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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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亮白劃破烏黑的天空, 緊隨其來一記響亮的雷聲炸在耳邊,嚇的眾人一個激靈。
鍾瀾無暇分心去管旁的,“太子妃, 您要堅持住!”
太子妃緊閉著雙眼,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腹部愈發疼痛, 鍾瀾的呼喚, 她聽著似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聽聞太子妃似要小產,姚神醫也顧不得男女大防, 跟進太子妃的寢殿,此時在太子妃頭上插下一根金針, 表情凝重。
“不行, 這樣下去兩個都保不住了, 必須得取舍。”
婢女慌張地跑出去, 將姚神醫的話告知太子, 太子陰鬱著臉,話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 “當然是保太子妃。”
姚神醫隻是派人傳個話,誰都知道太子定要保太子妃的,不然太傅如何能罷休。
姚神醫交代清楚穩婆,萬不可觸碰他插在太子妃頭頂的金針, 便退了下來, 剩下的事情由穩婆來做, 待孩子流淨, 他在進去搶回太子妃的命。
“夫人,您快出去吧。”穩婆焦躁的攆鍾瀾出去。
鍾瀾死死握住太子妃的手,在她耳邊說道:“他害死了你的孩子,你得活過來,不能如此懦弱,你得為你得孩子爭個公道!”
說完,提著裙擺走了出去,站在姚神醫旁邊,深深吸了口氣,“師傅,您看出來了嗎?”
“慎言。”
鍾瀾的舌頭死死抵住自己的牙齒,嘴裏滿是扇之不去的血腥味,她剛剛為太子妃把脈,又偷偷看了她的腹部,那上麵拳頭大的青紫都泛上了黑,可見當時施暴之人下手多麽狠。
那可是他自己的孩子,他竟然能下的了如此重的手,他簡直不是人!
這一月已來,她幾乎次次都跟隨師傅前來看望太子妃,好不容易將她勸的對生活重新燃起希望,開始期待孩子的降生,配合他們治療,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那個說話溫柔,永遠都在為他人著想的太子妃,憑什麽要遭受如此大的苦難。
“神醫,您快進去看看,孩子流了之後,太子妃大出血了!”
姚神醫轉頭衝進了寢殿,鍾瀾緊隨其後,卻在門口被穩婆攔住,“夫人,您不能進去,不吉利!”
“讓開!”鍾瀾怒目而視,“你還沒資格管我!”
說完扒開穩婆的手,衝了進去。她已嫁為人婦,自然不能在粗布麻衣的跟在姚神醫身後,今日太子府派人來請,她索性以自己謝鍾氏的身份前來。
“我讓你拿軟布去擦,你倒是快點!”姚神醫一邊為太子妃金針止血,一邊吹胡子瞪眼睛的指揮另一個穩婆。
那穩婆被姚神醫說的手一直在哆嗦,這可是太子妃啊,若是太子妃在她手上有什麽三長兩短,她有幾個命能賠給太子妃。
鍾瀾將衣袖高高挽起,“我來,你們給我打下手。”
說完,動作麻利的爬上床,將穩婆擠在一旁,裙擺轉瞬便被染上了層層血跡。
掀開太子妃下身蓋著的薄布,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那血像沒有盡頭一般一直流著。
趕忙回過神,拿過穩婆遞過的軟布,為太子妃擦拭起來。
“快,取人參來,先給太子妃灌下一碗人參湯。”
姚神醫話音剛落,早已備好的參水被端了上來,穩婆喂了兩口,參水都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一點沒灌進去。
鍾瀾看的著急,一把抓住在她身邊穩婆的手,將軟布塞進她手裏,按在還在流血的地方,自己爬到太子妃的頭邊。
抬起太子妃的頭,捏住她的鼻子,接過參水往裏灌,卻總灌不進去。
無法,自己喝下一大口,嘴對嘴給吹了進去,又在太子妃耳邊小聲說:“你得為孩子爭個公道。”
“為孩子爭公道……公道……公道……”太子妃迷迷糊糊間一直聽見這兩個字在腦中徘徊,讓她心中升起怒火,不願離開這裏。
姚神醫的手快的都要帶出一片殘影,直將太子妃渾身上下都紮滿金針,止了血,才停了下來。
疲憊的指了指藥箱,“去將我藥箱最底層的紅色小瓶裏倒出一粒藥,化在溫水中,喂太子妃服下。”
一直冷眼旁觀,在一旁候著的平嫗,見鍾瀾要拿藥給太子妃,上前阻攔,“夫人,需要什麽藥,您來告訴太子府的府醫,我們會準備好。”
“這可是神醫的藥,讓你們製,隻怕你們半年的研製不出來,你們太子妃因你阻攔,沒能吃上藥,消香玉損,你來負責嗎?”
