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入v第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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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珣兄弟齊聲應道:“是。”秦珩有些不以為意, 若真效仿太.祖皇帝,那還做什麽賢王?
季夫子率先離去,秦珩慢騰騰地收拾東西,想等秦珣離開後再走。然而她動作慢,秦珣也快不到哪裏去。
兩人到底還是同時結束了手上的動作。
秦珣忽然問道:“四皇弟方才看到了什麽?”他聲音不大,隱隱帶著探詢與威脅之意。
“什麽?”秦珩一臉茫然, 裝傻充愣。
“沒看到就算了。”秦珣拍拍她的肩頭,“忘了跟你說,節哀。”
秦珩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兄弟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上書房,剛一出門, 就有個胖胖的內侍迎了上來, 笑道:“兩位殿下,隨老奴到鳳儀宮走一趟吧!”
秦珣認出這是陶皇後身邊的內侍高公公,他笑了一笑:“高公公,母後找我們有事?”
“是呢,大喜事。倒要提前恭賀兩位殿下了。”高公公白胖的臉笑成了一朵花。
與秦珩對視一眼,秦珣施施然道:“那就勞煩高公公帶路了。”
兩位皇子的近身太監接過他們手上的書袋,他們兩人則隨著高公公一同前往鳳儀宮。
到得鳳儀宮後,秦珩才發現除了陶皇後,皇帝、羅貴妃、葉淑妃、方德妃竟然都在。她跟著秦珣一通施禮, 老老實實站著, 一聲不吭。
皇帝開口道:“兩位愛妃可考慮好了?”
葉淑妃率先說道:“皇上, 臣妾當年是和珍妃妹妹一起入的宮, 一向投契, 可惜珍妃妹妹福薄,竟早早去了。如今臣妾看著四殿下,就像是看見了活生生的珍妃妹妹……”
她情緒變化極快。原本還一臉笑意,說到這裏,眼圈兒就紅了。
秦珩神情木然,仿佛葉淑妃說的事情跟她無關。她知道這位娘娘是父皇生母的娘家人,雖然無所出,但是在宮裏頗有幾分臉麵。
皇帝點頭:“嗯,淑妃的意思,朕明白了。”他又轉向方德妃:“德妃意下如何?”
方德妃從皇帝沒登基時就跟著他,比皇帝還大了兩歲,早年曾生下一個皇子,可惜還未序齒就夭折了。宮中新人不斷,方德妃漸漸失寵,但皇帝每月仍會有一兩日會去她宮裏坐坐。
昨日皇帝經太後提醒,想給秦珩找個靠山,順帶也就捎上了同樣母妃早喪的三皇子秦珣。
陶皇後是後宮之主,膝下有太子秦璋和已經出嫁的明華公主,羅貴妃膝下也有大皇子秦琚。其他在他心裏有些分量的妃嬪,也就是表妹葉淑妃和他第一個孩子的生母方德妃了。
淑妃和德妃如今皆無子女傍身,讓她們代為撫養皇子,也算是給她們一份榮寵,一份保障。
很好,淑妃表妹選了老四,那德妃就養老三吧。話說起來,這兩個孩子都十來歲了,在宮裏待不了幾年。他這麽做,不過是讓他們這幾年舒坦一些罷了。
皇帝自認為這個決定十分英明,既保證了兒子的利益,又給他愛妃們一個指靠,一舉數得。
然而方德妃還未開口,一旁的羅貴妃便嬌笑一聲,說道:“淑妃妹妹可真是重情之人,隻可惜啊……”她話說到一半兒,搖了搖頭,仿佛極為遺憾的模樣。
羅貴妃是將門虎女,生的國色天香,三十來歲依然貌美。可惜皇帝自忖不愛美色,並不喜好這種明豔的美人兒。他雖然看在其父健威侯的麵子上,封其為貴妃,對其頗為縱容,但是心裏頭著實不大樂意跟她親近。
聽她說話陰陽怪氣,皇帝麵色微沉,直接問道:“愛妃此話何意?”
