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樂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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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尤楚鶴的前車之鑒,剩下的學子在破陣時便尤為小心, 而鍾離晴則沒有給嬴惜多餘的提示, 隻讓她忘記方才自己所言, 不要莽撞地攻擊即可。

    而後嬴惜隻花了不到一半的時間就通過了考核, 甚至沒有一點傷——若真是如她所言, 隻是隨便推開了一扇門便脫離了陣法, 那麽她選中的便是中宮變門,也就是唯一破陣的那扇門。

    可見氣運一說,並非空穴來風……隻是氣運隻眷顧少數特定之人罷了。

    隻是在三天以後, 諸生卻沒有收到慣常的玉簡。

    除了最後一場考核題目乃是六藝之樂, 鍾離晴能夠得到的信息非常少, 少得她無法推測這項考核的真意。

    那位傳授樂之道的曲先生在這方麵出乎意料的守口如瓶,不論是鍾離晴用解惑釋疑的法子旁敲側擊地試探,又或者是派嬴惜去撒嬌耍賴, 這位看上去溫柔可親的曲先生卻都打著太極將她們堵了回去, 一點都沒有透露的意思。

    而就算是一向消息靈通的敖幼璿也是沒有半點頭緒。

    看來這個曲先生是打定主意要給這些學子們來個出其不意,從而選出真正的人才了。

    雖說有些不近人情, 可這位曲先生倒是意外的有原則。

    ——或許整個學院裏, 她才是最嚴守考核公平的執教吧。

    鍾離晴討厭她的刻板固執,卻又不免欣賞她的風骨, 這種矛盾的情緒讓她一直猶豫徘徊, 直到考試前一晚都沒下定決心要使些非常手段套出考核的內容。

    在每晚照例的修煉打坐以後,感覺到尤楚鶴已經承受不住疲憊沉沉睡去了——她之前做的手腳讓這蠢貨元氣大傷,恐怕若是不好好休息, 別說順利通過明天的考核了,就算境界不穩也是有可能的……如果知道是自己做的手腳,不知道要怎麽報複呢——這片刻的清淨讓她得以沉下心來思考,總結一下之前幾場考核的內容。

    先是靈根和靈力的資質測試,而後篩選掉一部分忽視怠慢學院指令的學子。

    修真界的常識是考校學子的記憶能力以及用功程度,禦射是考核身體協調能力以及靈力操控程度,書數指代的陣道考核則是計算與氣運……這些考核看似沒有章法,細細想來,卻是一環扣一環,飽含深意。

    若是按照這個思路分析,這最後一場考核,又旨在揭露學子哪一方麵的特質呢?

    鍾離晴覺得答案就在眼前,卻始終像是隔著一層薄紗,若隱若現,總是差了那麽一絲,怎麽都抓不住關鍵。

    枯坐半宿卻沒有頭緒,索性也就不再思慮,洗漱歇下了。

    第二天考核之時,與一眾學子席地而坐,看著那位曲先生獨坐高台,慢條斯理地取出一架古琴時,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他們這一群新晉入選的學子之外,演武場的另一側則是盤坐著人數更為龐大的隊伍,看起來,那群靈力波動的平均水平要遠遠勝過鍾離晴這方的人,應該就是尤百川和那古先生之前曾經提起過的——隻差了一些氣運的前輩們。

    當那錚錚琴音響起了第一聲,心神震懾間,鍾離晴忽然了悟:這六藝考核最後一關,怕是她最難過的——心魔。

    “諸君,餘前日觀落花之景,偶有所得,信手譜了一曲,請諸君賞聽,”曲婉瑩的手指虛虛按在琴弦上,美目在眾學子麵上掃過一圈,莞爾一笑,悠然起了弦,語聲漸漸消落在清越幽婉的琴聲之中,“此曲名為——灼心。”

    那琴音如泣如訴,絲絲入扣,仿佛交織成了一張網,將所有人都罩在了網中,明知不可深陷,不可入陣,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落入她的陷阱之中。

    每個人聽到的琴音或許相同,可眼前浮現的景象卻大相徑庭,有的人發現自己腰纏萬貫,富可敵國,有的人發現身邊圍攏著一圈鶯鶯燕燕,尋歡作樂;有的人修煉有成,呼風喚雨備受敬仰;也有的人踏遍河川,覽遍美景,快哉千裏乘風……這些人,看到的是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執念,也是內心最深處的欲。

    而有些人,看到的卻是魘。

    鍾離晴感覺自己置身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小巧雅致的庭院裏搭了一架秋千,秋千上坐著一個白衣女子,鴉發雪顏,風華絕代,正朝著她微微地笑,眼眸明澈宛如蘊著一池春水,溫暖醉人。

