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原來八卦如此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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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原來八卦如此不靠譜
未到早晨八時,地麵交通車行已有些許緩慢,一段路開開停停。
謝焱蹙眉。金融區寫字樓上班時間多數在八點三十分,此刻正是早間高峰時候。且有大量車輛要駛經金融區,穿過隧道,到一江之隔的地方去上。
謝焱趁紅燈間隙,自後視鏡中觀察半靠半躺在後座上的遠之,奈何被口罩與流海遮擋,全然看不清楚。他想起謝磊臉上的焦灼顏色,微微捏緊方向盤。
謝磊幼時,健康狀況堪憂,生下來小貓一樣大,連哭聲都細細如貓叫。彼時醫療技術落後,醫生隻說謝磊先天不足,具體卻語焉不詳。
母親隻在家坐了五十六天月子,就繼續工作,將謝磊留給祖母照顧。
祖母是那種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農村婦女,在她觀念裏,隻要給小孩子吃飽穿暖便好,哪裏來那麽多講究?
謝焱曾親眼目睹祖母將飯菜放在嘴裏嚼爛了,然後吐出來,也不用筷子調羹,就拿手指刮了,塞進弟弟嘴裏。
倘使謝磊哪裏不舒服,發燒咳嗽,祖母就燒一張黃草紙,將灰燼化在水裏,給謝磊灌下去。
他那時候已經上小學,小大人一樣,對祖母說:“阿娘,這樣不衛生。”
祖母聞言笑起來,“你爸爸姑姑小叔叔,我都是這樣喂大的,什麽衛生不衛生,去去去,做功課去。”
換到現在,誰家長輩如果這樣喂養孩子,兩父母哪個肯將孩子交到她手裏去?
然而謝磊就是這樣喂大的。
謝磊三歲多一點送進幼兒園去,不過兩天,便上吐下瀉,半夜到醫院去看急診。
也查不出什麽具體原因,醫生說大約是忽然換了環境,適應不良,打針吃藥在家休息一周,才略好一點。等送到幼兒園,不出兩天,就再一次病倒。
如是往複幾次,祖母舍不得,抱著謝磊說,不送去了,送去就生病。
母親也心疼他動輒打針吃藥,苦頭吃盡,便也妥協。
謝磊就這樣由祖母一直帶到四歲,妹妹謝淼出生,祖母年歲已長,身體羸弱,無力照顧兩個孩子。這時家中條件已頗有起色,便由父親做主,請保姆來照顧謝磊謝淼。
那保姆有些文化,見謝磊的樣子不大妥當,即時向父親反應。
父親母親放下手中工作,帶謝磊到兒童醫院去做全麵檢查,結果已是重度貧血,微量元素缺乏,導致營養不良,發育遲緩。
母親痛悔不已,一手接過謝磊的飲食,再忙再累,也要早起,為謝磊熬一鍋熱粥,搭配新鮮營養的小菜,務必令他營養均衡。
如此這樣養了兩年,謝磊的身體才略有起色,可是總不能吃力。所以謝磊比同齡人入學晚,人家六歲入學,謝磊卻已經將近八歲。小朋友上體育課,出一身汗,照樣繼續上課,可是謝磊卻弱不禁風,即刻傷風感冒,時時請假,性格日漸內向孤僻,放學在家也不愛同小朋友一道玩,隻自己在家,反反複複,搭樂高積木。
謝焱常常會想,謝磊後來一聲不響,跑去學建築,是否也同他小時候這段經曆有關。
後來青春期,謝磊開始發育,身體才漸漸好起來,然而始終瘦,總也吃不胖。
大抵由於童年不愉快的經曆,以及母親辭世的陰影,謝磊是極反感醫院同醫生的,可是剛才,他抱著遠之,不管不顧,要送她去醫院的樣子
謝焱再一次自後視鏡裏望了昏沉當中的遠之一眼。
這個遠之,是否對謝磊,有非同尋常的影響?
謝焱驅車到醫院,交足停車費,下車打開後座車門,解開扣在遠之身上的保險帶,遠之失去支撐,軟軟栽倒下來。
謝焱眼疾手快,一手扶住遠之身體,一手摸一摸遠之額頭,果然燒得火火燙。他彎腰探身進車廂,一手繞過遠之後背,一手托在遠之雙膝下頭,打橫抱起遠之,一路跑進急診大廳。
大抵因為天氣變化,急診大廳竟人滿為患,噴嚏咳嗽聲不時在候診室裏響起,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味道。
謝焱抱著遠之先到預檢台前谘詢。
護士見英俊男子抱著昏沉不醒的女子進來,已經十分留意,等謝焱大步走過去,便問:“什麽症狀?”
“發燒。”謝焱隻得這一點有用信息。
“有醫療保險卡麽?”預檢台護士繼續問。
謝焱搖搖頭。
護士便甩一張病曆卡出來,“先填一下,然後到掛號窗口付費。”
謝焱輕輕將遠之雙腳放到地上,一手攬住遠之腰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摸過病曆卡,打算填寫。
這時謝焱才發現,自己對遠之一無所知,既不曉得她的年齡,亦不曉得她可有重大病史,是否藥物過敏,更離譜的是,他連遠之姓什麽也不曉得。
謝焱苦笑,這是否,就叫做關心則亂?
