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我再傷害你,你不要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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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城走進辦公室,敏銳地察覺到辦公室裏的氣氛很緊繃,他來到辦公桌前,彎腰將一份文件放在沈存希麵前,低聲道:“沈總,這是你要的資料。”

    沈存希將手機扔在桌麵上,翻開文件,文件裏有全部時影科技公司的資料。這兩天,郭玉讓下麵的人動作,查了時影科技公司,但是對方背景強大,是塊難啃的骨頭,一時沒查出一點有用的東西,隻是讓時影科技的股票波動了一下。

    所以郭玉那邊指望不了了,如果動作太大,有可能連累郭玉。

    他翻閱著文件,逐字讀了下去,時影科技公司是跨國投資,背後有美國的一個貴族財閥做支撐。上次的黑客事件,雖讓他們損失慘重,但是並沒有傷及根本。

    他們的資金來源,極度的隱秘,倒是不好下手。

    沈存希的目光落在公司背後的簡曆上,銀鷹隻是明麵上的,背後的老板卻是一個美籍華人,名叫

    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個人一定是連默,這位美籍華人很少出現在大眾麵前,他隻在背後做決策。他相當清楚市場的走勢,也很受貴族財閥的信任。

    沈存希手指輕撫著下巴上新生出來的胡茬,目光淩厲,“他們最近有什麽動作?”

    “先前的調查,讓他們備受輿論風波,股票大跌,兩日來折損了三個億。這家公司在桐城的十幾年曆史,根基很穩,他們與政府的關係也十分親密,如今的市值,在兩百億左右,這還隻是我們的保守估計。”嚴城神情凝重道。

    沈存希抬頭望著他,“我們要啃下這塊肥肉,需要多長時間。”

    “沈總打算收購他們?”嚴城詫異地望著沈存希。

    沈存希合上文件,“收購他們,是與美國的貴族財閥作對,我們必須讓美國那邊的投資人,對時影科技失去信心,才能一舉扳倒他們。”

    嚴城道:“可是我們怎麽才能讓美國那邊的投資人對時影科技失去信心?”

    沈存希眸底掠過一抹狡詐的光芒,“但凡是人,總有弱點,隻要對症下藥,想要弄垮他們,易如反掌。”

    嚴城心底一震,他好多年沒在沈存希臉上看到這種勢在必得的神情了,當年他隻身闖華爾街時,也是憑著這股魄力與膽識,扳倒了前任老板傑森。

    如今再次看見,竟讓他感到熱血沸騰,仿佛第一次跟在他身邊,看他殺伐決斷,指點江山。

    “我們現在要怎麽做?”

    沈存希朝他勾了勾手指,嚴城傾身過去,沈存希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嚴城越聽越心驚,這是離間計啊。

    須臾,沈存希冷酷道:“我剛才交代你辦的事,你記住,不需要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

    “是,我馬上去辦。”嚴城連忙轉身出去了。

    辦公室裏安靜下來,沈存希盯著桌麵上的手機,此刻窗外夜深露重,辦公室裏亮如白晝,十分空闊。他心裏突然感到寂寞起來,真是沒出息,才離開她幾天,就想念得緊。

    若真是與她分手,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睡得踏實的時候。

    他的手機響了,他連忙拿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時,一腔激動全都化成了失望,他接通,冷聲道:“這麽晚了,什麽事?”

    “今天雪生和我們相認了。”打來電話的是賀東辰。

    沈存希心裏一震,他退開椅子站起來,來到落過窗前,看著窗外暮靄沉沉的夜色,就連城市的霓虹都變得黯然失色了,他道:“恭喜。”

    “雪生和我們相認以後,有了家人,她的情緒會慢慢變得平靜,你什麽時候回來,再過不久就過年了。”賀東辰挺欣賞這個妹夫,不是他在商界的才華,而是他對雪生一往而情深。

    “我想,她並不希望我回去。”沈存希黯然道。

    “沈存希,雪生現在是病人,你要多體諒她,多給她一些時間。如果你就這樣放棄了,豈不是對自己也沒有交代?”賀東辰大概是喝了酒,再加上高興,才會與他說這些話。

    沈存希攥緊手機,卻是不語。

    賀東辰心知他心下的糾結與複雜,他轉移話題,道:“對了,那日劇院的監控錄相雲嬗分析出來了,雪生失蹤後,有一個人從正門離開,那人身上戴了一個飛鷹標誌的項鏈,不知道與你在雪生被綁架的視頻裏看到的是不是一樣?”

