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你看你都把我氣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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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雪生坐在左側位置,扭頭看著窗外,迅速退去的景致倒映在眼中,車內光線時明時暗,影影綽綽的,她在車窗上看到那道靜默注視著她的目光,心跳不由得加快。

    沈存希坐得不太舒服,身上的傷還沒好,坐久了腰就酸,他嚐試著動了一下,就見那個避他如蛇蠍的女人猛地轉過頭來,警惕地瞪著他。

    他薄唇抿了抿,心裏升起一抹不悅,也不管前麵開車的老王,他沉聲道:“反應這麽激烈,怕我在車上上了你?”

    “”賀雪生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她心虛地看了一眼前麵專心開車的老王,他沒有聽見吧?可不管他有沒有聽見,沈存希說這種話就有點欠揍,“你說話不能文明一點嗎?”

    “文明?”沈存希嗤笑一聲,“你心裏把我想得就夠齷齪了,不過你沒有想差,我確實想上你。”

    賀雪生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燒了起來,這個男人越說越過分,前麵的老王恨不得將自己隱形,察覺到賀雪生瞟來的目光,他體貼的升上了隔絕玻璃,以免聽到更勁爆的對話。

    前後車廂頓時變成了兩個世界,也讓後座的空間更為緊密,賀雪生很無語,扭過頭去不想理他。老王把隔絕玻璃升上去是幾個意思,給沈存希創造機會?

    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受控製的思緒,她連忙拉了回來,恨不得下一秒就到了賀宅。

    豪車隔絕噪音的功能非常完美,根本聽不到外界一點聲音,後座很安靜,安靜得誰動一下,就能聽到衣服摩擦的窸窣聲。

    賀雪生雖然看著窗外,全副心神卻在身後的男人身上,就好像她稍微一錯神,他就會向她伸出魔爪。與她的緊繃相反,沈存希十分悠閑自在,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把他當狼一樣防備著,他也沒有動怒。

    車子平穩的向前駛去,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很快車子停在賀宅外麵,沈存希眼角餘光瞄到馬路邊一道挺拔的身影,他忽然出聲道:“賀小姐!”

    賀雪生不疑有他,剛轉過身去,後腦勺就被男人牢牢掌控住,在她反應不及時,兩片溫軟的薄唇印了上來,他唇齒間有著清冽的煙草氣息,不受控製的占據了她整個嗅覺。

    “唔!”

    賀雪生雙手抵在他肩側,試圖將他推開,可男人的身軀滾燙,像一座山一樣巍然不動,賀雪生推不開,唇齒間的纏綿卻逐漸深入。

    她氣極,張嘴欲咬他,男人狡猾的舌迅速退了出去,她咬人不成,反倒咬了自己的舌頭,疼得一下子湧出了眼淚,身上的桎錮完全消失,男人眸裏掠過一抹狡猾的笑意,看著她紅腫的唇,以及水汪汪的丹鳳眼,他滿意的輕撫著下巴,“下車吧,晚安!”

    賀雪生忿忿不平的下了車,剛走到馬路邊,勞斯萊斯已絕塵而去,她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懊惱自己剛才怎麽沒有給他一巴掌。

    她一抬頭,就看見賀宅前麵的大樹旁站著的男人,終於明白沈存希老實了一晚,為什麽突然吻她,這是要掐了她的桃花。

    她腳步頓了一下,隨即邁開來,慢騰騰走到靳向南麵前。靳向南自然也看到剛才車裏那一幕,男人故意降下車窗,他豈能看不見?

    他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如果換了別的女人,也許他早就掉頭就走。可是偏偏她不是別的女人,是這麽多年他唯一動心的女人。

    “回來了?”

    “嗯。”賀雪生神情有些不自在,雙手抄在大衣兜裏,一隻腳在地上踢來踢去,“要進去坐坐嗎?我爸和我哥都在家。”

    “我是來找你的。”靳向南垂眸看她,目光溫柔,仿佛剛才沒有看到車裏那樣旖旎的一幕,也沒有看到她微微紅腫的唇。

    賀雪生抬起頭來,“有事嗎?”