    “阿娘……”鍾離晴低頭看了看自己,短胳膊短腿,還是個年幼的女童。

    “來,過來。”阿娘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鍾離晴多喜歡那個位置啊,那樣阿娘就能摟著她,與她一道蕩秋千,一道眯著眼睛,享受陽光親吻眼簾的溫度,輕嗅花香拂過肌膚的溫柔……她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

    “來啊,快過來……”阿娘的腳尖輕點地麵,秋千微微蕩了起來,清風將她纖塵不染的衣擺托起,衣袂飄飄,仿若就要乘風而去,羽化登仙一般。

    鍾離晴心裏一緊,又往前走了兩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拽住那白色的衣襟。

    就在堪堪要觸到那一片衣角的時候,鍾離晴卻忽然覺得眼前一痛,那清雅的白忽然化作了無邊的血色,染紅了那一片衣角,而後迅速彌漫了整個世界。

    藍天在潰散,小院在崩塌,秋千在湮滅,而那個讓她留戀的白衣女子,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阿娘!”鍾離晴感覺心口如遭雷擊,讓她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而這個時候,她也終於從那真實到難以置信的幻境中脫離開來。

    睜開眼的第一瞬,對上嬴惜那雙泛著赤色的眼眸,與幻境中那片血色的衣角重疊,鍾離晴臉色一變,卻隻能狠狠眨了眨眼睛,將眼中的濕意逼回……唇角卻不由沁出了一縷血絲。

    這心魔,她果真是渡不過。

    “……可惜了。”一曲終了,眾生百態卻是一言難盡,曲婉瑩收起自己的琴,款步走下高台,經過鍾離晴時卻駐足了片刻,定睛看了她一眼,輕歎一聲,轉身離開了。

    最後,考核結束,鍾離晴不是最差勁的那個,卻也受傷不輕,欲最少的她,卻是執念最熾,已成心魔,若不是嬴惜強行將她從入魔之境拉回來,恐怕她現在就不隻是吐血那麽簡單的了。

    這樂之一道的考核,不愧是壓軸出場,的確是非同凡響。

    恐怕她此前所有的成績,都要被這一場考核拉下來了——恰恰相反的是,嬴惜這丫頭,卻脫穎而出,表現優異,那二十人之中,當有她一席之地。

    鍾離晴抹去了嘴角那絲血跡,在嬴惜要扶她的時候,微笑著接受了她的好意,借勢站起,轉過臉時,眸子卻不由深了幾分。

    終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走在回寢舍的路上,鍾離晴異常的沉默,而嬴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默默地攙扶著她,絞盡腦汁地想著要怎麽開解她,卻始終不得章法。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安,鍾離晴了然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額發,眉眼恬然,是她少見的溫柔:“傻丫頭,亂想什麽呢?”

    “你、你不生氣,不難過嗎?”嬴惜咬了咬嘴唇,試探著問道。

    “嗯,生氣,難過……但是,有用麽?”鍾離晴挑眉反問道。

    “唔,我……”嬴惜想說,不如跟著自己回到族裏,無論鍾離晴想要做什麽,自己傾盡全力都會為她辦到。

    隻是還沒等她說出口,鍾離晴卻已經收回手,也掙開了她的攙扶,自顧自往前走著,聲線依舊溫和,隻是背影卻有著一種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孤傲:“惜,回去吧……晚上來寢舍外找我。”

    因為鍾離晴最後一句話而放棄了糾纏的打算,嬴惜想:也許晚上再提議也不錯,畢竟,夜晚的氛圍總是容易讓人心裏平靜下來。

    ——這個時候的嬴惜並未料到,僅僅是這樣一個遲疑,卻讓她引為平生最無法承受之憾。

    告別了嬴惜,回到房裏,服下了一顆療傷的丹藥,盤坐在榻上開始運功,用靈力滋養修複在心魔反噬時崩裂的經脈。

    尤楚鶴這廝還沒回來,也不知是仍舊困圉執欲乃至心魔之中,還是悄悄找他的族叔密謀去了——總之,一直到夜幕來臨,鍾離晴大概穩定了傷勢,尤楚鶴那廝都不曾出現過。

    無意去追究他的去向,鍾離晴甩手離開寢房,來到男子寢舍外,正見到坐在渠邊仰頭望月的嬴惜。

    她的手上提著一隻小小的酒葫蘆,兀自一口一口抿著,身影嬌小卻孤寂,竟無端端透出幾分蕭索的味道。

    鍾離晴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踏出了男子寢舍的院門;而她一出現,嬴惜便感應到什麽似的,迅速蓋好酒葫蘆,收了起來,轉身一躍而起,朝著她露出一個嬌俏可人的微笑,蹦躂著跑了過來,像隻無憂無慮的小兔子,仿佛剛才那個憂鬱惆悵的身影並不是她一樣。