    “你發郵件給我,我確認一下。”沈存希淡淡道。

    兩人沒再寒暄,都掛了電話,過了幾分鍾,沈存希的手機響起郵件的提示音,他點開郵箱,進入郵件,上麵全是截圖。

    那人戴著墨鏡,穿著高級定製的手工西裝,脖子上確實戴著一條飛鷹標誌的項鏈,與他之前在視頻裏看見的一模一樣。

    他給賀東辰回了電話過去,“是一樣的,我確定這兩個人應該是同一個人。”

    “上次雪生被綁架後,她回來就出現了幻聽,我想那個時候,她一定被人催眠過。這次她失蹤後,性情又大變,這條飛鷹標誌的項鏈也再次出現,我猜測在她失蹤的那十幾分鍾裏,她一定又被人催眠過。”賀東辰道。

    沈存希眯起雙眸,想起影子說依諾的心理醫生發現她記憶有黑洞的事,如果她是因為被催眠,而性情大變,那麽現在的她對他的疑心,已經身不由己。

    “他催眠依諾,到底想到達到什麽目的?”

    “這個暫時我們都不得而知,所以我們現在必須盡快將連默找出來,他在明處,我們才能有所防備,他在暗處,我們防不勝防。”

    “我猜,他應該很快就要出現了,從我和依諾重逢至今,已經快五個月了,也許他已經按捺不住,想要驗收成果了。”沈存然眸底浮現一抹殺氣。

    “嗯。”

    翌日,賀雪生醒來時隻覺得頭疼欲裂,宿醉的感覺很難受。她躺在床上,怔怔地盯著天花板發呆。這裏不是依苑,天花板上沒有她的婚紗照。

    某些被她遺忘的事情突然湧至腦海裏,她想起昨晚自己從賀允兒房裏出來後,她給沈存希打電話,是個女人接的。她唇邊浮現一抹苦笑,掀開被子起床。

    梳洗完下樓,剛好遇到提著行李箱的賀夫人,昨天她又哭又鬧,將家裏砸得不像樣子,今天又鬧離家出走。

    她站在樓梯上,看見賀允兒追出來,“媽媽,您要去哪裏?”

    “這個家容不下我了,我去住酒店,去租房子住,都好過在這裏看人臉色。”銀歡氣衝衝道,說完還怨恨的瞪著賀雪生,都是她毀了她的家,毀了她的女兒。

    其實銀歡根本沒有那麽慘,賀家也算是百年世家,她嫁進賀家這麽多年,手上的資產、房地產不少,哪裏會落到去住酒店或是租房子住的地步。

    她這樣鬧,不過是想給賀峰一個下馬威。

    客廳裏,賀峰抿緊了唇,以前他認為銀歡很明事理,溫婉賢淑,自從他找到雪生,想要將她接回來,她就變得不可理喻。

    此刻他也是恨透了她的做作,怒道:“允兒,你媽要走,就讓司機給她備車,讓她有多遠走多遠。”

    “爸!”賀允兒急得直跺腳,再看銀歡拖著行李箱往門外走,她連忙追上去,道:“媽媽,爸爸在說氣話,您別當真,您這麽大年紀了,身體又不好,哪裏經得起折騰?”

    “經不起折騰,也好過在這裏受氣,允兒,你別攔著我,讓我走!”銀歡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是鬧一鬧,結果賀峰不挽留,讓她根本下不來台。

    賀允兒抓住行李箱不讓她走,轉頭叫賀雪生,“姐,你幫我勸勸爸爸,讓他看在這麽多年的夫妻情份上,留留媽媽。”

    賀雪生歎息一聲,本想置身事外的,到底不想因為自己,把這個家搞得雞飛狗跳,她快步來到客廳,挽著賀峰的手臂,撒嬌道:“爸爸,您昨天才認了我,今天就要趕夫人出去,這要是傳出去,知道的說你們吵架了,不知道的還說是我這個惡毒女兒,容不下後母。”

    賀雪生知道賀峰現在在氣頭上,說什麽好話都勸不住,索性這樣說,賀峰疼她,一定不會舍得讓她擔這個罵名。

    賀峰知道她是在為銀歡說話,他臉色稍霽,卻故意虎著臉,道:“誰敢嚼舌根,我就把她給轟出去。”

    “那我不是罪孽深重了?”賀雪生笑眯眯地望著他,“都說夫妻吵架沒有隔夜仇,爸爸,去和夫人說幾句好話,這快過年了,您要是讓她這樣走了,這個年大家都過不安生了。”