    “我還沒吃晚飯,你能陪我去吃晚飯嗎?”靳向南問她。

    賀雪生抬腕看表,已經九點了,她點了點頭,“好,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餐廳,中餐做得不錯,步行過去十幾分鍾。”

    “好。”靳向南沒有異議。

    賀雪生轉身,領著他往那家餐廳走去,一路上兩人話不多,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候,淡淡的尷尬縈繞在兩人之間。

    他們很快到了那家餐廳,裝修得十分有小資情調,這個點生意都很紅火,服務生很熱情,看見他們進去,立即問他們要喝點什麽,這裏的茶水很貼心,有適合女士喝的花茶,也有適合男士喝的毛尖、西湖龍井,價格小貴,服務態度卻讓你每次去都想為它點個讚。

    賀雪生要了杯玫瑰花茶,給靳向南推薦的是毛尖,服務生很快端來茶水,剛泡的毛尖,在水裏旋轉跳舞,逐漸舒展開來。

    賀雪生點了幾個招牌菜,回頭就看見靳向南眼神深邃的望著她,她心裏咯噔了一下,臉頰微紅,“怎麽這樣看著我?”

    靳向南微轉了視線,看著窗外的街景,賀宅修得比較早,坐落在繁華的地段,這地段鬧中取靜,夜景也與別的地方不多,他聲音澀啞,問道:“你打算和他複合了?”

    那天在石榴園外,她說的話還猶在耳畔,今晚再看他們之間的相處,他明白,自己再糾纏下去,隻會像煩人的蒼蠅,讓人厭惡。

    賀雪生咬唇,猶豫著要怎樣回答他這個問題,要讓他徹底死心,她隻需要點頭就好,哪怕事實不是這樣的,最後,她保持緘默,此時無聲勝有聲。

    靳向南心中苦澀,她不說話就是默認了,他果然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了,我今天來是和你告別的。”

    “告別?”賀雪生驚訝地望著他。

    靳向南點了點頭,“賀氏在國外的分公司出了些問題,你哥暫時不能出國,又找不到可信任的人去解決,他委任我過去,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

    賀雪生心裏說不出的難過,如果她沒有那段黑暗的過去,也許她會試著和他在一起,“向南,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除非你不要我做你的朋友。”靳向南微笑。

    吃完飯,靳向南送她回到賀宅,她邀請他進去坐坐,他搖了搖頭,“太晚了,就不進去叨擾了,你進去吧,我看著你進去再走。”

    賀雪生點了點頭,向他告別,然後轉身往賀宅裏走,走了幾步,忽然被靳向南叫住,她轉過身去,就被男人摟入結實溫暖的懷抱裏,他的力氣很大,像是要將她揉碎在身體裏,賀雪生頓時傷感起來。

    靳向南緊緊抱著她,他想,隻要她給一點回應,他就不走了,哪怕留下來與沈存希廝殺,他也絕不拱手相認。

    然而,她的手始終都垂在身側,沒有給他一點回應,他的心慢慢的涼了,許久,他才放開她,退後兩步,黑眸裏翻湧的情緒被他強製按壓下去,他靜靜地望著她,說:“雪生,保重!”

    悲傷的情緒忽地湧了上來,賀雪生眼眶酸澀,她用力點了點頭,“向南,你也保重。”

    靳向南看著她轉身走進賀宅,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他從大衣包裏拿出一盒煙,抽了一根出來含在嘴裏點燃,幽藍的火光映襯著他的俊臉多了一抹落寞,他吸了口煙,嗆得直咳嗽,半晌,眼裏嗆出了淚光。

    賀雪生的日子忽然就平靜下來,靳向南走了,沈存希也出差了。星期五那天一大早,沈晏白就打電話過來問她,有沒有忘記和他的約定,她這才想起來,她答應要陪沈晏白過周末。

    “我記得啊,你什麽時候放學,我過去接你。”

    沈晏白坐在車後座上,“花生,今天下午要開家長會,爸爸出差了,你能不能來學校幫我開家長會?”

