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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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她踏入男子寢舍的一瞬間,卻陡地想起自己配備的是嬴惜的腰牌, 她知道這一定會引來管事的注意, 於是當機立斷, 將外麵的罩袍收了起來, 同時放慢了速度, 閑庭信步地穿過結界, 在那管事的出來查看時,更從容地與他頷首示意。

    管事的雖然狐疑,卻沒多問, 點點頭便回去了。

    在他轉身後, 鍾離晴立即加快了步子, 匆匆趕向自己的寢房——越是靠近,心裏那股不安便越是濃重——她已經能感覺到特屬於嬴惜的氣息正狂肆地翻湧著,一股陰鷙的血氣彌散開來, 若是再不製止, 恐怕不多時就會充斥整個男子寢舍。

    幸好現在是夜晚,也是最後一項考核結束之時, 通過的人歡欣鼓舞, 沒通過的人怨聲載道,大多沉浸在各自的心緒之中, 無瑕關心其他, 是以還沒有發現自己房中的異樣……不過若是時間久了,那就不敢保證了。

    視線中終於出現了自己的寢舍,鍾離晴劈手擲出四張避靈符貼在門框上, 而後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霎時間被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嗆得一個激靈,不假思索地反手又補了四張避靈符。

    “……惜?”尤楚鶴的位置空無一人,而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屏風上卻濺了一片血跡,透過偶爾探進的一絲慘白月光,鍾離晴看見一個身影正佝僂著,因為她的聲音而陡然僵住不動——那氣息,自然是屬於嬴惜的——有別於平時清純乖巧的,而是那個嗜血的、狂躁的,強大卻也真實的嬴惜。

    鍾離晴定了定神,慢慢走了過去,越過那屏風,終究是看清了那身影,還有癱在地上,喉間破了一個血洞“嗬嗬”嘶吼,卻發不出聲音求救,隻能不住抽搐的尤楚鶴。

    他的四肢有著不自然的扭曲,似乎是被蠻力拗斷的,下巴也被卸掉了不能說話,胸骨有些凹陷,熱騰騰的鮮血從喉嚨的血洞中汩汩湧出,形容淒慘萬分。

    這尤楚鶴能活到現在,恐怕全是仗著煉氣後期的修為在硬撐罷了——隻可惜煉氣期的修士也終究是**凡胎,若是失血過多,受傷過重,下場一樣離不開一個“死”字。

    就算不去看嬴惜唇邊的殷紅和指尖沾染的血跡,鍾離晴也大概能猜到將尤楚鶴傷成這樣的人是誰……隻是,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當務之急,是後續的處理。

    僅僅是一瞬間的驚慌,鍾離晴便冷靜了下來,心裏甚至擬定了一個鋌而走險的計劃——這是一步險棋,卻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成,則心想事成;敗,則屍骨無存。

    但是她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會試著賭一把。

    使勁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便已褪盡所有溫柔憐憫,現在她是一心為了複仇而不擇手段的鍾離晴。

    “嬴惜,尤楚鶴是尤百川的嫡親子侄,而尤百川,莘元學院的院長,是個元嬰初期的真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鍾離晴抽出一條絲絹,小心地替嬴惜擦了擦嘴邊的血,而後又拿過她的手,將她指間的血跡也一點一點地擦拭幹淨,仿佛個那時候,她們在元都的客棧裏的情景。

    嬴惜不由想起了那時候心裏盈溢的感動——無論什麽時候,鍾離晴都是那個能夠影響到她的情緒,教她心甘情願沉淪的人。

    但是此時此刻的鍾離晴讓她隱隱有一種感覺,仿佛對方正在一點一點離她而去,在指間的血跡擦盡的那一刻,這個人也將從她生命中離開一般。

    這種恐懼感讓嬴惜一把抓住了鍾離晴的手,緊緊地、狠狠地,好像要將她的手捏碎的力道——鍾離晴吃痛地蹙了蹙眉頭,卻沒有甩開嬴惜的手,而是柔聲細語地接著剛才的話說道:“惜,要活命,你必須離開這裏,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我不想這樣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聽到這畜生承認是他算計的你,我就控製不住自己……不要、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離開你……”嬴惜語無倫次地說著,那張精致的小臉上滿是慌亂,比那滲進來的月光還要蒼白幾分,教人不由心軟。

    鍾離晴暗中咬了咬牙關,迫使自己狠下心來不去在意嬴惜臉上的哀色,轉而問道:“你是說,聽見這廝的話才變得激動?究竟是怎麽回事?”

