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九章: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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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好久不見。”黃君安感慨說道:“變化好大。”

    四目相對,黃君安有些慌亂,就像小時候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害怕被大人看穿時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極不舒服,仿佛赤腳站在黑壓壓的蟻堆裏,舉止失措,口舌也變得不再伶俐。

    “咳咳,其實你沒怎麽變。”

    前後矛盾的話,恰恰是黃君安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眼前的這個人,和外麵的那些村民一樣來自不起眼鄉野,伴讀身份進入軍校,如果不是雪原之戰,黃君安甚至不會知道其存在。那場悲劇性的拉練過後,牛犇被聯邦民眾視作英雄,黃君安與之相識,將其看成有資格與自己同時起步的登山者,與其他具有登山資格的人一起攀爬,相鄰不過十尺距離。

    很多人眼中,這是相當高的禮遇。

    後來,牛犇慢慢沉寂,黃君安開始嶄露頭角,軍校三鷹逐漸成為軍校的標誌。這時,黃君安的心裏已經沒有牛犇的位置,偶爾和人回憶起雪原舊事,腦子裏僅僅是些“那個伴讀生不知怎樣了還有麽有在學機甲”等念頭。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機甲大賽,然後,一切在瞬間發生改變。對方就像腰間綁著強力推動器的氣球,一路飆升、迅速超越自己,轉眼間變得遙不可及。這次見到,他似乎已經登高到將至峰頂,自己反倒滑坡仍在山腳處苦苦掙紮,感覺已經精疲力盡,隻能夢想馬上看到對方的背影。

    這便是那句“變化好大”的由來,隨後,在那兩道平靜但帶有壓迫性的目光注視下,黃君安體會到了心虛的同時幡然醒悟。突然間他意識到,所謂並肩、交替僅僅是自己的錯覺,對方從頭到尾始終保持領先,一步步、平穩而堅決地把自己甩在身後,直到難忘其項背。

    對方從來沒和自己比較,隻是按照自己的節奏前進,哪裏需要變化。

    強烈的挫敗感使得黃君安心情不暢,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他的性情中也有固執的一麵,情不自禁地怒從心起,盯著牛犇“使勁兒”觀察。

    終究是曾經被譽為天才的人,黃家眾多子弟當中力推的對象,挫敗之餘,黃君安淡了與之比較的心思,反而看出許多之前不會注意到的東西。

    軍校三年,與雪原之戰時相比,牛犇的身體變化很大,變高變壯,唇上已現微須。另外,往日他雖然氣質沉穩,終究帶有一些少年稚氣。現如今,那種稚嫩的感覺完全消失,眼神更加內斂,清澈幹淨,但卻深不見底。

    幾者相疊,往日的沉穩已經過渡為厚重,進而衍生出一種應稱之為氣度的東西。普通人看到,心裏會聯想到堅定、強大等詞匯,但在那些能夠讀懂它的人的眼中,會知道那種舉手投足中自然流露的氣息不是依靠外貌、衣裝、陪襯烘托出來的威嚴與富貴,而是超越年齡與品性的精神外放,世界上少數幾種讓人一看就為之心折的事物之一。

    黃君安具備這種能力,體會到的就是那種感覺,躁動心情反因此漸漸平靜下來。

    “變化真的很大。”

    三聲感慨,黃君安的神情從變幻不定到趨於平靜,過程看似複雜,時間其實很短暫。

    “再怎麽能變也不如你。”故意把變化解釋為善變,得福毫不掩飾嘲諷與鄙夷。在他看來,黃君安的行為既不符合邏輯也不映襯氣氛,其人一定皮厚心黑,無恥下流。

    “別鬧。”隨手將得福扒拉到一邊,牛犇對黃君安認真說道:“你也變了很多。”

    這是實話。過去黃君安看似隨和,實則極為自負,其性情和**其實寫在臉上,對未來有著清晰規劃。事實上,軍校與黃君安類似的學員比比皆是,隻是不如其背景強大,成績不如他那麽優異。相比之下,現在的黃君安有些落寞,眼裏堆疊的東西太多,但沒有哪個占據主導地位、甚連優勢都不明顯。

    成長的道路充滿艱險,多數人會有此類過程,胸懷大誌者尤其如此。經曆迷茫與掙紮,嚴重者三觀重塑,最終要麽本質蛻變,要麽迷失在暗礁與迷霧中,頹廢沉淪,一蹶不振。

    門前相對,出於某些原因,黃君安沒有掩飾情緒,牛犇能夠輕易感受到其內心迷茫。

    “你有心事?是不是”

    “指揮部特意指示,盡可能讓你出席。”黃君安忽然打斷道。

    “哦?”牛犇有些意外。

    “原本,會議昨天就該進行,因你沒有出關沒出門,才會延遲。”

    “哦。”這句話讓牛犇感覺有些沉重。

    “先走吧,詳細情況容我在路上與你細說。”黃君安催促道。

    “好的。”

    軍務當先,況且對方不想談,牛犇抬眼看看四周,提步相隨。

    “霧更大了。”

    “天也更冷。”在前麵忽然意識到什麽,黃君安詫異回頭:“你怎麽還穿著單衣?”

