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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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瀾娉婷而走,搖曳生姿,五瓣梅花銀步搖插在發間,隨鍾瀾步子晃動著搖進心裏,穿過那彎曲的竹林小道,踏入湖邊小亭,麵對著風一吹過,波光粼粼的湖麵站定。
打發了健婦,隻留白嫗在身邊,鍾瀾麵朝湖麵問向站在身後的安榮:“安管家入府幾年了?”
安榮隻覺女郎容貌美豔逼人,不敢直視,哪怕女郎背對自己,那玲瓏有致的身材也不是自己可以肖想,低著頭恭敬答道:“自郎主在洛陽定居,便一直跟著了。”
鍾瀾似是安慰道:“我知母親一向不愛理府中諸事,難免有所疏漏,倒是辛苦安管家了。”
安榮神色不便,卻聽鍾瀾話鋒一轉,“不知安管家可知剛剛大放厥詞,求母親救四弟的那個衷心奴仆是何人?”衷心二字在鍾瀾舌尖緩慢一滾,硬生生讓人心驚肉跳。
“這……是奴才的疏忽,在郎君身邊放了個不懂尊卑的奴仆。那奴才是郎君兒時乳娘之子,喚張金。女郎可是要處置那奴才?”安榮神色漸濃,緊忙答道。
鍾瀾搖頭,“府中中饋一向由母親掌管,我並無插手之意,今日之事想必母親事後必定大發雷霆,我是想向安管家饒他一回。”
安榮抬頭,對上回過頭神色淡然的鍾瀾,不解的問道:“女郎,這是何意?”
“打上幾板,給他換份差事。對那個膽敢汙蔑主子,引誘主子走上歪路的奴才來說,豈非太便宜他了。”鍾瀾掩嘴笑道,“得到的好處越多,越能讓他放鬆警惕,想來到時在治他的罪,才能令他終身難忘不是。”
安榮與白嫗齊齊心中一寒,“諾。”安榮恭敬的行禮,女郎有如此手段,何愁在謝氏站不穩腳跟。
將事情吩咐下去,鍾瀾帶著白嫗回到自己的漣沁閣,讓白嫗去賞賜那通風報信的小婢女和那四位健婦。
自己則先去了珠株那,隻見頌曦正低聲啜泣著,看見她進來,連忙擦幹眼淚,起身行禮。
床上的珠株,緊閉雙眼,滿臉的紫青,若不是胸膛處還有起伏,當真是跟那些逝去的人沒有任何區別,鍾瀾憐惜的問道:“大夫如何說?珠株可有性命之憂?”
頌曦和珠株打小在府中一起長大,身為最受寵的女郎身邊的貼身婢女,何時被如此打罵過,不禁又掉下兩滴淚,怕被鍾瀾瞧見,偷偷擦了去。
回道:“府醫說,幸好救的及時,雖說性命無憂,但在稍晚些就該落了殘疾。現如今就是小腿骨折嚴重些,其餘都是皮外傷,好生養著便是。”
“那便好,珠株這臉腫成這般,不會破相吧?若是因此破了相,這夫家可是不好找了。”
頌曦看見女郎眼裏的揶揄,不禁紅了臉,“府醫說珠株臉上的傷,待青紫褪去就好。女郎,我和珠株都是要侍奉女郎一世的,什麽夫家不夫家的,可莫要拿我們打趣了。”
鍾瀾伸手拉住頌曦的手,真誠鄭重的說:“頌曦,雖說珠株性子活潑,平日裏我經常與她玩鬧,然,我知你是個衷心且有主意的,我若日後有逾越的行為,你大可直接諫言。你與珠株是女郎我最看重的婢女,今日之事,是女郎對不住珠株,女郎已為珠株討回公道,你且放心。”
頌曦眼眶含淚,掙脫出鍾瀾的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狠狠的觸到了地上,帶著哭腔道:“頌曦與珠株,何德何能得女郎如此看重,女郎且放心,我與珠株當會拚了性命保護女郎。”
“快起來,你這是作甚,珠株這邊便讓那位報信的小婢女照顧,你還是來我身邊服侍,待日後,我親自為你們挑選夫家,也算全了主仆一場。”
“女郎……”
鍾瀾將頌曦抱在懷中,輕輕的拍打著頌曦的後背,前世你與珠株一直衷心的在我身邊服侍,我遭遇不測之際,你們也以身殉主,今生,我許你們一世安穩與繁華。
“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因著剛剛打鍾瑕出了一身汗,看了珠株的情況,安撫了頌曦,鍾瀾便急急的要來湯水,打算好好泡上一泡。
鮮紅的花瓣浮在水麵上,襯著鍾瀾白皙的皮膚猶如晶瑩剔透的白玉,倏地,水麵一晃,如玉的人兒消失不見,隻餘紅的耀眼的花瓣獨自漂浮在水麵上。
鍾瀾將自己完全沉進水中,眼眶中控住不住的淚水,融合在有著花香的水裏,因鍾瑕勾起她對前世的悔恨,如此撕心裂肺,疼痛難忍,竟是在也無法忍受。
前世祖母聽聞她要悔婚,事情已經傳滿洛陽,再無轉圜餘地,當即便被氣病了,不久就撒手人寰。可是她執迷不悟,一心認為王情之是良人,父親母親逼她嫁給五郎,就是要出賣她,用她換取榮華富貴。
她被迷了眼,看不見父親雙鬢的白發愈發的多;看不見長兄被心愛的女子狠狠傷了神,在朝中頻頻出錯,終而被貶;看不見野心勃勃的庶妹想要利用鍾家嫁至百年望族;更看不見自己的嫡親弟弟,已經成了紈絝的典型,在洛陽城人人喊打。
“呼”因在水中憋不住氣,鍾瀾破水而出,重重地呼上一口氣,前世種種,今生她定不能讓其在發生。
重生半年有餘,歸家的安詳,讓她太過於舒適,那些人對他們鍾家做的一切,怎麽能忘!怎麽敢忘!