    賀雪生擠牙膏的動作一頓,她去給沈晏白開家長會,以什麽身份去?“小白,我下午有一場很重要的會議,可能趕不及。”

    “可是我和同學們說過了,你會去。”沈晏白聲音低下去。

    賀雪生想起那天在學校外麵,聽見別的孩子罵他野孩子的話,心裏一抽,腦子也跟著抽了,“好吧,我到時候過去。”

    “耶,花生,我最愛你了。”那端立即傳來孩子興奮的聲音。

    賀雪生心頭軟軟的,又和他說了幾句話,這才掛了電話。她抬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眉眼彎彎,耳邊響起沈晏白那軟糯的童音,她歎息一聲,繼續刷牙。

    賀雪生到公司時,特意吩咐雲嬗取消下午的會議與行程,把時間空出來,雲嬗連忙追進去,“雪生小姐,下午我們要去賀氏開會,年底總結會,你不能缺席。”

    “你代我去吧。”賀雪生走進辦公室,將包擱在沙發上,一手去解大衣扣子,脫下大衣擱在椅背上。

    雲嬗瞪圓了眼睛,纖長的手指指著自己,一臉的難以置信,“我去?”

    見賀雪生點頭,她急得快要跳起來了,“你別開玩笑了,我是你的秘書,你讓我站到主席台上去和那一群股東們做匯報,他們會吃了我的。”

    賀雪生坐在椅子上,抬眸看她,“放心吧,有哥哥在,他不會讓他們吃了你。”

    雲嬗頓時心虛起來,她怕的還不是那號人,“反正我不去。”

    賀雪生目光幽幽地望著她,說:“雲嬗,雲姨還等著我和她匯報好消息呢,我要是把那天你脖子上的吻痕和雲姨一說,她會不會天天追著你把女婿帶回去給她瞧瞧?”

    雲嬗咬緊牙關,瞪著賀雪生的目光就像瞪著黃世仁,“算你狠!”

    賀雪生笑吟吟地看著雲嬗暴躁的轉身出去了,瞧那樣子,小宇宙都熊熊燃燒起來了,她收回目光,垂眸翻開文件,愉快的開始一天的工作。

    沈晏白的家長會下午三點半開始,賀雪生兩點五十從佰匯廣場出發,四十分鍾到一小外麵綽綽有餘。車子開出佰匯廣場,駛了一段路,她不經意的朝窗外看了一眼,旁邊一輛銀灰跑車,車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張俊臉,她腦子一懵,離得這麽近,她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她使勁眨了眨眼睛,再看過去時,車窗已經升上來,那輛銀灰色跑車加速駛離,她什麽也顧不上,用力踩下油門,迅速追過去。

    她心跳得很快,是他嗎?她已經不止一次看見了他,如果他還活著,為什麽不出現在她麵前?蘭博基尼嘶吼著追過去,那輛銀灰色跑車駛得更快。

    城裏限速60碼,他們皆已經超速,身後交警已經拉響警報,追了上來。

    賀雪生根本不管,她隻想追到那輛車,看看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是不是連默。兩輛跑車在車陣中穿梭,加速的轟隆聲驚得路人回頭,有人站在天橋上,看見一銀灰一炫藍兩道光芒迅速馳過,驚呼一聲,“靠,有錢人太拽了,把這裏當成2跑道了。”

    車子很快駛上了環城高速,前麵的車子辦理了,直接加速通過,賀雪生緊追不放,儀表盤上的時速已經飆到150,似乎要飛起來了。

    追了一段路,那輛銀灰色跑車已經消失在眼前,賀雪生挫敗地捶了下方向盤,減速將車停在緊急匝道上,她大口大口的喘氣。

    連默一而再的出現在她麵前,到底是她的幻覺,還是真實的?