“沒什麽意思,隻是臣妾一琢磨,珍妃妹妹、麗妃妹妹……這四殿下可是接連著沒了兩個母妃啊……”
羅貴妃聲音輕飄飄的,秦珩聽在耳中,卻是激靈靈打個寒顫,這是要給她扣一個“克母”的帽子麽?
皇帝自然是聽出了羅貴妃的未盡之意,他心念微動,森然道:“愛妃是說,珩兒克母?”他鳳眼微眯,掃了鵪鶉一樣老實站著的秦珩,心中微妙地生出一絲不喜來。
珍妃也就罷了,麗妃好意養他,還被他克死?可憐了那麽溫柔體貼的一個佳人。
羅貴妃輕笑一聲:“臣妾可沒這麽說。”竟撇了個幹幹淨淨。
秦珩深吸一口氣,正思忖應對之法,卻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父皇,可否聽兒臣一言?”她抬頭,驚訝地看向來人。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太子秦璋。秦璋今年十五歲,麵目溫和,形容清俊,一身太子常服,姿態閑雅。他衝座上的父皇母後施了一禮,又衝秦珣、秦珩點頭致意。
皇帝最重視這個嫡子,看見他,麵上不自覺帶了幾分笑意:“你說。”
太子語聲朗朗:“敢問父皇,四皇弟的母親到底是誰?”他將“母親”二字,咬得極重。
秦珩微怔,明白了太子的意思。這個二皇兄自小跟著本朝大儒學習以仁義治國,對他們這些弟弟妹妹一向也頗為照顧。
皇帝哪能聽不懂兒子話裏的含義?他看一眼端坐著的陶皇後,笑道:“自然是你母後。”
太子笑笑,從容閑雅:“這就是了。我母後好端端坐著,卻不知貴妃娘娘這句‘克母’從何而來?”
秦珩暗暗歎息,心說,太子二哥是個好人,可惜不夠聰明。為了不大親近的弟弟,得罪羅貴妃,又是何必?不過,她很承他的情就是了。
麗妃過世數月,章華宮的膳食多是清涼爽口的素食。秦珩一麵招待皇兄,一麵歉然:“皇兄莫怪。”
“無事。”秦珣很久沒吃過這般可口的素菜了。這一餐,他吃的滿意,對四皇弟的好感也上升了一些。
殘羹冷炙被撤下,秦珩試探著問:“皇兄可還喜歡?”
秦珣低頭飲茶:“還好。”滿意,當然滿意。
秦珩輕歎一聲:“不瞞皇兄,我有好久沒同人一起用膳了。今天皇兄肯陪我,我很高興。”
秦珣瞥了四皇弟一眼,對老四的某些想法,他不是很理解。吃飯這種事情,還需要人作陪嗎?他來吃頓飯,怎麽就跟幫了老四多大的忙一樣?老四是有多孤單?他放下茶盞:“以前麗妃娘娘……”
秦珩眼神微黯:“我姨母她,喜好清靜。”
秦珣緩緩點頭,明白了。想起宮中的一些傳言,他對老四心生憐憫。他正要開口說話,太監山薑匆忙而至:“殿下,高公公來了。”
秦珩微怔,高公公?他來做什麽?
高公公是奉皇後娘娘之命,給四殿下送冰的。他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環顧四周,白胖的臉上堆滿了笑意:“天兒熱,皇後娘娘心疼兩位殿下,特意勻了些冰出來,給殿下消暑……”
秦珩麵露感激之態,心裏卻頗感微妙,如今是七月底,比起前段時日的酷熱難忍,已經好了許多。偏偏此刻皇後娘娘賜冰,還真是讓人不想消受啊。
“我也有麽?”秦珣冷不丁問道。
高公公臉上笑容更燦爛了:“當然,娘娘對兩位殿下的心是一樣的。這冰是新采的,滿宮也隻有幾位主子才有。”
秦珣點頭:“是麽?那看來,我和四皇弟,該當麵向母後謝恩才是。”他微微一笑,又道,“也辛苦高公公走這一趟了。”
“殿下這話說的,這不都是老奴該做的嗎?”高公公打個哈哈,“兩位殿下歇著,老奴先回去給娘娘複命啦。”
高公公來去匆匆,秦珣心中生疑,他問秦珩:“高公公以前也常來麽?”
