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七章: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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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友將至,愛女降生,首領器重,狼軍勢力大漲等等。這些原本是值得慶賀歡喜的好事,然而福生寧願舊友不來,妻子未孕,狼軍依舊待在遠處,自己依舊在一線拚殺。
與他顧慮重重相比,王小六剛剛從塞納河邊帶回一些準確情報,憂心之事也比較簡單。
“霧氣太大,看不清對麵忙些什麽,隻知道軍隊沒有退。”
“那就是還想打過來。”福生慢慢坐回到椅子裏。
“怎麽打?”
大霧當空,河流寬闊,昂貴的戰機失去作用,但不代表看不到對岸情形。一架手動操作的無人機就能飛越塞納河,在被擊落、失控之前,依舊能夠看到對方。由於迷霧使得防禦難度加大,觀察反而比以往便利,隻不過看到並不代表什麽,在拳頭無法夠到對方的情況下,雙方漸漸失去攻擊對手的興趣。現在的情形,河麵比以往寬出三倍,水流洶湧,沒有人攔、聯邦軍隊也很難渡過。
關鍵氣溫降的厲害,這樣下去別說打仗,連活下去都難。
想著河邊的清寒刺骨,王小六端起福生喝過的杯子,一飲而盡。
“十萬人呐!”
十萬條人命堆積出來的重量,無人可以負擔得起。王小六說話的時候,聲音仿佛在岩石縫隙裏。
福生沉默片刻,自語般幽幽說道:“我們是星盜。”
王小六身體微僵,轉動手裏的杯子,欲言又止。
“......我隻是混黑%道......”
王小六的聲音含糊,音量也不高,福生心裏裝著事情沒能聽清,隨口問道:“對麵架橋嗎?”
“聽說試過兩次,這邊還很緊張來著。後來,估計是那邊覺著沒法弄,要不就是設備不夠,自個兒停了。”
“就沒再做什麽了,坐地等死?”福生深深皺眉說道:“不會真的在等這邊接應吧?那也太看得起那幫渡河軍人,他們能夠活下來、不被抓,就已經是萬幸。”
這個問題王小六無法回答,“誰知道呢,反正看著是這樣。”稍頓,王小六問道:“城裏抓了不少人?”
福生回答道:“抓的人很多,假的居多,真的也有一些。”
“怎麽樣呢?”王小六再問道。
“當然很慘。”福生冷笑回答。
“喔。”王小六遲疑問道:“有活路嗎?”
福生緩緩抬起頭,說道:“六哥,您想讓我做什麽?”
“沒有。隨便問問。”王小六偏過頭,不知該說什麽好。
福生也無話講。
溫暖的屋子裏,兩人一站一坐,仿佛沙漠中的迷途旅人。
王小六受不了這種氣氛,恰好肚子咕咕叫著發出抗議,便去旁邊的茶幾上抓了幾塊點心,胡亂塞到嘴裏。
“小美咋樣?英子還好吧?”總算找到喜歡的事情,王小六含糊說著,一麵把自己扔進沙發,讓疲憊的身體稍稍歇息。
“別的人就算了,我那妹子和幹女兒,你可得照顧好。”
“能吃能睡,醒著的時候挺能鬧。還有,笑的更多了。”福生陰沉的臉孔露出暖意,旋即又被陰雲覆蓋:“小美心情不好,主要......不喜歡這裏。”
“破地方,是沒什麽好。”王小六咕噥一句,指甲在昂貴的沙發上用力劃出幾道印痕,“不如五牛自在......她們還住在客棧?”
“嗯。”
“總這樣不是辦法。”王小六神色微憂:“家人在外,獨狼那心胸,怕會有想法。”
“姬鵬人進城,小美不願和他們挨著。”福生歎了口氣。
“鬼子就是惡心,走路叉襠,活像爛螃蟹。”王小六嘀咕著,臉上的黑痣像個蜘蛛一樣不停跳動。
福生低頭不語,清秀的臉龐越發陰沉。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話題難繞,王小六用力搓了把臉,視線落在桌子上光腦上。“查到什麽沒有?”
“有。”福生精神為之一振,挑眉說道:“正想和六哥說,牛犇到了。”
“牛......”王小六眨著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來這裏做什麽,找死?!”
“戰場實訓,軍校學員大多已經到了。牛犇是最後一批。”福生動手兩次,將頁麵拉回原處指給王小六看:“半個月之前留的消息,正朝這邊來。”
“那......”王小六眨著眼睛說道:“不能降落的吧?”
“按理不能。”福生幽幽說道:“姬鵬那邊有消息,有登陸艇強行降落。”
王小六有些傻眼:“牛犇下來了?”