    身後警車呼嘯著駛來,幾名交警將蘭博基尼團團圍住,似乎怕她再跑了,“下車,我們懷疑你偷車逃逸,身份證、駕駛證還有行駛證拿出來。”

    賀雪生迷茫地回過頭來,看著窗外神色肅冷的交警,推開門下車。立即有交警上前,握住她的手扭在身後,另一名交警進車裏檢查證件。

    檢查完證件,那名交警鑽出車外,神色古怪的看著同事,“不是偷的,是她的車。”

    反剪著賀雪生雙手的那名交警剛正不阿,“是她的車也不能在市中心超速駕駛,開豪車就了不起,我們在後麵一直叫你停車,你沒聽見麽?”

    賀雪生現在滿腹心神都在剛才那輛銀灰色跑車上,對交警的話充耳未聞,那人見她不說話,道:“是不是嚇傻了?”

    “先帶回交警大隊再說,她情節嚴重,已經構成可拘留的範圍。”交警抓著賀雪生,將她推上了警車,另一名交警則去開蘭博基尼。

    追在賀雪生身後的黑色奧迪比交警先到,卻隻敢停在遠處,裝作車壞了修車,等警車忽嘯著離去時,他們連忙上車,一邊給賀東辰打電話,一邊跟上去。

    賀東辰接到保鏢打來的電話時正在開會,看到來電顯示,他抬手壓了壓,打斷雲嬗的匯報,會議室裏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就見他臉色大變,突然站起來,急匆匆走出會議室,他沉沉如悶雷的聲音傳來,“我馬上過去,聯係閔律師”

    雲嬗站在主席台上,看著那道俊挺的身影漸行漸遠,她全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離,整個人晃了晃。在他麵前,她的道行還太淺,永遠無法做到他那樣的風平浪靜。

    不過到底出了什麽急事,還需要他的禦用律師出麵?此時的雲嬗還不知道,賀雪生被交警帶走的事。

    賀東辰趕到交警大隊,一身風塵仆仆的,交警大隊的局長已經迎了出來,一直開口說是誤會誤會。賀東辰白襯衣黑西裝,外麵套了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神色冷如冰。

    警局這種地方,他有陰影,賀雪生更有陰影。所以聽到她被交警帶回交警大隊,他什麽都顧不上,直接趕過來。

    他以為如今他隻手遮天,終能護得她一世安穩,還是一不留神,又讓她進了這種地方。

    “人在哪裏?”

    “剛剛閔律師過來交罰款,賀總,我的屬下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見諒,賀小姐受了點驚嚇,正在休息室裏休息,”局長抹了抹額上的汗,在男人強大的氣場下,他額上虛汗直冒,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自己沒有好果子吃。

    賀東辰薄唇緊抿,神色冷然,大步走進交警大隊,局長誠惶誠恐的在前麵領路,拐了個彎,就到休息室。休息室裏,賀雪生臉色蒼白的坐在椅子上,她手裏捧著一杯熱開水,那股溫暖卻怎麽也暖不進她心,她一直在抖,抖得杯裏的水起了波紋。

    閔律師在旁邊看著,擔心她會直接把水潑自己身上,他剛拿走她手裏的水杯,賀東辰已經大步走進來。

    賀雪生看見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抬起頭來時,看到賀東辰走進來,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猛地站起來,撲進了賀東辰懷裏。

    賀東辰牢牢抱住她,隻一眼,他已經看清楚她眼底的脆弱,他聲音放柔,不再是剛才那能碎出冰渣子的語氣,“沒事了,沒事了,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

    “哥哥,我看見連默了。”賀雪生嗓音啞得不像話,上次她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並不確定那就是他,可是今天她清清楚楚看見了他的側臉。

    賀東辰一怔,隨即輕拍著她的背,“雪生,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賀雪生用力點頭。

    賀東辰帶著賀雪生走了,留下閔律師處理後續問題,局長送他們出去,直到車子駛離,他才鬆了口氣,傳言賀東辰低調隱婚,賀太太一直沒在大眾麵前露過麵,瞧他們兄妹剛才的相處的情形,傳說中的賀太太該不是賀雪生吧?

