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佛性等故，視眾生無有差別。”

    一

    子夜難得出去一次，原因是他接到一封信，來自南方死神。

    打開“明夜”的門，狂風裹挾著雪花撲向子夜，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哎，天這麽冷，不穿多一點嗎？”白冥找來一件大衣，披在子夜身。

    子夜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謝，謝了。”攏了攏大衣，子夜攤開手，妖力扭曲了空間，形成一個黑洞。

    穿過黑洞，迎來一個笑眯眯的，穿紅色鬥篷的男子。

    “南方死神裏奧，找我有何事？”

    “還記得那隻饕餮嗎？”裏奧無奈地笑笑，“她威脅我你一定要來。”

    “那家夥過了這麽多年，還是這麽任性。”子夜走到一隻刻著饕餮紋理的青銅鼎前麵，敲了敲它。

    “哎，你來了，那家夥呢？”那饕餮紋竟然說話了，而且還是一個小孩子軟軟糯糯的聲音。

    “我這幾年沒有看到他。”

    “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家夥。”那孩子音明顯不高興，“再講講我的故事吧。”

    “這是孤城碧，一隻饕餮。”子夜對白冥說，細長的丹鳳眼微閉，像是在回憶。

    二

    她很餓。

    不得不又開始吃。地麵升起一張巨嘴，所過之處，樹木消失，飛禽走獸皆失蹤。

    好餓，好餓，越吃越餓。

    看著動物麵對她時那恐懼的眼神，她又生氣又難過，突然間沒了胃口。

    那張巨嘴停了下來，黏糊糊的陰影變成了一個小姑娘，大概十三歲，正是豆蔻年華，光看外表，誰都想不到，這個小姑娘會是一個吞噬一切的饕餮。

    小姑娘盛氣淩人地走過林子，殘餘的動物躲開她，有些靈識的植物也恐懼她，連蟲子都不敢從她麵前飛過，一時間，林子裏安靜異常。

    每走一步，小姑娘身的傲氣卻逐漸弱了下來，盡管如此，還是沒有生靈敢接近她。

    畢竟，她是“四凶”之一的饕餮，隨時就可以吞了他們。

    小姑娘不屑般哼了一聲，大大的碧眼卻閃閃發光，泛看水光。

    “小施主，一個人獨行容易受傷。”一個僧人微笑著對小姑娘說。

    “你不怕我嗎？”

    “小施主並沒有惡意，我為什麽會怕你呢？”那僧人微笑著反問。

    “我可是饕餮。”

    “以佛性等故，視眾生無有差別。”

    眾生平等嗎？可是，這並沒有包括我們“四凶”。

    小姑娘垂下眼簾。

    三

    她跟著僧人，四處遊走。

    好像沒有那麽餓了。

    聽著僧人絮絮叨叨地講“以佛性等故，視眾生無有差別”這類眾生平等的佛語，去些人家裏化緣，僧人總是把不多的食物先給她，她頭一次嚐到了人的食物。

    吃了一個饅頭後，她發現，自己好像，吃飽了？

    作為吃不飽的饕餮，她有些疑惑。

    僧人對此隻是微笑。

    “小施主，你看，那孤城。”

    夕陽下，那孤城的遺址散發著碧色，又鑲著一點點金色，很漂亮。

    “小施主可有名字？”

    “它們都叫我饕餮。”

    “這不是名字。若小施主有心向佛，可以重新起名。”

    “可以啊。”

    “那就稱小施主為孤城碧吧。”

    孤城，碧？也不錯。

    四

    僧人死了，病死的。

    “緣來則去，緣聚則散。”

    這是他對孤城碧說的最後一句話。

    孤城碧很傷心，忍不住的淚水從碧眼裏掉下來，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止不住。

    孤城碧埋葬了僧人，前往冥界。

    她在冥界大鬧一通，引得黑白無常和冥王都出麵幹涉。

    “我找一個僧人，找到了我就離開。”

    “那個僧人已經散了愛恨情仇，去了執念，喝下了孟婆湯投入輪回。”黑無常執刀阻在她麵前。

    “那我就等他再一次進入輪回。”

    “哎，你是找不到他的，他沒有執念，不會保留他這一世的外麵，性格，氣息和記憶，你拿什麽去找他呢？”白無常很耐心地勸說她。

    “若讓那僧人受萬世香火，你可願意？”黑無常收起了他的刀，孤城碧凝視著那雙金色的丹鳳眼，看不出他有半分假意。

    “怎麽樣才可以？”

    “那僧人本是降妖助人的善人，幫助過許多人家，民間也有流傳他的故事。”黑無常有條不紊地分析，“我會把你做成一隻鼎，保廟宇不被惡人損壞，若我能遇那僧人，我會把他帶給你。”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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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城碧的靈魂被抽離出來，她看著自己的肉身被焚成骨灰，又和僧人的執念一起，和進了青銅裏。成型的青銅鼎刻著饕餮紋，她附身在麵，也可以講話。

    她被放在僧人像前，一守，就是幾百年。

    五

    “隻可惜現在不能吃東西了。”孤城碧咂咂嘴，惋惜地看著自己附身的饕餮鼎。

    “但是能嚐嚐味道。”子夜的丹鳳眼溫和地眯起來，像是在笑，又毫無笑意。

    南方死神微微一笑，離開了。

    “以佛性等故，視眾生無有差別。這眾生平等，講得真好。”孤城碧笑得很開懷，刻的眼睛已經笑眯起來了。

    眾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