鍾瀾冷笑兩聲,見她說不出話來,喝道:“給我滾開!”
平嫗跟在太子妃身邊,因著狗仗人勢,太子府上上下下誰敢給她臉色看。
聽見鍾瀾的話,反倒來了脾氣,伸手將藥箱扣上,“夫人還是告訴奴婢為好。”
若不是鍾瀾剛剛手指縮的快,就要被藥箱夾到了。
鍾瀾站在那凝視眼裏滿是得意的平嫗,緩緩笑了,伸出手指,衝守在門邊的小婢女勾了勾。
小婢女瑟瑟縮縮的跑了過來,“夫人,有何事要吩咐?”
“我且問你,我是何人?”
“夫人您是謝相的妻子謝鍾氏,鍾家的嫡女。”
“很好,她又是何人?”
小婢女瞅了瞅平嫗,小聲說:“她是太子府的婢女,太子妃的貼身嬤嬤。”
“那你說,我們兩個應該誰聽誰的?”
小婢女嚇的不敢說話,鍾瀾眼神襲來,小婢女猛地跪在地上,“自然是聽您的。”
“退下吧。”
“諾。”
鍾瀾看著麵色幾經變幻的平嫗,眼神冰冷,卻笑著說:“我不欲與你糾纏,但人總要有些自知之明,出了這個門,隻要我跟太子說一句你以下犯上,你覺得你是什麽下場?”
平嫗麵有不甘,卻鬆開了放在藥箱上的手,轉身欲走,卻被鍾瀾叫住。
“我讓你走了?剛剛神醫的話沒有聽到嗎?”
鍾瀾伸手打開藥箱,倒出藥丸,放在碗中,遞到平嫗麵前。
平嫗胸膛劇烈起伏,終還是拿起碗,兌上溫水化藥。
鍾瀾眼睛眨都未眨,看平嫗化好藥後,接過藥碗,“這藥可經了你的手,若是出了事,隻怕你也跑不了。”
說完,不理會平嫗表情,給太子妃喂了藥,若非太子妃已經止了血,無性命之憂,這藥丸又隻是補血用的,讓平嫗這麽一耽擱,她簡直不敢想象,太子妃會如何。
師徒兩人一直待到天色漸晚,太子妃病情好轉,才回了謝府。
一路上鍾瀾與姚神醫都沉默不語,鍾瀾回了謝珵的院子,站在門口望著上麵掛著的“別亦閣”三個字久久不能回神。
得了謝寧稟告,說夫人站在院子外不進來,謝珵拿過披風就走了出來。
“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謝珵見到失魂落魄的鍾瀾,心都要疼化了,一把將鍾瀾攬在自己懷中,扯下自己披風披在她的身上。
鍾瀾難受的將臉埋在謝珵的胸膛,謝珵一邊細心的穿過她的下巴,為她整理披風帶子,一邊溫柔的問:“誰給你氣受了?要不要為夫去幫你收拾他?”
跟在謝珵身後出來的謝寧和頌曦,齊齊退後一步,頌曦將手中為鍾瀾拿的披風藏到了身後,總覺得這個時候她要將披風拿過去,有些太煞風景了。
“為何善良的人總是得不到善終?”鍾瀾悶悶出聲。
謝珵係好帶子,下巴抵在鍾瀾頭上,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發,“大約是,因為太善良,所以總要被人欺負。”
“那你以後會欺負我嗎?”鍾瀾仰起頭,為了能看見謝珵的眼睛,不得不讓自己的頭狠狠向後折去。
謝珵連忙伸手抵在她的脖子後麵,真誠道:“我永遠都不會欺負你。”
鍾瀾滿意了,又將頭靠回了謝珵的懷中,任由謝珵擁著她回了屋子。
待她洗去一身血汙,吩咐珠株將她在太子府換下的帶血衣裙拿去焚燒後,爬到謝珵旁邊,倚在他臂膀上,輕聲說:“我想幫幫太子妃。”
謝珵手指一頓,“幫她?我還以為太子妃是大晉除了太後與皇後,最為尊貴的女人。”
鍾瀾重重呼出一口濁氣,“如果每日都要遭受太子毆打,還將孩子給生生打掉,也叫最尊貴的女人。”
謝珵調整了一個姿勢,好讓鍾瀾倚的更舒服些,“太子殘暴我倒有所耳聞,可他對太子妃?他不怕太傅不支持他?”