    他們今天把賀太太抓了,他頭上這頂烏紗帽,怕是要晃一晃了。

    車裏,賀雪生已經沒有剛才那樣抖得厲害了,賀東辰開車,時而轉頭看她一眼,他說:“雪生,連默已經死了。”

    賀東辰的聲音鏗鏹有力,半點遲疑不帶,就是為了安她的心。那個人不會再出現,出現也隻會是她的幻覺。

    “我真的看見他了,在那輛銀灰色的跑車裏,哥哥,你相信我。”賀雪生的聲音抖了起來,當年,她親眼看見連默被追過來的人射殺,那些人殘暴變態,不可能放過他。

    賀東辰歎息了一聲,握住她冰冷的手指,“雪生,你最近的壓力太大了,我聽赫醫生說,你很久沒去他那裏了,一會兒我帶你過去坐坐。”

    “哥哥!”賀雪生皺眉,他把她當神經病了嗎?她真的確定,剛才不是她眼花,為什麽他不相信她?

    賀東辰捏了捏她的手指,語氣溫柔道:“就當是安哥哥的心,去坐坐。”

    賀雪生抽回手,坐在那裏生悶氣,賀東辰看了她一眼,徑直將車駛向市中心赫醫生的診所。

    沒有預約,但是憑賀東辰與赫醫生的私人關係,他們並沒有久等。賀雪生對赫醫生很排斥,走進心理診所,她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來。

    赫醫生對這個尊貴的病人也記憶猶新,他是桐城數一數二的心理專家,他遇到過很多有心理疾病的病人,卻從來沒有遇到過賀雪生這樣戒心極重的。

    他打不開她的心門,催眠與暗示治療對她都沒有用,再加上她極端抗拒治療,他對她的治療收效甚微。

    赫醫生帶賀雪生進了心理診療室,賀東辰坐在外麵等,他提前打過電話過來,所以診所裏除了赫醫生,再沒別人。

    賀東辰坐在素色沙發上,診所裏的燈偏橘黃,是為了讓病人安靜下來。他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拿出手機,走到落地窗前接聽,剛說了幾句話,就聽到診室裏傳來尖銳的叫聲。

    他神情繃緊,連忙掛斷電話,疾步奔向診室,他扭開門把,推開門快步走進去。賀雪生臉色慘白地靠在牆壁上,冷汗從額上滾落下來,瞪著赫醫生的目光充滿敵意。

    賀東辰看了赫醫生一眼,快步走到賀雪生麵前,將她劇烈顫抖的身體擁進懷裏,皺眉盯著赫醫生,問道:“怎麽回事?”

    赫醫生神色嚴峻,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棘手的病人,心防太強,記憶還有黑洞,他在她麵前,竟然束手無策。

    “辰,先送你妹妹回家,有些問題我需要請教我的導師,我再給你打電話。”赫醫生摁了摁眉心,示意賀東辰可以帶賀雪生走了。

    賀東辰看了一眼懷裏抖得不成樣的女人,他肯定赫醫生在這方麵的專業,也清楚他的能力,如果他都要再去請救他的導師,那麽這個問題就嚴重了。

    他輕拍著賀雪生的背,讓她放鬆下來,“雪生,別怕,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直到被賀東辰帶出診室,賀雪生的目光都沒有從赫醫生身上移開,那樣充滿戒備與敵意的目光,讓人脊背發涼。

    赫醫生目送他們離去,他立即拿起手機,也不管現在那邊的時間正是淩晨,撥通了那個電話,“老師,我遇到一個刺手的病人,她的記憶出現缺口,我懷疑”

    兩人回到車上,賀雪生已經安靜下來,不像剛才那樣駭人。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折騰了這半日,外麵夜幕低垂,賀雪生拿起手機看時間時,才發現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來自於同一個人。

    她突然想起下午的家長會,失聲喊了一聲“糟糕”。

    賀東辰轉頭看她,見她急急的回撥電話,電話無人接聽,她再打過去時,那端已經關了機。賀雪生急忙對賀東辰道:“哥哥,送我去一快!”