    鍾離晴也就裝作什麽都沒發現一般,朝她笑了笑,帶著她走到寢舍圍牆另一側的隱蔽處,從乾坤袋裏取出兩套寬大到能將兩人兜頭罩住的披風,將其中一套遞給她,又扯下腰牌別到她的腰間:“惜,一會兒與我交換身份,我要借你的屋子療傷,順便清洗一下;你代替我去男子寢舍轉悠一圈,回房呆著也可——小心便讓人發現了馬腳。”

    “好。”嬴惜有些害羞又有些開心地看著鍾離晴彎著身子,仔細地將腰牌別在她的腰帶上,又替她披上那件大披風,戴好帽子,係好脖間的繩帶……動作輕柔而專注,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服侍丈夫穿戴的妻子。

    嚶,她在胡思亂想什麽呢。

    在鍾離晴退開半步,給自己係上腰牌穿戴披風的時候,嬴惜連忙側過身,用常年冰涼的手掌貼上自己同樣毫無溫度的臉頰——明明不燙,怎麽就是感覺燒得慌?

    “半個時辰後,還是在這裏碰頭,記得了麽?”鍾離晴低聲囑咐道,見嬴惜悶著腦袋,並不回話,隻是慌亂地點著頭,心裏有些疑惑,卻沒有多想,徑自離開了。

    是以她不曾注意到,在她轉身後,那雙望著她的背影而赤色翻湧的眼中,氤氳著一層淺淺的霧氣,好似嬌豔欲滴的花瓣,引人采擷。

    因著腰牌的緣故,鍾離晴很容易便混進了女子寢舍,一路低著頭匆匆趕路,倒是沒有驚動其他女弟子,順遂地找到了嬴惜的屋子。

    雖然對著嬴惜的說辭是要去她的房裏療傷順便沐浴,但是鍾離晴卻隻花了半刻鍾時間洗了個迅速的熱水澡,而後便再次披上了那大披風,憑著神識的感應,小心地摸向了敖幼璿的屋子。

    她的傷勢已經控製住,無需多費心,當務之急,是找敖幼璿商量個辦法。

    六藝考核完畢,前二十名佼佼者定然已經選出,而鍾離晴自知她的表現已經與這二十分之一失之交臂,為今之計,若還要獲得推薦資格,那麽就必須劍走偏鋒,用非常手段了。

    她心中擬定了兩個計劃:一是將那入選的二十人之中的某人拉下馬來,隻是她前麵恐怕阻礙頗多,就算能解決掉一個兩個,下一個也未必就能輪得到自己;二是以驚世天賦吸引宗派的注意,破格入選。

    再不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這二十人全都毒死了,讓考核重新進行也未嚐不可……當然,這隻是她自嘲式的玩笑,可當不得真——至少目前的她,還沒有實施的能力。

    她來找敖幼璿的目的也很簡單,身為必定能挺進這前二十名的敖三小姐,憑著她手中的情報網,鍾離晴要從她手上弄到另外十九人的名單不是什麽難事;或許,她也可以和這小蛇蠍做個交易,讓她幫忙搭線某個宗派的管事長老,讓她能夠露臉……雖說是旁門左道,但也是條路子,算是萬不得已的下下策了。

    說到底,誰教她勘不破自己的心魔呢?

    譏誚地勾了勾唇,隻是在抬手即將敲響房門的時候,忽然心生警兆,鍾離晴倏然回身望向了男子寢舍的方向,眉頭緊鎖:她留在房裏的禁製被打碎了!

    不是觸動,也不是破解,而是以蠻力,生生震碎了。

    這意味著,有人在她的寢房裏發生了激烈的戰鬥。

    這個時間會出現在她房裏的人……糟了,嬴惜!

    鍾離晴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亮起燭火的房門,在主人察覺到她的存在來開門時,轉身跑開了——直奔院門,甚至無心在意那些被她的黑影驚到的女弟子們。

    滿心隻有一個念頭:嬴惜,千萬不要出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夜:您有一份新鮮的便當即將到貨,請簽收。

    眾演員:拒簽!

    七夜:好吧,那我自己吃。

    於是,作者卒。

    這份便當要送給誰呢,你們猜呀哈哈哈哈~~

    ps:灼心是我的另一個女尊百合坑,已完結,雖然寫得不怎麽樣啦哈哈哈哈~本來是想叫浮生夢的,搜了一下似乎有這首歌,so sad,於是就把自己的坑名拿來用一下下,才不是無恥地打廣告呢(-△-)

    群號會放在下一章,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