謝焱隨便將病曆卡填寫好,仍抱起遠之去掛號窗口排隊掛號。
有好心阿姨提醒他,“你先同護士要一張吊鹽水用的床,把小姑娘放下來,不然你抱著她跑來跑去,付費取藥,累也要累死。”
“是,謝謝阿姨。”謝焱並不放心遠之離開自己視線,隻是好心阿姨言之有理。
掛完號,謝焱帶遠之在候診室裏坐下,等叫到他的號,將遠之抱進診療室,醫生先問症狀,又量了量遠之體溫,最後開具化驗單,打發他帶遠之先去驗血。
整個抽血過程,遠之隻發出過一次不適的呻吟,卻並未醒來。
等待二十分鍾,謝焱帶遠之回到診療室,醫生看一眼化驗單,輕描淡寫道:“病毒性感冒,掛點抗生素罷。有沒有什麽藥物過敏史?”
謝焱一問三不知。
醫生頗不耐煩,“什麽都不知道,我怎麽給她用藥?先掛點中藥抗病毒注射液罷。”
說完開出藥方,並不解釋怎樣用藥,就朝門外喊下一位。
謝焱冷冷看一眼醫生胸口掛著的名牌,不同他理論,先抱遠之到注射室,向護士要了一張躺椅,將遠之輕輕放在上頭,又脫下自己的風衣,蓋在遠之身上,兩隻袖子攔腰係上,免得從她身上滑下來。
謝焱有些不放心。
一旁一個帶老人來打點滴的中年阿姨古道熱腸,“你快去,這裏我替你看一歇歇。”
“謝謝。”謝焱趕緊去付費窗口排隊,然後到藥房取藥,等他回到注射室,已經半小時過去。
遠之是被尿憋醒的,迷迷糊糊手上用力一撐,打算起身去上廁所。
倏忽覺得手背上一陣刺痛,然後有人輕輕按住她膝蓋,一手拉住她的手,隨即有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不要動,手上有針。”
遠之低頭看,果然被握住的左手手背上,埋著一支針,針尾有細細透明管子,以膠布固定,因剛才用力,所以稍稍有些回血。
遠之抬眸,發現自己身處醫院,一時有些迷茫。
隻是遠之尿意盎然,隻想快點解決個人生理需要。
遠之側頭,看一眼剛才在她耳邊說話的男人,抿一抿嘴唇,“不好意思我”
男人十分知機,放開遠之的手,站起身,替遠之拎高點滴瓶,“我送你過去。”
遠之隨後站起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腰上,係著一件深灰色男式風衣。
遠之看向站在她身側,高出她一頭的陌生男人。
男人卻並不打算即刻向她解釋什麽,而是一手將她腰上的風衣解下來,擱在躺椅扶手上,然後拎著點滴瓶,一手護著她,慢慢向洗手間方向去。
洗手間一樣人滿為患,隊伍一直蜿蜒到洗手間門外。
遠之從洗手間出來,仍由謝焱扶回躺椅去。
遠之原想自己走的,然而在洗手間裏已經覺得頭重腳輕,情知實在不是逞能的時候。
謝焱等遠之坐下,將點滴瓶掛回架子上,檢查剩餘劑量,然後問遠之:“餓不餓?想不想吃些東西?”
遠之搖頭。醫院小賣部裏,無非就是供應一些方便麵餅幹,實在勾不起她一點食欲。
謝焱並不強求,隻向遠之笑一笑。“鄙姓謝,謝焱,謝磊的哥哥。你發高燒,謝磊不便走開,所以托我帶你來看醫生。”
遠之想不到這個眉目深刻,看起來似混血兒般的英俊男子,竟是謝磊的哥哥,不由得刹那錯愕,然後脫口而出:“該不會,還有個妹妹,叫謝淼罷?”
謝焱微笑默認。
遠之閉上嘴,抿一抿嘴唇。
她想起同陸鄆站在一處的那個明麗女郎來。
謝焱見遠之沉默不語,隻當她仍不舒服,“你再眯一會兒,等點滴掛好,我叫你。”
遠之聞言,閉上眼睛。
原來他就是謝氏的執行總裁謝焱,城中屈指可數的公子哥。
彼時遠之還為陸鄆工作,曾聽幾個客服小姑娘工間閑聊說,京城四少算什麽?謝大才是真公子,不似京城四少,說起來不過是寓公與“負少”罷了。
遠之聽幾個小姑娘八卦謝大公子,怎樣將長潤集團旗下遠大公司的服飾出口到歐洲去,怎樣邀請世界超模為旗下品牌拍攝廣告,怎樣將高級定製服裝發布會開到巴黎時裝周去,怎樣與國際影後並肩坐在頭排看秀,怎樣成為未婚女性眼中數一數二的金龜婿人選
遠之聽得津津有味。
然而真正見到謝焱本人,遠之卻無法將之同八卦中那個教一幹女孩子為之尖叫垂涎的謝大公子聯係到一處去。
遠之閉著眼睛,暗暗想,原來八卦如此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