽叫不是時候？這個李峰，平時也不敢和他們這樣說話。現在窮成這樣，李家村一門親都沒有了，還敢在這裏狂妄。

    李銘晟猜得沒錯。李家村的事情早就傳到方家村了。方家的人知道李峰斷親，心裏更加瞧不起他。

    “剛來怎麽就要走？”孟氏皺眉說道：“你們這是鬧什麽？好不容易大家聚聚，就不能安靜一下嗎？”

    “娘，不是我們急著走，實在是大家忙，我們總不能不懂事，耽擱大家的事情吧？”李峰微笑地說道。

    “他們就算再忙，也不至於催著你們走。”孟氏滿臉不解地看著李峰。

    “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不是忙著給大表哥說親嗎？他們忙得連喂豬的時間都沒有，當然就沒有時間招待我們這些客人。”李傾兒笑眯眯地說道：“既然舅舅和舅母忙得不行，我們改日再來拜訪，這對大家來說更好。”

    “喲！這是怪罪我們輕待了他們呢！”二舅母蘭氏是個瘦個子女人，打理得還算幹淨利索，不過一說話就露了黃牙。

    “不是……”方氏嘴皮子笨拙，緊張地搖頭說道。

    李傾兒搶住方氏的話頭，對蘭氏說道：“二舅母，你別說輕待兩個字。我們可不敢當。娘是這個家裏嫁出去的，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讓她回來幫你們喂豬也沒有什麽不對。不過，我們得為各位舅舅著想啊！如果讓別人知道方家出嫁的女兒還要回來忙這忙那，以後誰敢娶方家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