“不曉得。”福生幽幽說道:“也許已經掉頭,回去了。”
“難說。”初始震驚過後,王小六陷入思索,良久說道:“牛犇的性子,不想做的事情一點不碰,想做的事情,再難再險也要幹。好比酒店那次,把我嚇的......”
故事聽過無數次,福生打斷說道:“那是救人。這次來多半隻是從軍任務,眼看不行,幹嗎非要冒險。”
“你不明白。”王小六反駁說道:“甭管是不是任務,關鍵得看牛犇想不想幹。不想就不會來,來了就一定會幹到底。”
“哦......”福生不確定六哥的判斷是否準確,似追問,又仿佛自言自語。“真的會降落?”
“肯定會。”王小六堅定說道:“不止會降落,還會到這裏來。”
“啥?”福生吃驚又覺得茫然,說道:“到這裏?索沃爾城內?”
“......嗯。”王小六變得遲疑。
“......來幹嗎?怎麽來?”福生用手敲著桌子,苦笑搖頭:“您在說夢話。”
“嘿嘿,是像夢話。”
考慮到現實,王小六尷尬笑笑。過了片刻,他又斂去笑容,沉吟著,神情微惘。
“我怎麽覺得,牛犇就是會來?”
此時此刻,數千裏外誓師出征的牛犇不會想到,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不是身邊那些長期相處的人,而是一個談不上深交、長期在黑%道世界打滾的混混。
......
......
包廂內溫暖如春,絲毫感受不到外麵的慘淡與淒冷。
一陣長久沉寂。
“說實話,我也有這種預感。”福生忽然開口,不等王小六接話,接下去又說道:“我很擔心。”
“是啊,希望牛犇別出事。”王小六無奈歎息。
“我擔心的不止有牛犇。”
“哦?”王小六疑惑不解。
“牛犇如果出事,索沃爾一定血流成河。”
說這句話的時候,福生的聲音變得很輕,陰柔好似細雨滴在心上,充滿寒意。
“三巨頭,獨狼老大,甚至包括紅孩兒和這裏的老板,全都會死。”
王小六愣愣地看著福生自言自語,完全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
“我們也不見得能活。”福生繼續說著,清秀的麵孔被陰霾籠罩。
“為什麽?”王小六忍不住要問。
“那樣的話......”
“福生,你沒什麽事吧......”看他漸入魔障,王小六有些擔憂。
“得提前安排一下。”心裏有了決定,福生站起身嚴肅說道:“六哥,接下來可能要委屈您幾天。”
“安排什麽?”王小六抓住要害。
“算是退路吧。現在還說不好。”福生搖了搖頭,說道:“您先回去準備一下,改改樣子。順帶看看小美,和您的幹女兒。”
“搞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到底要幹什麽?”王小六警惕起來,半開玩笑、半是認真說道:“福生啊,六哥雖然混黑%道,但還不想那麽早死。你心眼多,別把六哥賣了。”
福生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半是認真說道:“說不好,沒準兒真得把您賣掉。”
“不幹!”王小六斷然拒絕,懶得追問其所指。
“為了我。”
“不幹!”
“為了牛犇。”
“不幹!”王小六態度堅決。
“為了小美,和您的幹女兒。”
“嗯?”王小六勃然大怒,“小混蛋,你要挾我?”
“先這麽說吧,不一定需要那樣。”福生笑著,過去樓住王小六的肩膀,“當真要做這件事,我隻相信六哥。”
“......操!”
每逢心情掙紮或者激動的時候,王小六臉上的黑痣都會狂跳,脖子上的黑魚紋身隨之扭曲,麵孔也變得猙獰,越發醜陋。
“拜托了,六哥。”福生看著他認真說道。
“每次要坑人的時候,都是這幅表情。”王小六身體僵硬,分不清心裏什麽感覺。
“這回是真的。”福生表情誠懇。
“信你才見鬼。”王小六把他推開,帶著滿腹怨氣走向門口,臨離開忽然回過身,“福生啊。”
“怎麽?”福生正在操作光腦,扭頭問道。
“你和小美都還年輕。”王小六沒頭沒腦說道。“身體也不錯。”
“然後?”福生一頭霧水。
“......英子......”像是遇到天大難題,王小六支支吾吾,好半響憋出下麵的話,“姓王好不好?”
福生呆了片刻,愕然道:“之前不是講過,等生個兒子就讓他......”