迷離的眼神掃過她的閨房,被房中洋紅的芙蓉妝花狐狸皮大氅吸引,鍾瀾漸漸的定了神。踏水而出,隻在身上披了一件裏衣,赤腳走向那歸家時,五郎送與她的大氅。
纖細的手指撫摸那蓬鬆的狐狸領,豆大的淚珠“劈裏啪啦”的滴在大氅上,轉瞬不見,鍾瀾用盡全力將大氅抱在懷中。
“五郎……我對不住你,五郎……”壓抑不住的哭聲,徐徐傳出,傳到了正在房門口想要質問鍾瀾因何打人的鍾清耳中。
鍾清自聽到弟弟被阿姈打了,第一反應便是阿姈又鬧性子了,走到她的漣沁閣,卻被門口的白嫗攔住了,本是怒氣纏身,此時聽到房中傳來壓抑到極致的哭音,心中扭成一團。
莫不是冤枉了她?鍾清垂下眼瞼,轉身去尋安榮,詢問究竟發生何事。
而在屋內嚶嚶哭泣的鍾瀾,哪裏想的到,因她孤身一人哭泣,反被自家長兄扭轉了在其心中的形象,若是知道,定要多哭兩場。
就在鍾瀾抱著大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時,腦中靈光一閃,大氅隨著女郎纖手放開而落地,就如前世五郎如枯花般凋落一樣。
五郎是何時出事的?自己怎能忘記這件事!
鍾瀾睜大眼睛,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仿佛這樣便能想起前世五郎之死,從而阻止。
前世隻知自己前腳退婚,後腳五郎便遇上洛陽城小娘子的集體阻擋車輿,因當時發病,道路受阻,誤了治療的時辰而殞命。
鍾瀾貝齒已將下唇咬破,腥甜味隨之而來,重活一世,她自認為比他人看的多,看的遠,什麽誤了時辰,分明就是太子暗地裏下的毒手,不然以謝家部曲之力,怎會護不住五郎!
前世自己也跟所有人一樣,認為身居高位的謝相,謝五郎,因小時做過太子伴讀,太子又對其禮遇有加,定是太子的人,卻不料太子登帝,變成那個殘暴不仁的恒雙帝後,多番懲治謝家。
那時,她才知道,謝家是不支持太子的,想必驚豔絕絕的謝五郎是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定要除之而後快。
今生她與五郎命運相關,定要想辦法告訴五郎,讓五郎小心太子。
這廂鍾瀾在心中計較如何接近五郎,讓其小心太子,那廂鍾瑕忍著痛趴在床上,聽安榮稟告母親饒了自己小廝張金一命,越聽越覺得自己這位阿姊厲害的不得了,日後定不能招惹。
鍾柳氏輕歎一聲,算是同意了鍾瀾的計策,對著鍾瑕說道:“你阿姊是真心疼愛你的,日後,你可要聽話才是,萬不能再混賬了!母親這便離開,你好好養傷。”
鍾瑕不住的點頭,送走了母親,便見張金頂著被打成豬頭的臉諂笑的走了進來。
“郎君,女郎也是忒狠心,怎麽說您也是她親弟弟,竟為了一個小婢女,將您打成這樣,我的好郎君,您可痛。”
鍾瑕聽了安榮和母親的對話,哪能不知道自己被張金算計了,阿姊身邊的婢女好好在路上跪著,怎麽就將湯灑了自己一袍子,定是這個張金暗地裏動了手腳!此時在這表麵上安慰自己,實則在破壞自己和阿姊的關係。
越是深想,越覺得自己對阿姊的偏見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張金一直在說阿姊的壞話,哼!真當他傻呢!
不過……
張金一抬頭便見郎君死死的盯著自己,不一會衣裳便被汗水打濕了,難道郎君發現是他踹了那婢女一腳,才將湯灑了郎君一身?
“我從小到大還沒被打過!真是氣死我了!”鍾瑕咬牙切齒的說道!
張金見郎君還是以往囂張的模樣,暗地裏放了心,敢扇自己嘴巴,自己可是郎君的心腹。
鍾瑕看著張金一副要去為自己報仇的樣子,嗤笑了一聲,且讓你蹦躂兩天,讓阿姊收拾你去。
門外,鍾彤的婢女彩霞得鍾瑕的同意,將女郎讓自己帶給四郎的傷藥交給張金,低頭說道:“女郎得知郎君受傷,特意吩咐奴婢給郎君送來傷藥,女郎現今無法出房門,待女郎出來,定來看望郎君。”
“我知曉了,下去吧。”鍾瑕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從張金手裏接過傷藥。
鍾瑕把玩著外表精致的傷藥,對張金說道:“你去千鳥閣,讓她們給十三郎傳個信,就說我今日身子欠佳,半月後再在千鳥閣見麵。”
張金告退出去,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麵一眾奴仆想要看笑話的視線,鍾瑕盯著手中的翠綠小瓶,扯了扯嘴角。
隨即滿不在意的扔進了角落,“想跟我套近乎,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妾生的庶女,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