    雖然時間緊迫,但她忽然意識到,從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中,她能夠獲得自己想要的。

    而被她這麽一問,嬴惜咬了咬嘴唇,開始回憶起半個時辰前發生的事來。

    那時候,她披著鍾離晴給的罩袍在男子寢舍裏麵漫無目的地閑逛著,忽然起意去鍾離晴的寢房看看。

    她去時,尤楚鶴並未回來,她也就順勢潛了進去,將自身的氣息壓製到幾近虛無——這是她們僵族的秘法,可以使自己不帶一絲活人的生氣——懷著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情,偷偷摸摸地爬上了鍾離晴的榻上,將自己裹在錦被中,貪婪地感受著鍾離晴獨有的氣息。

    不多時,尤楚鶴回來了,她心裏暗道不好,卻也不曾慌亂,想著等對方入定以後再使個聲東擊西的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便是。

    不料這廝放開神識感覺了一下,以為屋子裏沒有別人,便大大咧咧地坐在八仙桌旁,一邊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邊掏出了一塊巴掌大的鏡子,上麵散發的靈力顯示這並不是一麵普通的鏡子,而是一麵法器。

    嬴惜靜靜地伏著——左右僵族不需要呼吸,她也沒有露出破綻。

    隻等尤楚鶴掐了個法訣,而後那鏡子般的法器便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鶴兒,不是叮囑過你,在學院裏不要與我聯係麽?”

    “哎呀二叔,都什麽時候了,別再計較這些小事啦!這屋裏就我一個!”尤楚鶴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我們之前都料錯了!秦衷那小子根本是個廢物!反倒是他的妹妹,那個叫秦惜的丫頭出人意料,竟然讓她出盡了風頭!早知道這樣,我就應該對付這丫頭,而不是費盡心機去動那小子的騎獸,還差點教那曲婉瑩發現了!”

    聽到鍾離晴被提起,嬴惜立馬精神一振,這一聽,卻不由怒火中燒——原來真的是這廝做的手腳,害得鍾離晴差點命喪當場……嬴惜默默聽著,眸子在黑暗中漸漸暈出一圈赤光,幸而悶在錦被裏才沒有教人察覺。

    她閉上眼睛,忍耐著,不料那尤楚鶴猶自滔滔不絕,不斷地挑戰著她的底線。

    “蠢貨!早與你說過,不要太依賴這些外物,專注於自身,想辦法強大修為,奪得前二十才是正理,我尤家的希望,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尤百川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我會將那個沒什麽背景的散修拉下來,由你代替他的位子,你就不用費心了,好好修煉。”

    “二叔,那姓秦的小子隻怕會對我不利,我看不如還是先下手為強,將他除去……至於他的妹妹,倒是個水靈靈的美人,獻給二叔做個爐鼎,豈不美哉?”尤楚鶴還在記恨著鍾離晴拆穿他下藥,教他沒臉的事,也懷疑是她在陣法裏做了手腳,誘他上當,是以千方百計想著報複回來。

    “隨便你吧,反正這小子也沒什麽天賦,倒是他妹妹秦惜,你若是能製服那小姑娘,也省的我出手對付別個,自然便有名額與你。”尤百川裝模作樣地叮囑了幾句,想到嬴惜的姿色,心頭也是一陣火熱,卻還不忘警告道,“隻記住一點,切勿鬧出太大的動靜,否則就算我是院長,也保不了你,明白嗎?”

    “二叔放心,我自然不會墮了我們信都尤家的名頭!等我進了宗派,一定會帶領我們尤家再續先祖的榮耀!”尤楚鶴信誓旦旦地保證著,隨後掐斷了通訊的法器,陰陰一笑,起身繞到屏風後,打算搶在鍾離晴回來以前,在她的塌上做一番布置。

    沒料到,才剛靠近塌邊,那鼓起的被子猛然掀開,一雙猩紅的眸子冷冷地盯著他,讓他驚得連連後退……失去意識前的最後感覺,是一瞬間從身上各處傳來的分筋錯骨般的劇痛。

    “所以,你是因為聽到他與尤百川商量著要害我們,一時怒起,才將他打殘的?”鍾離晴淡淡地總結道,掃了一眼動彈不得,隻剩下一雙充滿憎恨與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與嬴惜的尤楚鶴,冷笑一聲,揮手從尤楚鶴擱在床邊把玩的玉盒中攝來一支玉簪,在他驚恐地瞪大的眼中,整支沒入他的下腹。

    見他無聲無息地翻了個白眼,卻叫不出聲來,鍾離晴這才若無其事地轉過臉,看向嬴惜,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冷淡地宣告道:“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你已經撞破了尤百川和尤楚鶴的陰謀,又將尤家的希望重傷致殘,這梁子已經結下,而且,不死不休——除了離開,你別無選擇。”

    “那你呢?你會與我一起走麽?”嬴惜其實已經明白鍾離晴的言下之意,也清楚她的選擇,隻是仍舊不死心地問道。

    對上那冷靜之後已然褪去血紅變為深黑,卻還有隱約赤色流轉的眸子,鍾離晴微微一笑,陡地問道:“那赫連奕,可在附近?”

