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寒之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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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離晴沒有賭癮,但骨子裏卻是個愛冒險的人, 所以她能夠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積分都下注在自己身上——因為她肯定, 自己不會輸。

    值守的弟子再三確定她的選擇, 才替她完成了下注, 隻是看她的眼神仿佛帶上了一絲惋惜和嘲弄:“小丫頭, 好心提醒你一句, 這挑戰賽裏下注壓自己的雖然不少,但是最後賭贏的人卻幾乎沒有——對自己盲目的自信,是一種愚蠢。”

    鍾離晴明白這弟子的意思, 也不怒, 頷首謝過他提點便取過自己的憑信金劍, 轉身回到了演武台邊。

    ——幾乎沒有,可不代表沒有。

    等她壓好賭注回來,原來占據的好位置已經教一群年輕的女修站滿了, 台上的敖幼璿不知何時下了場, 守擂的人已經換做了敖少商。

    他正將一個氣質陰鬱的男子踩在腳下,冷聲警告道:“敖三再不肖, 也是我胞妹, 豈容你欺侮?你敢傷她一分,我便要你十倍償還!”

    一邊說著一邊踩斷了那男子的左腿。

    “停下!我認輸!快停下!”那男子慘叫一聲, 連忙拍打著台麵大聲叫道——挑戰賽的規矩, 若有一方認輸,另一方不得再攻擊,否則視為犯規, 將會被取消繼續比賽的資格。

    但若是一方未曾認輸,那就戰至一方離開演武台,或是……死。

    盡管有刑峰維持秩序,每個月總有幾個死在演武台上的弟子,管事對此倒也很看得開,隻是吩咐值守弟子在登記參賽者的時候多勸上一句,再多的,卻是沒有了——生死由命,成敗在天,可這選擇的路,卻是人自己走的。

    這些弟子自己選擇了在演武台上博出路,那麽無論生死,也都要做好覺悟才是。

    眼看著那斷了腿的弟子被人抬了下去,而站在演武台邊上的弟子則大聲喝彩,替敖少商歡呼起來,這其中,更以女修士為多,鍾離晴微微一笑,在裁判準備叫號的時候,從從容容地走了上去。

    見到她上台,候在台下的敖幼璿卻比守擂的敖少商更驚訝,驚訝過後卻是擔憂:敖少商的本事她是知道的,這姓秦的雖然天資不錯,可是就這麽幾個月的時間,要打贏敖少商,卻是癡人說夢了。

    她身為敖少商的胞妹,兄長方才還替她出頭,讓她現在反水支持鍾離晴,她還是做不出來的……不過在敖幼璿私心裏,卻仍是偏向了那清秀冷淡的少女。

    也正因為如此,教她不由為鍾離晴捏了一把冷汗:敖少商那家夥,雖然看起來是個正人君子的模樣,但是一到比鬥時,卻比誰都要狠——那次亂鬥最後輸給了鍾離晴,卻委實是出乎意料的。

    “竟然是你。”敖少商微笑地看著鍾離晴一步步走上演武台,手中的桃木劍上卻開始沁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幾月不見,秦兄,哦不,應該稱呼你為秦姑娘才是……秦姑娘,舍妹可是對你牽掛得很呢。”

    站在台下的敖幼璿聽他張口道破自己的心思,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將他胖揍一頓——牽掛什麽?誰牽掛她了?再說了,牽掛什麽的,要他來多嘴……

    鍾離晴詫異地一挑眉,輕飄飄地掃了一眼過去;卻見敖幼璿深吸一口氣,默默地背過身,試圖若無其事地離開現場,隻是同手同腳的樣子,卻暴露出了她內心的不平靜——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敖三小姐羞窘不已,連脖子都紅了。

    “無妨,你還是稱我為秦兄吧,”感覺到敖少商毫不掩飾的敵意,鍾離晴慢慢將靈力灌注在手中的劍上,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承蒙厚愛,我對敖三小姐也是頗為惦念……就算是對敖兄你,也是想得緊呢。”

    她一邊說著念想,一邊舉起劍,劍尖直指敖少商,挑釁的意味十足,教台下本還以為兩人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曖昧的弟子們看出了端倪:這兩人之間,隻怕是不對付。

    看著她們之間火花四濺的對視,圍觀者屏息凝神,退到遠一些角落裏的敖幼璿握緊了拳頭,而避開一幹仰慕者的淳於秀則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所有人都在等著兩人的對決。

    就在這時,一個帶笑的男聲忽然打破了凝滯的空氣,也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喲,這不是敖家的小子麽?什麽時候加入我們崇華的?怎麽都不跟哥哥吱一聲?”

