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符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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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你聽說了嗎?那東林的鍾離家,教人給滅門了!”

    “可不是嗎!前兒個還是要和南郭楊家聯姻的消息,不知怎的,婚禮迎親當天,就傳來噩耗,整整一百二十七口人啊,全都被毒死了!”

    “什麽被毒死的!我聽到的可是另有隱情啊!”

    “這話是怎麽說的?”

    “要說這事兒啊,也是玄乎,我那二表姐的三姑父的四舅家的小女兒在那鍾離府隔壁擺攤兒,聽她說啊,就在開門迎新郎的前一刻鍾,鍾離家所有人突然暴斃,七竅流血,死狀淒慘,偏偏參宴的賓客無一受損,都隻是被下了迷藥昏厥。”

    “什麽?還有這事兒?”

    那人輕啜了一口茶水,見所有人都被他的話勾起了興趣,反倒是不急著開口了,老神在在地剝了一粒花生,指了指手邊的茶杯,暗示旁坐的人給他倒茶。

    要是放在平時,他這般擺譜,怕是也沒人買賬,不過這時候正說到關鍵秘辛,看來他的確是知曉些鮮為人知的內情,旁坐的也就耐著性子給他斟了一杯茶水,更有人開口喚小二上了幾碟點心,隻等他擺夠了譜好給眾人解惑。

    要不怎麽說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呢?

    那東林鍾離府可是堂堂符籙世家,他們的八卦哪是那麽好探聽的?對這些無法修煉的凡人以及修為低下的散修來說,可是新鮮的很。

    無論是哪個世界,人性都是如此,千方百計地從其他人的不幸之中獲取一點刺激感與樂趣,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唏噓同情,歸根結底,也不過是為了滿足那無聊的好奇心而充作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真是可笑。

    在這間小茶樓離開談論中心較遠的一桌,獨自坐著一個年輕公子。

    他穿著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青色粗布長衫,身後背著鼓鼓囊囊的褐色包袱,腰間胯著一把不起眼的長劍,點了幾碟小菜兩個白麵饅頭,慢條斯理地吃著,對那一處熱烈討論的話題毫置若罔聞。

    他的身量還未長開,在少年中也是不高,長相隻能算是清秀,五官平淡,是那種過目即忘的大眾臉,唯有那雙眼眸極為漂亮,仿若兩點寒星,隻看一眼便教人有所觸動,忍不住多看幾眼——這樣漂亮的眼睛,配上這副普通的相貌,委實可惜了。

    如果是有心人,不難發現,這年輕公子生得平凡無奇,可那雙手又出奇的精致,十指纖長白皙,青蔥如玉,指甲圓潤,透著一層薄薄的粉,竟是無端端透出一絲旖旎媚色——若是這雙手放在一個少女身上,又該是何等出色!

    恐怕那些聚在一起對鍾離家的滅門慘案評頭論足的凡人怎麽都想不到,他們談論中的核心,那位即將出嫁的鍾離家的小姐,正百無聊賴地在角落裏啃著饅頭;同樣,包括整個東林乃至元都的人都想不到,那個手法詭譎高超,悄無聲息將鍾離一家滅門的幕後黑手,也是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少女。

    鍾離晴,鍾離家嫡係二房鍾離洵的獨女,母不詳。

    很少有人知道,鍾離晴是這位當年驚才絕豔的二房老爺收養的孩子。

    說起這鍾離洵,放在三十年前,那可是遠遠比鍾離家現今的天才鍾離暖更加出名的天才。

    隻因他憑借未及弱冠之年便能夠製作銀級的攻擊性符籙,成功率高達七成,修為更是到了煉氣七層,隻差一步就能築基成功——這樣的資質,就算是都城裏的學院也是數一數二,若是恰逢宗派山門大開,直接拜入門下也非難事。

    修真之路,道阻且長。

    從後天突破先天,不過是一般武者的境界,若能煉氣入體,才是真正邁入修真之路。

    煉氣之後則是憑著各自靈根築基,此時能調動一分天地靈氣為及所用,是為術法;後結金丹,以天地靈氣蘊養自身血肉精魄,可時時調用天地靈氣,呼風喚雨,不在話下;後淬煉神魂,以修元嬰,翻雲覆雨,成就大能,以天地靈氣流轉自身;元嬰之後可修煉神魂離體,為第二身,乃是分神,分神既出,則如二倍於敵,無往不利;分神之後神魂凝煉,可靈魂出竅,縱千萬裏,一念即至,神魂強大無比,乃至大乘;再渡劫,受天雷鍛體,靈魂拷問,承難無恙者,方可成就仙體……奪天工之造化,與萬物爭氣運,此之謂,修真也。