秦珩遲疑了一下,搖頭:“沒有。”她有些苦惱:“唉,夏日都要過去了,母後賜冰做什麽?”
秦珣目光轉冷,方才因飯菜可口而生出的好心情消失殆盡。賜冰做什麽?不過是個借口罷了。陶皇後那日應承了關照他們,可對他們的關注著實有限,反而是他今天第一次踏入章華宮,她的人就來了。
可能是巧合,也有可能是母後對他們的關注,比他以為的要多。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一臉感激的老四,莫名生出一絲鬱氣,這人一點警惕心都沒有嗎?
不管如何,皇後賜物,他們必須謝恩。兩人到得鳳儀宮時,卻得知陶皇後剛睡下,不便見客。皇後娘娘有頭痛的舊疾,夜間不能安寢,她素有午睡的習慣,短則兩刻鍾,長則一兩個時辰。
秦珩歎氣:“皇兄,咱們怎麽辦?”她看一眼鳳儀宮中的大樹:“要不,咱們在樹下等?”
老老實實等母後醒來再進去謝恩,很符合四皇子平日裏的形象。
“有什麽好等的?”秦珣嗤笑,“我有些事情要忙,你回去休息,別傻待在這兒。”
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可不願意把大把的光陰花在等待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見三皇兄轉身欲走,秦珩壯著膽子,扯了扯他的衣袖:“皇兄要忙什麽事?我能幫上忙麽?”
秦珣低頭,看向衣袖,他今日一身玄色夏衣,衣袖領口處有精致的暗紋。此刻衣袖被一隻嫩白的手握住,他心頭無名火起,盡量耐著性子:“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看在今日這一餐的份上,他不願意嚇著老四。而且,這孩子雖然煩人些,可還不算討人厭,尚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秦珩心裏想笑,你才比我大幾歲?我是小孩子,難道你不是?可她一臉認真:“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隻比皇兄小了兩歲。”
“想幫我?”秦珣將秦珩的手指輕輕掰開。兩人肌膚相觸,他隻覺得像是碰到了一塊涼玉,又涼又滑。他愣了一愣,笑得玩味,“真想幫我?”
他說的平淡,可秦珩卻隱約嗅到一些危險的氣息,但此刻反悔明顯與她形象不符。於是,她點頭,語氣誠懇:“嗯。皇兄對我好,我也想幫皇兄。”
這話甚是真摯,秦珣笑了。與以往的似笑非笑不同,他笑得很暢快,還有些小得意:“行啊。我現下有件大事,急需你的幫忙。”
——他不能理解秦珩所說的“皇兄對我好”,他不禁懷疑四皇弟是不是得到的關愛太少了,以至於稍微有人待他和善親近一些,他都能覺得人家是真心對他好?這麽傻,傻得他都想欺負一下了。
“什麽事?”
“我的書看完了,需要幾本新的,你去幫我弄來。”
秦珩眨眨眼,一臉迷茫:“去哪裏弄?”
秦珣伸手,輕輕拍拍四皇弟臉頰:“自然是宮外啊。”
真傻,沒救了。
“宮……外?”秦珩瞪大了眼睛。出宮啊……那她能不能帶著秘密逃出宮去?她心跳一陣加速,血液上湧,臉頰通紅。
但很快,她理智回籠。皇子雖在父皇同意之後能出宮,但是出宮之際,隨從如雲。她想甩掉他們逃走,絕非易事。
“是啊。”秦珣露出詫異的神色來,“你不會沒悄悄出過宮吧?”
