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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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軒院中,眾奴仆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初春時節,地麵冰涼一片,寒意隨著與地麵接觸的肌膚傳至全身,他們卻動都不敢動,豆大的汗滴因恐懼沿額頭滑下,刺骨冰涼。

    向來庭軒院隻有跟隨郎君欺負別人的份,何時見過郎君被綁,看著他們的健婦更是瞪著一雙眼凶神惡煞,誰不老實,準一腳上去,還不準叫嚷,隻得自己受著。

    郎君房門口還有一健婦守門,哪裏還敢偷看,隻是聽關緊的房內傳來女郎的聲音:“在門外好好守著,任誰都不許進來!”

    鍾瀾命白嫗將鍾瑕壓至榻上,露出後背臀部對著自己,白嫗擔憂的望著鍾瀾,勸道:“女郎,還望適可而止,此舉不妥啊!”

    鍾瑕使出吃奶的勁,也沒能掙脫開白嫗的手,聽見白嫗的話,背對著鍾瀾,惡狠狠的道:“沒聽見嗎?還不放開我,不然一會有的你受的!”

    白嫗聽見鍾瑕這番言語,便知壞事,果不其然,鍾瀾那纖細的柳葉眉挑起,氣到極致,反而嘴角含笑,“白嫗,你可聽見了,我這弟弟不管教一番,怕是不會懂事的!”

    鍾瀾攥緊手中馬鞭,“啪!”一聲向著那扭動著的臀部重重打了下去。

    “這第一鞭,阿姊打你不重孝道!不分尊卑!”

    “啊!疼死我了!你竟然真的敢打我,我要讓母親罰你跪祠堂!”鍾瑕從小到大,沒有挨過打,此時臀部傳來火辣辣的疼,腦中空白一片,自然而然脫口而出囂張的話。

    “啪!”

    鍾瀾哪裏會理鍾瑕的話,她堅信棍棒下出人才,這個家裏,總要有人可以震的住他,避免前世的悲劇再一次發生在他身上。

    “這第二鞭,打你小小年紀,心狠手辣,不懂寬容為何物!”

    鍾瑕梗著脖子,死不悔改,“不過就是一個低賤婢女,打死她又如何?”

    “好一個打死她如何,這第三鞭,便打你不知天高地厚,視人命如草芥!”

    “啪!”

    “第四鞭,打你……第十四鞭,阿姊打你驕縱奢靡,不知貧苦,毫無名士風采,壞了鍾家名聲!”

    打了這麽多鞭,雖是鞭鞭打在鍾瑕身上,但也重重的抽在鍾瀾心裏,打鍾瑕這些鞭,又何嚐不是她在抽打曾經犯錯的自己。

    鍾瀾右臂微微地顫抖著,重重的喘息著,眼眶通紅,香汗淋漓,咬著自己鮮紅的唇瓣,再一次握緊了馬鞭。

    高高舉起的馬鞭,馬上便要落下,卻聽剛剛還在辱罵詛咒的鍾瑕,已經抽泣起來,嘴裏喊著:“阿姊,瑕兒錯了,瑕兒再也不敢了,嗚嗚……阿姊,不要再打了,瑕兒真的知錯了,嗚嗚……”

    鍾瑕畢竟年紀尚小,加之家人寵愛,養成驕縱囂張的性子,今日被鍾瀾毫不客氣地打上一頓,心裏委屈忍不住蔓延出來,臀部又疼的他想死去一回,嗚咽著向鍾瀾服軟求情,這個阿姊是真的敢打他。

    鍾瀾從嘴裏吐出一口濁氣,知道錯了就好,日後慢慢引導他走上正途,卻看不得他如女子般抽噎的樣子,說道:“不準哭,疼就忍著!你是鍾家嫡次子,無論何事,都不能輕易掉眼淚!”

    鍾瑕害怕馬鞭再一次落下,強忍著淚水,不一會憋紅了整張臉,看上去分外可憐,唯唯諾諾的回答:“我知曉了,我是頂天立地的郎君,不哭。”

    鍾瀾甚是滿意,就聽屋外一片混亂,一聲淒厲的大叫,嚇得鍾瑕差點坐到地上去。

    “夫人,您要為我們郎君做主啊!女郎這是想要郎君的命啊!您快去救救我們郎君。”

    鍾瀾勾唇:“你說,我要你的命作甚?如此挑撥離間的小人,你卻放任他在你身邊。”

    鍾瑕害怕的身子一抖,心裏暗罵那個小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緊接著便聽他那冷心腸的阿姊說,“如此,這最後一鞭,阿姊便抽你,識人不清!”

    鍾瑕緊閉雙眼,料想今日臀部肯定被抽的開了花,忍不住又掉下幾顆金豆子,卻不料,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隻是被輕輕抽了一下。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鍾瀾對鍾瑕道:“你知錯便好,日後切莫如此行事。”

    “瑕兒以後定不會在做這樣的事,阿姊放心。”

    “如此最好。”

    門外鍾柳氏自收到管家安榮傳信,便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一進院,便見整個庭軒院的奴仆跪在一處,瑕兒的貼身小廝,更是臉若豬頭,淒慘的向自己求情。

    心中怒火一升,對著那見到自己低眉順眼的守門健婦喝道:“還不快快開門!”