    賀峰歎息了一聲,他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還是他的女兒深明大義,他放開她的手,起身去大門口,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銀歡也不再鬧騰著要走了。

    賀允兒扶著銀歡回了臥室,吩咐傭人把行李箱拿上去。進了臥室,銀歡不忿道:“那個狐媚子,和她母親一樣下賤。”

    “媽!”賀允兒不滿的喊了一聲,“您再這樣說我就生氣了,雪生姐吃了那麽多苦,現在終於和爸爸相認了,您應該為爸爸感到高興的。”

    “那個賤人七年前就該死在那場爆炸裏,她為什麽要活著?為什麽要回來破壞我的家庭?”銀歡心裏很憤懣,她可以養育賀東辰,卻接受不了賀雪生,因為賀雪生與淑惠長得太像了。

    每次賀峰看著賀雪生發呆時,她都覺得他是透過賀雪生在思念淑惠。女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不可理喻,吃醋也吃得如此不可理喻。

    “媽媽!”賀允兒壓低聲音道:“如果不是您與奶奶聯手,姐也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您當年的一個自私決定,產生了這麽多的蝴蝶效應,您為什麽還要不依不饒的?”

    “你知道什麽?”銀歡怒斥道:“我白養了你是不是?你現在不為我說話,反倒為他們說話,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

    “媽媽,做人不可貪心,您已經擁有了太多,現在贖罪都來不及,您怎麽還非得鑽牛角尖?如果讓爸爸知道當年之事,他”

    “你給我閉嘴,你現在是不是想去揭發我?那你去啊,你想讓我去死,你就去告訴你爸爸,我當年都做了什麽。”銀歡整個人已經不可理喻了。

    賀允兒心知自己勸不了,她無奈道:“您是我母親,我不會背叛您,但是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趁爸爸還對您有情份,不要再鬧下去了。”

    銀歡咬著唇,轉頭不理會賀允兒,賀允兒見狀,她歎息一聲,讓她好好休息,然後起身出去了。

    銀歡坐在沙發上,眼中恨意濃烈,她才不會坐以待斃,她必須想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賀允兒下樓,賀峰已經不在客廳,她看見賀雪生在餐廳裏吃早餐,她昨晚喝了酒,又勸架勸了一早上,此時腹中空空,喉嚨幹得快要冒煙了。

    她走進餐廳,雲姨連忙去給她準備早餐,賀雪生給她倒了杯牛奶,道:“允兒,喝杯牛奶。”

    “謝謝。”賀允兒在她身邊坐下,她捧起牛奶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邊喝邊看賀雪生,賀雪生察覺到她的目光,她轉過頭來望著她,道:“怎麽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賀允兒搖了搖頭,她垂下眸,道:“姐,謝謝你,爸現在最聽你的話了。”

    “跟我不客氣什麽?”賀雪生淡淡的笑了,她對銀歡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隻是覺得銀歡對她的恨意來得有些奇怪,好像七年前就看她不順眼了。

    賀允兒心裏尷尬,她說:“姐,你別和我媽一般見識,她這個人有時候有口無心,要是說了什麽讓你難過的話,我替她向你道歉。”

    “允兒,我沒往心裏去,你不用替她道歉。”賀雪生不是玻璃心,不會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應該喜歡她,不喜歡她的都是與她作對。所以銀歡不喜歡她,太正常了。

    賀允兒歎息了一聲,她心裏清楚,媽媽之所以這麽討厭賀雪生,是因為七年前的事,她沒有嫁成沈存希,嫁給沈遇樹後,又沒保住孩子。

    這七年,她不肯交男朋友,不肯結婚,媽媽都歸咎在她身上,再加上五年前,哥哥帶她回來,她一氣之下去了新西蘭,可爸爸從來沒有打電話去要接她回來,所以她把這一切都算在了賀雪生頭上。

    覺得是她的存在,才毀了她的婚姻,毀了她的家庭。

    賀雪生吃了兩片土司,她瞥眼看見賀允兒怔怔出神,她壓低聲音道:“允兒,你昨晚喝醉了和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什麽?”賀允兒迷茫地望著她,昨晚她喝斷片了,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了。

    賀雪生放下手裏吃了一半的土司,她認真的望著她,“你說你偷聽到威叔和連清雨的對話,是沈老爺子吩咐連清雨陷害我。”

    賀允兒臉色大變,差點被牛奶嗆住,賀雪生抽了張紙巾遞給她,讓她擦擦嘴邊的溢出來的牛奶,靜靜地望著她,等她的答案。

    賀允兒拭嘴,神情十分不自然,“姐,我真的這樣說了嗎?”