“也許太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女兒遭受著什麽,今日太子妃流下的那個是個成型的男胎,被太子活活打落的男胎。”
謝珵皺起眉頭,索性放下書,“每一次在我覺得他已經很殘忍時,他就又一次證明了我對他認識上的淺薄。”
“若我們不幫太子妃,我覺得太子妃活不下去的,她會被生生折磨死,夢裏,太子登位後,皇後之位空懸。”
謝珵想了想,“如此,我先同太傅聯係一下。”
“嗯。”
“好了,不想了,我們也得準備準備,過幾日要為長兄和婧琪送行。”
鍾瀾跟著姚神醫一直往來於太子府,想起太子妃睜開雙眼時眼底雖有滄桑卻有隱藏的不甘,心裏稍安。
很快就到了長兄和婧琪要走的日子。
謝珵披上自己白狐裘的披風,又將鍾瀾裹進厚實的披風中,才放開她。
十一月中的天,已從涼爽轉變為小寒,鍾清和林婧琪即使想在家中在待些時日也不成了,他們若不趕緊啟程前往錦州,隻怕路上要受凍了。
錦州的天可不如名字那般纏綿,那是一個冬天冷的能凍掉耳朵,夏天能熱的恨不得跳入湖中避暑的地方。
林婧琪的父親常年駐紮在那,那支部隊中不少老人都認識鍾老夫人,由衷敬佩她,是以謝珵提出讓鍾清去林婧琪父親麾下曆練,鍾老夫人便同意了。
林大將軍也說了,鍾清來了,也就隻能當個小兵,戰場了瞬息萬變,他自己的女兒都是自己拿命拚的,他給予不了任何幫助,他要靠自己。
相比鍾清身邊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團團圍繞,林婧琪可就顯得有些可憐了。
除了林夫人前來為她送行,竟是誰都沒來,靳芝揚是不知和謝珵商量了什麽,已經南下了,至於朱暉,他正被父親禁足,不練廢三百隻筆不許他出府。
“婧琪,”鍾瀾本想勸林婧琪戰場上那般危險,卻終究沒能說出口,人各有誌,讓林婧琪待在洛陽,就如同剪斷了她的翅膀。
林婧琪很是灑脫的,一如既往地勾住鍾瀾的脖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戰場才是我的家,這裏……”
林婧琪環顧,自嘲一笑,“這裏的傷心事太多了,陰謀詭計也太多了。”
鍾瀾眼睛濕濕潤潤的,就跟要哭出來一般,林婧琪受不住的連忙往後退,“你可別哭出來,就是知道你們要哭,我才不讓你們幾個送。”
鍾瀾醞釀出的酸澀被林婧琪這麽一打岔,愣是給憋了回去,接過頌曦給她的包袱,遞給林婧琪。
“這是琳琅和蕭晴給你準備的,此去經年,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林婧琪接過包袱,看也不看,扔在馬背上,“笑一個,我這是舍了一顆歪脖樹,去尋我的樹海了,你快去看看你長兄,一會城門就要開了。”
鍾瀾踮起腳尖,用力抱了一下林婧琪,方去尋了鍾清。
鍾彤哭哭啼啼的拽著鍾清的袖子,見鍾瀾到了,竟趕快鬆手,後退兩步,仿佛鍾瀾平日裏怎麽欺壓她一般。
鍾瀾略是無言掃過,這裏都是自家人,果然蠢得沒邊。
“長兄,路上小心,多多照顧婧琪一下,到了那裏,切不可操之過急,要聽有經驗士兵的話……”
鍾瀾絮絮叨叨的一直在說,鍾瑕都聽的耳朵要起繭子了,受不了的往後退,鍾清就那麽站在那裏,好脾氣的等阿妹全都說完。
伸出手摸摸鍾瀾的腦袋,“莫要擔憂我,我走了後,鍾家就靠你了,出了事,記得給我來信。”
“嗯。”在林婧琪那裏沒能流出的眼淚,當著鍾清的麵,再也忍不住。
“等長兄風風光光的回來。”
“開城門了,鍾清上馬。”林婧琪招呼。
被十多名家衛護送的兩人,快馬出城,誰都沒有回頭,隱隱傳來林婧琪跟鍾清說話的聲音,“你騎的難道是頭驢嗎?這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