    相對應的,世間武器異寶皆有品級,普通金丹以下的修士使用的稱為法器,大致分為鐵、銅、銀、金四階,再要往上的靈器乃至寶器,卻是到了元嬰大能之後才能觸及到的層麵了。

    修士的修為與能夠煉製的法器並不對等,往往煉氣修士便能控製銅級法器,但是隻能煉製最低等的鐵級法器;鍾離洵卻是在煉氣之境便能夠鍛造銀級的符籙了,放眼天下,自然不足為道,可對於區區元都中的東林一城,這鍾離洵有此本事,已經足以為人津津樂道,引為天才之流了。

    其後這位天才被偷襲而挖去臏骨,廢了靈根,修為盡失,便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了。

    至於這背後指使者,是出於什麽目的,又與其他鍾離家的人有什麽關係,那並不重要。

    畢竟,這個武力至上的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最危險的,也是天才。

    要說這位少年得誌卻一朝跌入泥潭的鍾離洵也是個人物,心性朗逸,衝淡平和,突遭大難卻也沒有自暴自棄,反而將心思放在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上,遠離鍾離府主宅,去郊外做了個閑雲野鶴的私塾先生,倒也自在。

    也因此機緣巧合之下,收養了一個女娃。

    事實上,他當時收養的,是一對母女。

    隻不過最後帶回鍾離府上的,也隻有那個寡言又孤傲的少女罷了。

    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卻是當事人終其一生都不願意回憶,可每夜都糾纏不已的夢魘。

    就聽那吊足諸人胃口的好事者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你們是不知道,現在鍾離家已經被楊家把持了,楊家人以夫家的名頭把整個鍾離老宅都圍了起來,更是將那些被宴請而來隻是昏迷卻毫發無傷的賓客都扣下了,非得說這些人脫不了幹係,事兒鬧得可大了。”

    “要我說,這楊家的小少爺也是個混的,此事鬧得人心惶惶,流言不斷,影響極為惡劣,上頭壓下傳言,息事寧人都來不及呢,偏這位小少爺上趕著挑事,越俎代庖引起東林當地豪強反感不說,那些被扣下的賓客可不是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能被鍾離府邀去參加儀式的,又豈會是普通人?這位楊少爺怕是捅了大婁子了。”

    “況且,鍾離家可不是沒人了。”

    隨著那人意有所指的話音落下,茶館外恰好響起一片喧鬧聲,眾人轉頭看去,卻是一群身著淺碧色紗衣的年輕男女從外頭經過。這群人身著統一的服飾,腰間佩著各式武器,男的英俊,女的貌美,個個氣勢非凡,為首的卻是一個身披素白麻衣,麵色冷漠的少女。

    有眼力勁兒的人已經認出這領頭披麻的少女,正是年僅十歲便被宗門外出遊曆的長老發現並帶回培養的鍾離家嫡係嫡女,被整個家族寄予厚望的絕世珍寶——鍾離暖。

    而那被押解的男子,可不正是楊少爺的護衛之一麽?

    看這架勢,鍾離家與楊府少不得有一場衝突了。

    到頭來,做不成親家,反成仇家了,還真是世事難料啊。

    不管看熱鬧的人如何議論紛紛,那隱在角落的清秀少年微微勾了唇角,將杯子裏的茶水一飲而盡,隨手扔下一錠銀子付賬,提著行囊,泰然自若地走出了茶館。

    與那隊氣勢洶洶奔赴鍾離府的人擦肩而過,少年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隻是嘴角的弧度越發上揚了幾分。

    ——義父,晴給您報仇了。

    您曾說過,執守中正,清平逸然,心存□□,莫生歹意……可是晴還是違背了您的期望。

    鍾離暖,我不會殺,算是給鍾離家留下最後一點香火,也算是抵了我得到的這本《符典》和您當日對我們母女收留的恩義;可要我放過其他人,聽從他們的安排,我做不到。

    我不信命,也不認命。

    若有因果,那一切業報,都擔在我身上罷。

    從此,我與鍾離家恩怨兩清,互不相欠。

    作者有話要說:  提問:你的二表姐的三姑父的四舅家的小女兒與你是什麽關係?

    回答:我沒有二表姐,下一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