    “嗯。”賀雪生點了點頭。

    “我”賀允兒想要矢口否認,但是對上賀雪生的眼睛,她說:“我確實聽到威叔和連清雨的對話,但是是不是沈老爺子吩咐的,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猜測,因為威叔是沈老爺子的心腹,要不是他授意,威叔恐怕不敢這樣做。”

    賀雪生蹙緊眉頭,這麽說沈老爺子真有可能讓人對付她,但是她想不通,為什麽沈老爺子要這樣做?她到底怎麽礙著他了,他要費盡心機整死她?

    難道就因為她曾嫁給了唐佑南?

    “我知道了,允兒,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賀雪生站起來離去,賀允兒擔憂地望著她的背影,她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可她的人生遭遇,卻比她淒涼許多。

    隻要她想到這一切都是拜她母親所賜,她對她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愧疚。

    姐,你一定要幸福啊,隻有你幸福了,我心裏的愧疚才會少一分。

    賀雪生拿了包與大衣出門,雲嬗在外麵等著,見她出來,她拉開後座車門,賀雪生彎腰坐進去,她也跟著坐進去。

    司機開車,駛出賀宅,三輛奧迪跟上來,賀雪生偏頭望著窗外,一臉的若有所思。

    雲嬗昨晚從母親口中得知,她與賀峰已經相認,她道:“雪生小姐,恭喜你和老爺相認了。”

    賀雪生回過頭來,她抿唇淺笑,“謝謝!”

    雲嬗開始匯報今天的行程,因為上次劇院的事,現在許多由賀雪生出麵的應酬,能推的則推,不能推的也會事先安排在他們熟悉的環境裏,進行安保工作後,才能前去赴約。

    賀雪生安靜的聽著,等雲嬗匯報完,她才問道:“雲嬗,下午的行程先延後,你幫我安排一下,我想見見沈老爺子。”

    雲嬗一怔,“為什麽?”

    “你安排吧。”賀雪生重回桐城以後,再也沒有見過沈老爺子。昨晚聽了賀允兒的話,她想,她應該去會會他了。

    雲嬗沒再多問,點頭應承下來。

    雲嬗的辦事效率很高,很快打聽到沈老爺子的行蹤,沈老爺子正在高級私人醫院裏療養,車子駛入私人醫院,賀雪生下車,保鏢跟在後麵,與她一起進了醫院。

    住院部頂層的高級病房外麵守著四名保鏢,看見賀雪生帶著保鏢過來,眾人都警惕地盯著他們,隨時準備幹一架。

    賀雪生感覺到雙方一見麵就有些劍拔弩張的氣勢,她抬了抬手,讓保鏢止步,她緩緩走過去,揚聲道:“我是賀雪生,特地來見沈老爺子的。”

    其中一名保鏢道:“抱歉,沈先生交待過,老爺子不見任何人。”

    “沈先生?”賀雪生擰眉,他們的言下之意是沈老爺子被沈存希軟禁了?這樣說來,沈存希極有可能已經懷疑他的父親了。

    “是,賀小姐請回吧。”

    “煩請你們給他打電話,說我要見沈老爺子。”賀雪生既然已經來了,就不可能空手而回,所以她今天一定要見到沈老爺子,問問當年的事。

    兩名保鏢相視一眼,其中一人拿手機給沈存希打電話,沈存希正在開會,他抬手示意眾人先停下,他接通電話,語氣不耐,“什麽事?”

    “沈先生,有位賀小姐要見老爺子。”

    “賀小姐?”沈存希眯起雙眼,他認識的姓賀的也就那麽兩個,腦海裏不期然浮現出那張清麗的容顏。

    “是,她說她叫賀雪生,沈先生,要讓她進去嗎?”保鏢請示道。

    沈存希沉吟了一聲,道:“讓她進去。”

    保鏢掛了電話,往旁邊讓開,“賀小姐,請進。”

    賀雪生點了點頭,吩咐雲嬗他們在外麵等,她自己進去了。

    病房裏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沈老爺子靠坐在床頭,戴著老花眼鏡正在看報紙,聽到開門聲,他抬起頭來,看到賀雪生時,他神情頓時激動起來,抓住枕頭朝她砸過去,大吼道:“你給我滾出去!”