    嬴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閉上眼睛,嘴唇翕動間,似乎是吟唱了一段咒訣,無聲無息,難以分辨——鍾離晴知道,這應該是僵族特有的傳訊方式,一般人無法察覺。

    沒一會兒,赫連奕便閃身出現在房裏,對發生的一切閉口不提,隻是半跪在地,垂首等候嬴惜的吩咐。

    鍾離晴笑著點點頭:“不出所料,你有法子避過這學院的結界吧?既然如此,便趁著夜色,快帶她離開這裏吧——我知道,你本來就是要帶她回去的,對麽?”

    赫連奕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鍾離晴卻感覺到她的氣息有片刻的紊亂,想來自己猜的不錯。

    她看向死死咬著嘴唇的嬴惜,歎了口氣,猶豫地伸出手,想要撫一撫嬴惜遮住了眼睛的額發,卻在距離還有一半時驀然頓住了,剛要收回手,嬴惜卻猛地朝她撲了過去,伸手牢牢地箍住了她的腰身,將臉埋進她的胸口,好像恨不得能夠與她融為一體。

    鍾離晴沉默片刻,還是輕輕地將手搭在嬴惜的背上,完成了這個擁抱。

    好半晌,懷裏傳出嬴惜甕聲甕氣的問話:“是因為我不夠強嗎?”

    “……嗯。”鍾離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也不知道要怎麽保護她的心不受傷害,思慮片刻,卻終究隻是低低地應道。

    ——如果嬴惜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夠打敗所有追殺過她與阿娘的人,自己會將她留下來,帶在身邊麽?

    鍾離晴捫心自問。

    不。

    她有了答案,卻不忍心回答。

    不會。

    或許善意的謊言能讓她好受些。

    “我明白了,”嬴惜慢慢從鍾離晴的懷裏退出來,緩慢卻又堅定地好像在逼著自己做出什麽艱難的抉擇,她抬頭再次看了一眼鍾離晴,好像要將對方的模樣印在自己腦海裏,雖然她知道,這恐怕並不是鍾離晴真正的樣子,但是沒關係,她記得這雙眼睛——記得這雙眼中曾經流淌的如水溫柔,初見時的漠然無情,再見時的驚訝與興味,而後對她的無奈寵溺……她記得在鍾離晴身邊的每個瞬間,這便夠了,“走吧。”

    後一句,卻是對跪在地上的赫連奕說的。

    她沒有說讓鍾離晴等她的話,更沒有約定其他。

    但是她心裏暗暗發誓,再見麵時,定然不會再輕易放她離開。

    這是她嬴惜,以下一任僵之主的名義立下的承諾。

    一直到她與赫連奕隱匿行蹤來到了那日有著她們回憶的茶館裏,嬴惜都不曾等來一句挽留,她的神色是平淡的,可那雙眼裏卻流露出一股絕望。

    主人沒有發話,赫連奕本不該多嘴,隻是看著嬴惜這副心如死灰的模樣,終於還是問道:“殿下,為何不與這人簽訂血契?屆時,還不是……”

    話音未落,隻聽“啪”地一聲脆響,嬴惜已經反手一個巴掌扇了過去,眸光赤色閃爍,氣息浮動,顯然氣得不輕。

    雖然預感到了那揮過來的巴掌,也能輕而易舉地躲開,赫連奕卻不敢,硬生生挨了那一下,而後馬上跪下,額間沁著冷汗,迭聲討饒道:“是屬下僭越了,求殿下責罰。”

    ——血契,獨屬於僵王後裔的能力,能夠將契約者變為自己的奴仆。

    這也是赫連氏這些衛族終其一生都無法違背嬴氏的原因。

    “出去。”嬴惜冷冷地吐出一句,在赫連奕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以後,才卸下了渾身的威勢,無力地跌坐在榻邊,捂住了灼熱得仿佛火燒一般的眼眸,那從指間一滴滴傾瀉的,是如同眼眸一樣烈豔的血。

    僵是沒有淚的……唯有血。

    良久,隻聽得一聲幽幽低訴,仿若自語:“若是我狠得下心來,又何至於此?”

    作者有話要說:  唔,惜惜終於可以暫時離開,去修行啦~~下次出場,就是強大的惜惜啦~~大家不要太想她哈哈哈哈

    七夜:哎,蠢惜惜,如果這個時候你狠狠心,把晴寶寶給up了,她就是你的人了呀!

    晴:是親媽?

    嬴惜:怪誰?

    七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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