    “感覺還好。”牛犇笑了笑,抬起手推了他一把:“走吧,”

    動作輕緩而且隨意,黃君安卻踉蹌了一下,穩住腳後身形微僵,神情錯愕。

    “怎麽了?”

    “呃?沒事。”

    掩住內心的複雜感受,黃君安放緩步伐,將過去幾天發生的情況做一番介紹。

    “很多事,搜救、審訊、救治,還有偵查”

    由於牛犇出門太晚,這場不允許其缺席的會議最終在一名將領的提議下提前開始,等牛犇在黃君安的引領下進入會場,會議第一階段:匯報工作已經宣告結束,即將進入到第二部分內容:聽取來自總指揮部的命令與指示。在此之前,總指揮部需要和聯邦政府那邊先行溝通,對最新匯報的狀況進行總結、分析,最終拿出一套相對可行調整方案。

    這個過程,會有一些前線不便參與、甚至不能知道的內容,因此通訊又出於被切斷狀態,等到那兩邊有了初步結果才會重新接通。

    也因此,團長難得有空閑。

    “這麽多人!”步入會場,牛犇的第一感覺是人真多,多到讓他懷疑軍營裏的人是否全都到了,仿佛是一場全體動員大會。

    “不好意思,事先不確定你能出席,實在等不及。”

    見到牛犇,黃少豐的第一句話是道歉,態度顯得極為誠懇。牛犇回應之前本想敬禮,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嘴裏連道“用不著辛苦了”等等。一番關心與關懷過後,沒等牛犇應付下來,又被問及對會議的看法和想法。

    看到這一幕,周圍人的眼光有些異樣,不僅官兵麵露不滿,學生軍代表也覺得尷尬,僅以目光發出問候,便又紛紛轉頭。

    會場本有規矩,敵視也好,關心也罷,理應等到會議之後。

    牛犇對此並未多想,注意力集中在黃少豐一個人身上,在其心中,經過上次的無禮拒絕,即便對方是裝出的熱情,也值得為之小小感動。至於對會議的看法和想法,休說牛犇有沒有資格,他連情況都未弄清,哪裏來的想法。

    對著這位略顯年輕的少校團長,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話,便也索性放下客套,對由於身體原因耽擱的事物簡單致歉後,說道。“君安在路上把情況和我講過近期的事,聽說第一階段是匯報,等於已經知道。”

    聽到牛犇對黃君安的稱呼,黃少豐轉身看了他一眼,回頭又問道:“真的不用補充什麽?我可以向指揮部請示,做些安排。”

    “不用怎會這麽多人?”

    “嗨,出關了?”

    安德烈忽然起身,大步過來如前次那樣熱情與牛犇擁抱,還特別用力地拍打其肩膀。

    “恢複這麽快?果然有神功護體”隨後眨眼道:“機會難得,你應該申請發言。”

    在場沒有人敢這樣做,要麽立場難抉,要麽情緒過不了關,這樣那樣,總歸有所顧忌。即使安德烈,這樣出格與張狂的舉動也不符合其過往性情,似乎為了刻意告訴大家、包括此刻就在身邊、神情變得僵硬的黃少豐:在這個地方,他隻重視與牛犇的個人友誼,別的通通不在乎。

    讓人意外的是,官兵當中竟然有人過來,雖不敢像安德烈那樣肆無忌憚,但卻表達出相同的意思。

    大小托馬斯抬在擔架過來,邵強在上麵躺著,臉色蒼白,“安德烈說的對,牛犇,你應該向指揮部做出解釋。對了,謝謝你救了弟兄們的命。”

    道謝的話放在後麵,足以說明邵強的急迫心情,加上小托馬斯在旁邊不斷偷偷比劃,牛犇若再不曉得輕重,未免也太蠢了。

    “知道了。”

    雖不知到底發生何事,但不妨礙牛犇心裏的感動,誠懇說道:“謝謝,不過”

    “通訊恢複,會議繼續!”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其打斷,黃少豐長籲一口氣,趕緊招手安排。

    “來來,先聽指揮部的命令,其餘的事情稍後再說。”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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