“殿下,您去景昌宮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皇帝走後,掬月服侍秦珩換衣。
秦珩沉默了一瞬,方道:“沒什麽好說的。”她能說她根本就沒去景昌宮麽?她換好衣衫,從梧桐樹下取出了書,自己先翻看起來。
她以前從未看過演義話本,第一次接觸不一樣的太.祖,雖然與夫子講的不同,可那跌宕起伏的故事還是看得她心潮澎湃,連夢裏都是金戈鐵馬,亂世征戰。
次日去上書房,秦珣竟然早在她之前就到了,一見到她,就問:“我聽說昨日父皇去了章華宮,沒為難你吧?”
秦珩搖頭,老老實實:“沒有啊。”她瞥一眼看似鬆了口氣的秦珣,忽然福至心靈般:“皇兄是在擔心我?”
這猜測似是讓她歡喜無比,連一向無神的眼睛裏都裝滿了笑意,眉眼彎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秦珣卻斜她一眼,嗤笑一聲:“誰擔心你?我書呢?”
“……”秦珩耷拉了腦袋,默默從書袋裏掏出太.祖傳奇,“這裏。”
四皇弟臉上的喜色瞬間消失不見,小臉白白的,眼瞼下垂,無辜委屈。秦珣的心像是被一根刺輕輕紮了一下,隱隱有點不忍,怎麽跟他在欺負人一樣?他輕輕拍拍四皇弟的腦袋:“別瞎想,跟個小姑娘一樣!”
秦珩臉色又是一變,似羞惱似生氣,她動了動唇,到底還是沒有反駁。
唇角微微勾起,秦珣拎著書,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雖然同在上書房讀書,可他先前對弟弟無甚了解,隻知道是個老實人。然而最近這段時日,這個老實人向他示好,跟他走近之後,他漸漸發現,四皇弟其實還挺有意思的。四弟願意親近他,那就讓他親近吧。反正母妃過世以後,他身邊也沒了親近的人。而且老四此人,雖說膽小了一些,懦弱了一些,但沒有壞心眼兒。在宮裏頭,他們這倆沒娘的人,也可以做個伴兒。
十來歲的少年人,日日相處,一方刻意交好,另一方也不排斥,不知不覺看起來親近了許多。秦珩對這樣的發展很滿意。
然而這並不代表她可以高枕無憂了,她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珣身上,現在的秦珣和她一樣,都是無權無勢又無寵的皇子。誠然在她夢裏,她身世的秘密在新帝登基以後才暴露,可誰知道她頭上那把劍會不會提前掉落。
她不想拿自己的命去賭。所以,在與秦珣交好的同時,她不忘思索其他方法:悄悄攢錢、與人無爭。她想,除了三皇兄,還有幾個人的作用,她不能忽視。——父皇、太子二哥和寇太後。
能決定她生死的是父皇,然而能影響父皇想法的,隻有太子二哥和寇太後。太子二哥待人一向和善,而寇太後似乎也挺喜歡老實孝順的孫子。
八月二十八日是寇太後的生辰,秦珩思前想後,終於想到了送什麽賀禮,才能既符合她平日的形象,又能教皇祖母眼前一亮。
去年送字,今年就送畫吧!至於畫的內容,寇太後禮佛,那便畫個觀音祝壽圖吧。
書畫是皇子必學的課程。對秦珩來說,倒也不算太難。——比起去年的千壽圖,要容易許多。
秦珩從八月初開始著手準備,至八月中旬已然畫好,隻等裝裱了。這日午後,她獨自去景昌宮找秦珣,想商量著一起出宮。
她從章華宮行來,一路靜悄悄的,隻是途經穀陽宮時,聽到穀陽宮裏傳來塤聲,悠揚動聽,她心中詫異,不覺走近,駐足傾聽。
據她所知,如今穀陽宮並無人居住,平時隻有宮人內監灑掃,不知這塤聲是何人所奏,蒼涼哀婉,勾得她的心一顫一顫,鼻子發酸。她聽了一會兒,輕輕搖頭,抬腳離去。
她剛行得數步,身後就有人揚聲呼喚:“誒,小子,等一等!”
秦珩低頭,繼續前行。她並不覺得這是在喚自己,她長這麽大,從沒有人叫過她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