    這會兒家長會早結束了,沈晏白看見她沒去,不知道多傷心。而且她答應要去接他,結果失約了。

    “去一小做什麽?你今天折騰了大半天,我送你回家。”賀東辰皺眉,他知道她最近和沈存希的養子沈晏白走得很近,他並不想他們再有交集。

    “哥哥,我答應過小白,不能言而無信,你送我過去。”

    “這麽晚了,他早被人接回去了。”

    “不管他有沒有被人接回去,我都要去看看,否則我無法安心。”賀雪生堅持道。

    賀東辰說不過她,隻好在前麵路口掉頭,往一小駛去。車子停在一小外麵,賀雪生推開車門下車,迅速往一小裏跑去。

    一小裏除了路燈,教學大樓裏一片漆黑,賀雪生心猛地一沉,還是朝一年級的教室跑去。黑燈瞎火的,隻有路燈發出慘淡的光芒。

    賀雪生怕黑,可是這一刻,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能義無反顧的往教學大樓裏跑。腦海裏沒有看恐怖電影裏的情形,隻有那張失望的小臉一直在盤旋。

    “小白?”賀雪生跑到一年級教室門口,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夜裏很安靜,隱隱能聽到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裏回蕩,她脊背發涼,汗毛倒豎,又試探著喊他的全名,“沈晏白,你在不在?”

    回音悠長,她到底也不是個有膽子的人,再加上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往後退了幾步,“沈晏白,你要是在,就回句話,要不我就走了。”

    她等了等,還是沒有等到沈晏白的回話,她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之前小周周說過,沈晏白不開心了就會躲到鋼琴室裏去搗亂,她連忙往鋼琴室走去。

    鋼琴室的門虛掩著,她透過巨大的窗子望進去,裏麵光線昏暗,路燈照射進去,影影綽綽的,她看不太清楚裏麵有沒有人,她柔聲喊道:“小白,你在裏麵嗎?”

    沒有人回答,她輕歎一聲,轉身欲走,身後突然傳來雜亂的音符,像是發泄一般。賀雪生嚇了一跳,隨即心裏湧起了滿滿的喜悅,她推開鋼琴室門,抬手按開燈掣,鋼琴室裏燈光大作。

    賀雪生抬手擋住眼睛,等適應了強烈的光線,她才走進去,輕易的找到了藏在鋼琴下麵的孩子,她緩緩踱過去,在他身邊蹲下。

    別扭的孩子頭一偏,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不看她。

    賀雪生失笑,她伸手去摸他的腦袋,被他一巴掌拍開,“啪”一聲脆響,鋼琴室裏安靜下來。小男孩驚惶失措地看了一眼她被拍紅的手背,見她沒吭聲,他又轉過頭去。

    就那一眼,賀雪生就看到他紅紅的眼眶,還有他臉上青紫的痕跡,她內疚不已,“小白,對不起,我今天出了點事故,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道歉還好,一道歉小家夥就覺得自己委屈,高冷的模樣再也裝不下去,張嘴就哭起來,邊哭邊指責,“你不講信用,你答應了要來參加家長會的。”

    賀雪生不停道歉,小家夥非但沒有收住,反而哭得更賣力了。賀雪生哄了好半天,才哄得他不哭了,然後就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音傳來。

    她看住他,那一串串奇怪的聲音不停響起,小家夥小臉漲得通紅,他小手按住小腹,瞪她,“你看你都把我氣餓了。”

    他的聲音裏有著說不出來的委屈,賀雪生想笑,思及他自尊心強,硬生生憋住了,“那你出來,我們去吃晚飯。”

    沈晏白從鋼琴下麵爬出來,燈光下,他臉上的傷慘不忍睹,還有指甲抓出來的血痕,賀雪生看著心疼,問他:“臉上的傷怎麽來的?”