    ——身著青色衣袍,卻是個築基期的青衣弟子。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羅仲倫羅二少,怎麽淨招呼家兄,小妹也對你念念不忘呢。”敖幼璿在另一邊冷笑著,卻是接過了話茬。

    “小丫頭休得放肆!羅師兄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那羅仲倫身邊跟著的灰衣弟子立馬對著敖幼璿嗬斥道。

    “哎,殷煥,不得無禮!”羅仲倫假惺惺地勸了一聲,神色卻是倨傲。

    敖幼璿最見不得這廝目中無人的樣子,卻無心與他糾纏,隻是冷哼一聲,轉過頭盯著交鋒的兩人,目不轉睛。

    皺了皺眉,那羅仲倫將腰間的憑信金劍遞給了身邊的殷煥,故意大聲說道:“去替我下注,壓敖公子勝。”

    其他人雖然鄙夷他嘩眾取寵的模樣,卻也紛紛去了櫃台下注,賭敖少商贏;唯有寥寥幾人將寶壓在了鍾離晴身上。

    ——羅家人麽?

    還真是久違了呢。

    鍾離晴眯了眯眼睛,收回了目光,對上不以為意的敖少商。

    而就在這身著青衣的羅仲倫再次發話之時,鍾離晴和敖少商不約而同地挺劍向前,刺向了對方,用的恰恰都是靈霄九變的第一招——牧童指路。

    劍尖所指,一個靈力渾厚,冰霜森寒;一個精巧靈動,角度刁鑽,雖然是同一個招式,由這二人使來,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

    仿佛是有意較勁似的,劍刃相抵,靈力互博,一個交錯間,兩人同時撤回力道,使出了第二招,默契地像是約定好了要以同樣的劍招分出勝負——前幾招還看不出端倪,但是到了最後幾招,兩人迥異的風格與劍道造詣卻慢慢浮現出來。

    敖少商的動作如同教科書般中規中矩,挑不出半點兒錯來,就像是將晏子楚那時候教授的劍法完美地重現,幾乎是百分百地複製過來,就連劍勢都能模擬出幾分,夾雜著他獨有的冰係靈力,揮出的劍氣都帶著瑟瑟的寒風。

    反觀鍾離晴,一招一式看似規矩,卻帶了些寒梅傲雪劍招的影子,是她不經意間將兩種劍法糅雜在一起,形似而神異,劍勢如漫天風雪呼嘯而至,卻又如三月之景,變化萬千,教人捉摸不透這攜風裹雪中暗藏的鋒機。

    對招到最後幾式,鍾離晴已經摸透了敖少商的虛實,對方卻越來越猜不透她的劍招——孰優孰劣,高下立見。

    敖少商越打越心驚,想不到這個莫名其妙惹得胞妹神思不屬的少女,竟然有著如此的劍道造詣,恐怕在五校爭霸百人亂鬥的時候,也是有意隱藏自己的實力——否則,又怎能如此迅速地從煉氣初期修煉到煉氣後期?

    這種修煉速度,幾乎要趕得上他長姐那般的絕世之姿了,看來敖三對她關注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敖少商正在懊惱自己先前還存了輕視鍾離晴的心思,不曾使出全力,想著要用同樣的劍招將她打敗,也算是羞辱她一番;現在看來,卻不是想著如何取勝,而是要考慮如何不敗了。

    這時,鍾離晴忽然朝著他微微一笑,傳音道:“小子,如果你的程度隻有這樣的話,那麽很遺憾,我已經沒有耐心陪你玩了——到此為止吧。”

    敖少商悚然一驚,卻見鍾離晴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鋒利起來,那相抵的劍刃處忽然傳來了一股巨力,而他的劍則像是不受控製一般,開始在他掌心掙紮起來,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拉扯著他手中的桃木劍,讓他再也無法順利地操控,更別說是揮劍相抗。

    此消彼長之下,鍾離晴勢如破竹地揮砍過去,劈飛了敖少商手中的劍。

    那劍飛掠出去,好巧不巧正刺向高聲談笑的羅仲倫腳邊,在他腳尖不足半寸之處,深深地紮進了石台之中,木劍外冰係靈力包裹的冰晶寸寸碎裂,落在他的鞋麵上,森森寒氣激得他猛地退了一步,麵色不悅地瞪向飛劍來處,卻隻見到敖少商僵立的身影。

    談笑聲戛然而止。

    鍾離晴手中的劍正穩穩地搭在敖少商的頸側,隻要再側一些,便能劃破他的皮膚,割裂他的經脈……那木劍並未開刃,鍾離晴的嘴角也浮著一層淺淺的笑意,但是敖少商卻莫名覺得,那搭在頸側的劍如有千鈞,而劍上縈繞著一層幽寒的劍意,讓他覺得像是被一頭遠古凶獸攝住了命門,若是有絲毫異動,後果不堪設想。

    他的冰,在這極端的幽冷麵前,毫無勝算——眼前這姑娘,看著溫和,怎的卻這般教人不寒而栗。

    敖少商心中暗驚,莫非隻有他有這種感覺麽?