“不要兒子。”王小六連連搖頭道:“女兒挺好,英子挺好。”
“您隻見過她一次。”福生苦笑不得。
“一次怎麽了?六哥就是喜歡。而且,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
“還不是因為你。”王小六瞪起眼睛道:“我有預感,這次會賣掉老命。”
“六哥。”福生的神情鄭重起來:“不吉利的話不要亂說。”
“不說不說。走了,總之你記著這個事情。”
了卻一樁心事,王小六明顯放鬆下來,微佝的身體變得挺拔,腳步輕盈不少。
“記著哈,不行我自個兒和小美講。”
言罷,瀟灑離去,留下福生餘思難止,片刻後默默搖了搖頭,回頭對著光腦找到自己想去的頁麵,編輯幾行字跡。
按下確定鍵,沒過多久,房門再次打開,一名衣著考究的主管走進來,禮貌地與福生交談幾句,從其手中接過一張繡有白色梅花的黑色卡片,仔細查驗。
“請稍等。”
驗證無誤,主管神情由禮貌變為恭敬,拿出電話撥通一個號碼。
寥寥數語便有接過,主管放下電話,側身相邀。
“這邊請。”
“好。”
福生深吸一口氣,大步和主管一道走出房門,去往外人不知道的場所。
......
......
幾天後,索沃爾城的牢房裏多出一個名為老六、臉上長有黑痣的人犯,並在有心人的關照下很快加入到勞動班——看守在人犯當中挑選出來跑腿和幹粗活的人。
在索沃爾,九成人沒聽過人%權為何物的地方,監獄裏的情形可想而知。勞動班的犯人雖也被人吆來喝去,但卻不會挨打受刑,並且擁有一定自由。與此同時,由於中間隔了一層,看守對人犯的了解很多時候依賴於勞動班。也就是說,勞動班的犯人實際掌握著一小部分看守的權利,成為其他人犯仰望,需要拍馬奉承討其歡心。
老六是老江湖,察言觀色是好手,辦起事情來也很得力。憑借勞動班的身份,他很快在監獄裏混得風生水起,幾件差事辦下來,犯人們對其敬畏有加,看守頗為倚重,甚至包括新近才加入的帝國教官也對這個頭腦、腿腳都很靈便的混混另眼相看;老六因此得到更多權利和權力,除了名義上在坐牢,得不到真正自由外,其餘和正常人相仿。
需要提到的是,老六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到這種程度,除其自身、幕後外,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監獄近期忙到不可開交,有大量機會可以表現。繁重的工作導致看守們都累得像死狗,出現錯漏時受到的責罰也比以往嚴厲,種種因素,砍手門巴不得有人分擔。
簡而言之,老六在監獄裏過的不賴,但是心情卻不算太好,時常陰沉著臉。
監獄是封閉世界,封閉世界沒有秘密,很快犯人們了解到,老六不高興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想念女兒,再就是那幾個死硬死硬的聯邦軍人。
“聽說教官許諾給六哥,要是能勸降一個,不但能馬上得到自由,還有份美差可做。”
“勸降?算了吧。”
監獄這種地方,狡詐的犯人們可以為了一支煙、一顆釘子、一張照片、增加五分鍾放風時間而絞盡腦汁,如換成自由和工作,可想而知他們願意付出多大代價,開動多少腦筋。然而大家聽到這樣的差事,臉上一點羨慕振奮的神情都沒有,紛紛搖頭。
“沒戲。”
“也真是怪,那些個家夥全部死挺著,一個降的都沒有。”
“要不說,軍隊就是軍隊,軍人不是星盜能比。”
“軍隊也是人,不降是因為說服力不夠,要不就是還沒抓到......軍隊嘛,總有幾個人不怕死。”
“偏巧這些都是?太扯了!”
“扯什麽?怕死的躲起來所以抓不到,因為這些人呢不怕死,所以容易被抓,很合乎道理。”
“可不是麽。”
“聽拐子他們講,教官已經吩咐了,六哥要是辦不成事,永遠都別想出去。”
“沒見六哥犯愁的樣子......”
“叨鼓什麽!誰發愁?老子的樣子怎麽了!”怒氣衝衝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不用看,犯人們全都知道,此時六哥臉上的那顆痣正像蜘蛛一樣上下彈動。
這個時候,沒有誰會蠢到冒出來觸黴頭,各個牢房裏的犯人全都縮回脖子攏好身體,即使那些受過刑的人也忍住,至少等到六哥通過。
“媽拉個巴子,老子還就不信了,搞不定你們幾個大頭兵!”
叫罵聲與腳步聲漸漸遠去,一直通往牢房的最深處,沿途聽到的人犯紛紛搖頭,不用問,又再和那個當兵的較勁。
一個不起眼的混混,幾個死腦筋軍人,當前局勢下,這些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犯人們懷著幸災樂禍的心思討論六哥如何破解人生難題的時候,外麵的世界,幾個地方正發生著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浩浩蕩蕩的洪流正以排山倒海般的氣勢碾壓而來。
屆時,這片土地上的每個人,都將麵臨人生最重要的抉擇,或者判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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