    “揍人了。”沈晏白理直氣壯道,下午賀雪生沒來,在廁所裏,那個小胖子又罵他是沒人要的野孩子,他當時又傷心又生氣,掄起拳頭就把對方打了,當然,他也傷得不輕。

    賀雪生皺眉,“我不是說了要用智商碾壓他嗎?”

    “我氣都氣死了,哪裏顧得上用智商?”沈晏白瞪她,就好像她問了個白癡的問題。

    “是,我的錯,小少爺,那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賀雪生無奈,她能夠理解沈晏白的心情,就像她曾經雙科滿分,站在教室門口等著爸爸來給她開家長會,卻看見他抱著剛及格的宋子矜歡天喜地的離開,隻留下一個背影給她。

    那種不被人在意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沈晏白扭捏地站在原地,賀雪生垂眸看去,才發現他隻穿了一隻鞋子,另一隻腳打著赤腳,很顯然是跟人打架,把鞋子也打沒了。

    沈晏白見賀雪生盯著他光腳瞧,也覺得此刻的自己在她麵前十分狼狽,他蜷縮起凍得紅通通的腳趾,硬聲硬氣的命令道:“我腿麻了,背我。”

    賀雪生轉過身去,在他麵前蹲下,“上來吧。”

    沈晏白撲上去,賀雪生差點被他撲倒在地,她連忙穩住,將他背起來。到底是男孩子,看著很瘦弱,背起來還挺沉的。

    賀雪生背著他走出鋼琴室,沒有忘記關燈關門。

    他們走出校門,賀雪生看見賀東辰正倚在車門旁,手裏的煙燃了半截,正在等他們。看到賀雪生背上的小不點,他說:“就是他?”

    “嗯。”賀雪生應了一聲,對沈晏白道:“小白,這是我哥哥,叫叔叔。”

    “哥哥,你好,我是沈晏白。”沈晏白心中羞澀,花生這麽快就帶她見她的親人了,害他一點準備都沒有。

    賀東辰掃了他一眼,沒說話,賀雪生皺眉,“小白,要叫叔叔。”

    “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哥哥,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花生,不讓她受委屈。”沈晏白笑嬉嬉道。

    “”

    賀東辰扔了煙,伸腳摁滅,沒和他廢話,“上車,我們先送他回家。”

    賀雪生放下沈晏白,讓他先上車,然後跟著坐進去,沈晏白不安地望著賀雪生,“花生,我不要一個人回家,我害怕。”

    賀雪生看著緊緊巴著自己的小男孩,她抬頭對賀東辰道:“哥哥,沈存希出差了,傭人也回鄉下了,他一個孩子在家,我著實不放心”

    “那就回我們家,明天再送他回去。”賀東辰直接打斷她的話,她現在的情況,他不敢讓她回到她曾經的“家”去,他擔心她會受不了。

    沈晏白醞釀好的二人世界,就被賀東辰一句話戳破了,但是能去花生家,他也很開心的。

    車子經過百貨公司,賀雪生帶著沈晏白進去買了雙新鞋子,出來後他們就直接回家。車子駛入賀家大宅,沈晏白興奮極了,“花生,你家好大,好像城堡。”

    “下車吧。”賀雪生推開門下車,等他下來了,她才關上車門。賀東辰站在她旁邊,三人一起進了賀宅。賀雪生突然帶回來一個孩子,自然會引起全家人注意。

    沈晏白也不畏生,賀雪生叫他打招呼,他一一打了招呼。賀峰和賀允兒都挺喜歡這個漂亮斯文的孩子,看到他臉上的傷,賀允兒連忙去拿來醫藥箱,要給他處理傷口。

    他往賀雪生身後一躲,說:“我不要你碰,我要花生給我擦藥。”