    是了,這股寒意,是從劍上傳遞過來的,恐怕也隻有被她劍尖所指的自己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種毫無還手之力的絕望——那是一種無形的劍勢,如墜深淵,令人連抵抗的念頭都被吞噬。

    或許該稱為劍意才對。

    ——可怕。

    敖少商腦子裏隻能浮現出這兩個字。

    “敖兄,承讓了。”他感覺無比漫長,實則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鍾離晴便收回了劍,笑容可掬地朝敖少商拱了拱手,甚至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仿若與他交情不錯的模樣。

    “……秦兄技高一籌,在下不如也。”敖少商僵硬地笑了笑,而後朝鍾離晴一拱手,很快下了演武台,也顧不得壓了他贏的弟子們的噓聲,匆匆離開了,就連敖幼璿在身後叫他,也沒有聽見,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嘖,似乎下手重了。

    鍾離晴望著他的背影,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參悟了那白衣少女所贈的陣道感悟,其中有關空間傳送的陣法符文讓她最為癡迷,反複研究,更是受益匪淺。

    既瞬移之後,她又發覺了自己新的能力,就是能夠將神識集中,操控其他的物體,這也證實了她此前對這種力量的猜想:不僅能夠移動自己,也能夠移動其他物體。

    這其中又牽扯到了一種特殊的靈力波動,卻不在她所知的五行屬性乃至其他衍生的靈力,倒是與刻畫傳送陣時產生的靈力波動有幾分相似——鍾離晴不由猜測:莫非這就是玄而又玄的空間之道麽?

    當她使用那種靈力的一瞬間,神識抽離卻又置身此間,那種難以形容的遊離感,教人心驚。

    她覺得好像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指引著她,甚至於在誘導著她使用、掌握這種特殊的靈力,並且讓她毫無理由地相信這就是所謂的空間的力量——盡管她從未接觸過相關的文獻,查到過合理的解釋,就連阿娘留下的最古老的手劄裏麵也未曾提及過這種隱秘……但鍾離晴就是有這樣一種感覺,好像是早就被烙印在靈魂中的認知。

    她恐懼這種不知名的力量,卻又因為這種力量的強大而心旌搖曳,目眩神迷,不自覺地被俘虜。

    剛才與敖少商對戰之時,劍刃相貼,感覺到他要凝勁壓來,於是下意識地操控了他手中的劍,而後卻意識到這股特殊的靈力太過駭人,並不適合在這大庭廣眾下使用,因而便收回了靈力,轉而將學習到的劍意納進劍招之中,壓製敖少商的劍招。

    那是她無數次練習寒梅傲雪劍訣領悟到的寒之劍意。

    劍意,乃是劍修的獨特的劍道感悟,天下劍意萬千,若能感悟其中之一,劍道便算是真正登堂入室了,也隻有領悟了劍意的修士,才能成為劍修。

    敖少商自小習劍,基礎不錯,隻是他雖然學到了晏子楚的幾分劍勢,但卻隻是蒼白地模仿,並未有自己的獨到之處,而鍾離晴則是融進了冰雪之勢與凜凜寒梅之意境,不但封住了敖少商的劍勢,更扼住了他的神思意境——隻要她一個念頭,便能碾碎他的神識,將他重傷。

    當然,鍾離晴並不會這麽做,哪怕不是看在小蛇蠍的麵子上,她也沒有必要下狠手——她要的,隻是贏下挑戰賽。

    若非必要,她並不想在崇華的地界沾上半點血腥。

    隻不過,總有些跳梁小醜,要逼得她親手撕開自己偽裝良善的假麵。

    她雖然不情願,卻也不會手下留情……想來那位羅孟傑公子,也很希望自己的兄長能夠快些下去陪他呢。

    站在擂台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羅仲倫和身邊的跟班,鍾離晴慢慢揚起一個溫和的笑來。

    ——熟悉她的人便知道,當她笑得越寬和溫柔,敵人的下場便越淒慘。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夜:說起來,笑得越開心,下手越狠的人……那不是變態嗎?

    晴(溫柔一笑):嗬嗬。

    七夜:對不起我錯了orz

    感謝模糊的北極友情提醒的炮灰名——殷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