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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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如水,時近子時,揚州城外的曠野顯得格外的寂靜。小說頭頂的月亮冷冷的照著,在曠野之中勾勒出一幅死神的形象,讓人不免戰栗。
肖紫衫立定在夜色裏,黑色的長袍融入其中,仿佛一滴墨暈染開來,瞬間再也看不到邊際。他的劍,卻如劈開黑暗的一道光,純白的,明亮的,不帶任何雜念的,堅定的釘在眼前那個男人的頸部動脈之上。
那個人沒有說話,薄薄的汗水已經浸透了月白色的長衫,幾縷被汗水濡濕的頭發從額前垂下,黏在他如月光一般皎潔的臉上。
你輸了。半天,肖紫衫終於沉聲道。
聲音飄散在風裏,立刻散去。
明明輸了,明明被製住,然而秦子楓的眼睛裏卻隱隱露出一股得意之色。
可是,你並沒有殺我。他的唇角甚至還浮起了一絲淺笑,好像輸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肖紫衫一樣。
往生琴落在他的腳下,透明的琴身被什麽東西擊碎,無數裂紋遍布其上,看起來恐怖而猙獰。
我是神之影的殺手,而且那個神之印記已經到了心髒的位置,你的劍理應從這裏刺下。他毫不畏懼的抬起了手指,捏住了凝霜劍冰雪一般的劍刃,然後一寸一寸的逼其下滑,一直滑到了心髒的上方。
它就在這裏。肖紫衫,隻要你的一劍下去,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他的手指忽然一用力,吹發立斷的劍尖瞬間刺入心髒,鮮血噗的一聲噴出,染紅了他月白色的長衫。
肖紫衫一怔,手迅速一用力,生生將那股力道抵消。
然而,他依然不敢放手,他知道,隻要他一放手,這把劍無疑會瞬間洞穿秦子楓的心髒。
為什麽他的聲音有些陰沉有些顫抖,甚至還有些憤怒。
一百多年前,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曾經非常的希望你能放下你的使命。這個江湖這麽大,我可以放下我的神之影殺手的身份,你又為什麽不能放下你的使命跟我一起走呢可是,你沒有,雖然你從來沒有乘人之危,但是我知道,你想殺了我。
當時,我的那條命雖然活不長了,但是我還是不想心甘情願的交給你。現在我想通了,如果我真的想要你這個朋友,我就必須了結一件事情。
你隻要一用力,你我之間便再也沒有隔閡。秦子楓淡淡一笑,神色無比釋然,清風朗月一般,似完全沒有把生死放在心上。
肖紫衫的心裏卻突然燃起了一團火。
你是故意輸給我的憑什麽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作為被同一個人複活的死屍,秦子楓的能力明顯在他之上。可是,秦子楓的故意忍讓,對於他來說,無異於一場徹頭徹底的羞辱。
你心中的琴已經睡了,無法對抗我的往生琴,我用往生琴對你的凝霜劍,本來就不公。所以,肖兄,你不必介意。我輸了就是我輸了,我輸的心甘情願。
他默默出了一口氣。這個日子他等了很久了,本來以為,在一場終極對決之後,他們依然會像以前一樣,無法傷到對方一絲一毫,然而,他錯了,當他的往生琴響起,肖紫衫的白骨在琴聲的震動之下發出回響之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這個人的壽命隻剩了七日。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但是現在明顯活得比肖紫衫更加瀟灑。
他至少是一個人的樣子,而他隻是一具可以活動的連臉都無法露的白骨而已。
肖紫衫望著他,不說話。
秦子楓緩緩吸了口氣,突然,他聽到叮的一聲,寂靜如死的夜仿佛驟然碎裂了一樣。他低頭,看到凝霜劍從肖紫衫的手裏無力垂落,在地上震了幾震,便一動不動。
肖紫衫的心中,那種鈍痛的感覺,再次襲來,然而,隻是片刻,他便釋然。
他已經死了,即使他曾經是肖紫衫,曾經肩負神聖的使命,現在一切都已經與他無關了。這個人是神之影殺手裏他最不願殺的一個人,即使今天遇到,彼此又是敵人,他還是不能下手。
夜空裏忽然響起了一陣笑聲,笑聲很清越,就像那個人琴聲一樣。
肖兄,最終還是我贏了。
什麽肖紫衫一怔。
許久,秦子楓終於停止了笑聲,看著肖紫衫,緩緩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琴弦。
肖紫衫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如此。片刻之前,他還想輸掉,成全自己,現在為什麽又因為他放棄了劍而如此高興這個人的腦子,不會
你放心,我沒事。似是明白了他的想法,秦子楓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不高興。
揚州城外,月色下的瓊花凋零如雪,趁著他的長衫,格外的美麗,這個人在花前月下轉過身,鄭重的一字一頓的道:肖兄,方才我想死在你的劍下,隻是想跟自己賭一下,賭你不會殺我。
他說完,回頭,若無其事的向著城門的方向走去,把背後空門全讓給了那個追殺了他多年的對手。
他不想打了,那座城裏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如果不出意外,這個時候,程瑤光早已熏香沐浴,在索蘭閣的大床上,側著身子,披散著頭發等著他。猩紅的被浪下,可能微微露出隻穿了一件紗衣的美妙胴體,也可能有新熏的被香飄出來。
想到溫香軟玉旖旎春光,秦子楓頓時有些難以自持。
肖兄,我勸你還是快點兒走吧
肖紫衫還呆愣在當地。
他沒有想到,多年與秦子楓的對決,最終還是自己敗了,而且還是敗在了自己的手中。
聞言,他的身子猛然一顫。
你若不介意,我也不介意這一段路程與你同行,順便還可以聊聊女人。秦子楓嗬嗬的一笑,身形頓時一縱,眨眼間已經在高大的瓊花樹上飛縱起來,如月下的精靈一般。
他和肖紫衫聊過很多,聊過神之影的由來,聊過中原的富庶,隻是從來沒有聊過女人。那個時候的他們,女人好像就是軟肋一般,誰都不敢輕易觸碰。隻是多年過去,他有了心愛的人,他也有了心愛的人。
也許,在這一點兒上,他是輸給了肖紫衫的。
琴音和花影都是心甘情願的愛著肖紫衫,而程瑤光,不過是被自己的琴聲蠱惑了而已,有朝一日她從夢中醒來,她最恨的應該就是他。
隻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他能活著擁有她已經很知足了。
肖紫衫很快從後麵追了上來。
肖兄,花影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把她帶到續夢樓,你不怕嗎打鬥中,肖紫衫已經斷斷續續跟他講了和花影的過往,而他本身又是非常善於猜心之人,肖紫衫的一舉一動都沒有辦法瞞他。
你應該早就看明白了我的想法,為什麽又要多此一舉肖紫衫有些不高興,足尖用力,一躍已經上了城門的門樓。
樓上兩個看守見突然一個黑衣人墜落,再一看那人的腳,竟然隻有一副白骨,頓時啊的一聲慘叫,嚇得抱著腦袋就滾下了樓。
這下也好,肖紫衫可以獨享一個人的城樓了。
回頭,揚州城燈火闌珊,瘦西湖邊上的續夢樓,更是死一般的黑暗。
花影到哪裏了呢
肖兄,沒想到你在兒女之情上如此優柔寡斷。秦子楓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肖紫衫瞬間轉身,手中凝霜提了提,終究放下。
你知道嗎,如果你不忍心傷害一個人,那麽最終隻能是傷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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