    賀允兒動作一僵,也沒和熊孩子計較,賀夫人聽說他是沈存希的兒子,表情不顯山也不露水,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賀東辰瞧著客廳裏其樂融融的一幕,他扯了扯領帶,解了兩顆紐扣,喊住雲姨,“雲姨,讓雲嬗來我書房一趟。”

    雲嬗下班時就接到賀東辰的電話,讓她回賀宅一趟,母親去叫她時,她心裏咯噔了一下,不敢讓母親瞧出什麽來,心不甘情不願的去二樓賀東辰的書房。

    她剛到書房外麵,就聽到裏麵傳來賀東辰嚴厲的聲音,“今天的失誤,若再犯,你們知道後果,出去!”

    門開了,保鏢隊長臉色泛黑的走出來,與雲嬗對視了一眼,那人低聲說了一句“雲小姐,自求多福”,快步離去。雲嬗站在門邊,一時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還不進來,要我去請你嗎?”

    雲嬗正猶豫時,突然聽到賀東辰冷沉的聲音,她頭皮一緊,連忙走進去。明亮的燈光下,男人扯了領帶扔在書桌上,身上隻穿著一件白色襯衣,襯衣解開了兩顆紐扣,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衣袖挽到手臂處,腕上帶著一塊名貴的腕表,右手兩指間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

    她走進去才發現書房裏的煙味很重,下午雪生小姐被交警大隊的人帶走的事,她已經從保鏢隊長那裏聽說了,警局對他們兄妹來說,都是一個有著不好回憶的地方,賀東辰會大發雷霆,她已經有所預料,但是他的情緒惡劣的程度,還是讓她心裏不安。

    書房門合上,雲嬗有些戰戰兢兢的走過去,在距離男人五步遠的地方停下,主動認錯,“大少爺,今天的事是我掉以輕心,以後雪生小姐去哪裏,我就跟到哪裏,絕不讓她再出任何意外。”

    “掉以輕心?”賀東辰眉目泛冷,語氣中隱約帶著殺氣,“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差點崩潰?我把她交給你,是出於我對你的信任,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信任?如果今天她開飛車出了什麽事,你拿什麽負責?”

    雲嬗被他吼得連連後退,賀東辰大多時候都是冷靜自持的人,隻有事關賀雪生,他才會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我”

    賀東辰站直身體,慢慢踱到雲嬗麵前,看她明顯帶著懼意的小臉,他語氣放柔了些,“雲嬗,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現在的情形有多嚴峻,上次化妝舞會的事,我沒有責怪你,但是被你保護的人接連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事,你難道就沒有深刻反省過自己的不足?”

    “對不起”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賀東辰嚴厲地打斷她,“不要再有下次,否則我另請高明。”

    雲嬗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賀東辰這句話比他吼她罵她還要誅她的心。

    賀東辰已經背過身去,繼續道:“利用你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去查一個人,查查他是死是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雪生信誓旦旦說看到連默了,如果這個人活著,不可能一點蛛絲螞跡都沒有留下。他一定要把他找出來,不能讓他再在雪生麵前故弄玄虛。

    還有赫醫生那裏,雪生的病情應該比他們想象的都複雜。

    思及這些,他眉峰蹙得更緊,太陽穴一陣陣刺疼。

    “查誰?”雲嬗問道。

    “連默!”

    雲嬗知道這個人,她接手賀雪生時,就查過一切與她相關的人物,不隻是現在的,還有七年前的,連默是宋依諾的追求者之一,為她做過很多事,後來她“死”了,他也消失了。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給你結果。”雲嬗望著他透著凝重的背影,點了點頭。

    “出去吧。”賀東辰揮了揮手,他突然很害怕,害怕自己不能護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