    屋外陽光順著敞開的房門直射進來,打在正進屋行走的鍾柳氏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上,金光閃閃,鍾柳氏對著門外心腹道:“將門關上。”

    關上的房門阻擋了屋外奴仆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神,但剛剛開門的一瞬間,也叫他們看清了鍾瑕的慘狀,各個大氣不敢出一聲,庭軒院的奴才們低眉順眼地跪在原地,被鍾柳氏領來的奴仆更是知曉自家夫人的厲害,直挺挺的立在原地。

    白嫗自鍾柳氏到來後,就已放開抓住鍾瑕的手,恭敬地跪地,不敢起身。

    鍾柳氏心疼的將鍾瑕輕輕的摟在懷中,向白嫗說道:“白嫗起身吧,我知這事,你也是聽吩咐行事,速去將府醫找來,為我兒看傷。”

    白嫗擔憂的望了一眼鍾瀾,得到鍾瀾放心的眼神,這才起身去尋。

    待房中隻剩母子三人,鍾柳氏才退下剛剛那一身怒氣,眉頭緊鎖,不滿的瞪了一眼鍾瀾,問道:“阿姈,你四弟是做了何事,惹的你竟下狠手,將他毒打一頓。”

    母親並沒有一進門就給自己定罪,嗬斥自己,鍾瀾心裏歡喜,坐至軟塌上,摟著母親的臂膀,說道:“母親,不妨親自問問四弟,他剛剛做了何事。”

    鍾瑕在母親懷中拱了拱,揚起通紅的小臉,委屈說:“剛剛阿姊身邊婢女,湯水灑了我一身,我生氣將懲治了她一番,阿姊生氣,便將我打了。母親,阿姊打我,可疼了。”說完,眨著透著不服的眼睛,又流下淚來。

    看的鍾柳氏心疼不已,但也知自家兒子是個什麽秉性,當下看向鍾瀾,詢問她到底發生何事。

    鍾瀾看著有了靠山就開始告狀的小胖子,不禁搖頭,想要掰正他,隻靠這一頓打,是不好使了。

    不過見他不敢對上自己眼神,肉乎乎的小臉上布滿淚痕,心軟的說:“母親,我看還是先將四弟抱到軟塌上,他這般跪著,一會也不方便上藥,待女兒慢慢給您講到底發生何事。”

    “也好。”

    鍾瀾將事情原原本本為母親講了一遍,見母親沉思,不好打擾,遂將自己的手帕沾濕,蹲下身為鍾瑕擦拭臉頰。

    好笑的看著鍾瑕左右躲閃,不小心牽扯了臀部,倒吸一口涼氣,按住鍾瑕的小腦袋不讓他來回晃動,拿手帕為其輕輕擦拭起來。

    絲毫沒有注意到,鍾瑕原本已經退下紅暈的臉,再一次攀上紅。鍾瑕被阿姊溫柔的擦臉,聞著阿姊身上好聞的香味,想著阿姊也不是那麽壞。

    鍾柳氏回過神來,隻見一對兒女安靜的湊在一起,臉上浮上慈愛,對鍾瀾說道:“阿姈你說的對,對瑕兒,我就是太寵他了,鍾家的未來還要靠他兄長和他撐起來。今日之事,你做的對,下次若這混小子,再犯事,你直接抽他,我絕不管他。”

    “母親!”鍾瑕睜著大眼,想要回頭去望,卻被鍾瀾按住頭,對著鍾瀾恨恨的翻了個白眼。

    鍾瀾收起手帕,走至母親身前,蹲下身將頭埋進母親的腿上,悶悶的說:“母親,謝謝您認同我,今日之事,阿姈確實因氣急,行事魯莽了些,可母親,阿姈也不忍下狠手,都沒有用多大力。”

    “我知,我的阿姈也長大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鍾字。瑕兒你且記住,今日這頓打,你阿姊是為了你好,若非你們是血親,你阿姊何必管你,下次若要再犯,不必找母親求情。”

    鍾柳氏輕拍著鍾瀾的後背,她早已感覺到腿上的濕意,這話不僅說給瑕兒聽,更是說給阿姈聽的,不能讓阿姈心寒,日後斷了管教瑕兒之心。

    鍾瑕聽了此話,隻道大勢已去,嘟囔道:“自從阿姊回來,母親都不疼愛我了。”

    鍾柳氏笑道:“你啊你,合著你就因此,故意打殺你阿姊的婢女。”

    鍾瑕被母親拆破小心思,慌亂的說:“我哪裏有。”

    鍾柳氏道:“你們都是我生下來的,我自是一視同仁的疼愛,但你阿姊自小便去了吳地,常年不在母親身邊,母親這才想要補償你阿姊,怎麽你這般小氣。”

    “我哪裏小氣,大不了,大不了我將我新得的玉質棋子送給阿姊。”

    鍾瀾“噗哧”笑了出來,從母親腿上抬起頭來,道:“那阿姊可就等著你將那棋子送到阿姊那了。”

    “好。”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又惹得母女兩人相視一笑。

    門外白嫗領著府醫急忙而來,“夫人,府醫已經到了。”

    “快讓他進來。”

    鍾瀾見府醫已經開始為鍾瑕醫治,說隻是皮外傷,不必擔憂,向母親說了一聲,領著白嫗退出了房間。

    等鍾瀾走至庭軒院門口,方才回頭對管家安榮道:“今日陽光正好,庭軒院的事,還要與管家商討一番,不如一道走?”

    安榮年過三十,聽見鍾瀾突然叫自己,怔愣間,嘴邊兩撇胡須抖了三抖,心中徒然一緊,隻得道了聲:“諾。”低頭快步追上鍾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