    賀雪生讓開枕頭,看著沈老爺子激動的模樣,她冷聲道:“沈家也算是世家,沈老爺子的待客之道,真是讓我不敢恭維。”

    “我讓你滾出去,你沒聽見嗎?”沈老爺子瞪著她,那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兩個大洞來。

    賀雪生並不畏懼,她將手裏的果籃放在圓桌上,瞧著沈老爺子中氣十足的樣子,雖然頭發斑白,比七年前更顯老態,但是精神還算抖擻。

    她緩緩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知道您向來不喜我,我也沒有要在這裏久待的事,我隻是想問您幾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我和你無話可說。”沈老爺子轉開頭,不再看她,情緒也慢慢平靜下來。

    沈老爺子的態度,她在來時就已經預料到,她道:“七年前,我讓人調查別墅縱火的事,那本身就是您設的一個局,對嗎?”

    賀雪生當年並無實力,想要調查一件陳年舊事,難如登天。她還記得,她當年拜托去調查的人是連默。而證實她調查到的事實就是真相的,卻是沈老爺子。

    沈老爺子眯起雙眼,即使已經老態龍鍾,依然極具威懾力,他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所以我可不可以認為,別墅縱火的人另有其人,而您將髒水潑向沈存希,是為了保護那個人?”賀雪生問完,隻覺得心涼,什麽人竟比自己的親生兒子還重要?

    “你懂什麽?宋依諾,不,現在應該叫你賀雪生,你別以為你披了一層高貴的皮,就能改變你水性楊花的本質,我沈家絕不要你這種女人當兒媳婦,我不會讓你亂了沈家的綱常!”沈老爺子陰戾地瞪著她,蒼目裏的恨意讓人膽顫心驚。

    賀雪生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七年前,沈老爺子不同意她和沈存希在一起,使盡了卑劣手段要拆散他們,那時候她就應該想到,他絕不會同意他們的婚事。

    住進沈宅後,她接連受到驚嚇,更甚至是調查到沈宅失火的真相,那都是沈老爺子安排好的,想讓她知難而退。

    “所以您其實從來就沒有真心同意過這門婚事?”

    “如果不是老四非得娶你,我根本不會讓你踏入沈家大門半步,賀小姐,當初的你進不了沈家的大門,如今的你,你還有資格再進沈家大門麽?”沈老爺子陰冷地看著她,那目光就像一條冰冷的蛇纏上了她,讓她遍體生寒。

    刹那間,賀雪生眼前浮現一幕幕不堪的畫麵,她抖如篩糠,怔怔地盯著麵前的老人,從來沒有一刻,會像現在一樣,覺得他狠毒。

    “七年前的事,您是幕後主使者?”賀雪生失聲問道。

    沈老爺子嗬嗬冷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賀雪生腳下一個踉蹌,她腿軟得站不住,雖然懷疑過沈老爺子,但是真的對峙時,她才發現她根本無法接受。到底有多狠,他才會眼也不眨的對她下此毒手?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您要這樣對我。”

    “你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計勾引老四。我警告過你,我沈家絕不會要你這樣的兒媳婦,是你一頭紮進來的,你怨得了誰?你真要怨,就怨你那自以為是的愛情。”沈老爺子蒼目裏滿是嘲諷與恨意。

    賀雪生搖頭,突然歇斯底裏的大笑起來,到頭來,是她的愛情罪孽深重,才讓她受盡折磨。她在笑著,心裏卻在泣血,“您太狠毒了!”

    “是你不要臉在先,我要讓你進了沈家的大門,沈家的列祖列宗都會以此為恥,我就是死了,也無臉去見他們。”

    賀雪生止了笑,看著沈老爺子的目光充滿了恨意,她冷聲道:“你想拆散我和沈存希,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就算我身在地獄,我也要拉他下地獄來陪我。”

    她走過去,靠近病床,一字一字道:“你最害怕什麽,我就要做什麽,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讓你在地獄裏時刻煎熬,這都是你逼我的。”

    “你敢!”沈老爺子滿臉震怒,沒想到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居然還執迷不悟。

    賀雪生笑了起來,笑中帶著狠意,他說:“我沒什麽不敢,你們沈家的祖譜上一點會有我賀雪生的名字,不信我們拭目以待。”

    賀雪生咬牙切齒的說完,她轉身往門口走去。

    “放肆!”沈老爺子氣得一張老臉又青又紫,他暴怒地拿起床邊的花瓶朝賀雪生砸去,離得太遠,花瓶並沒有砸到賀雪生,落在地上應聲而碎,碎瓷片跳起來,割傷了賀雪生的手背,銳痛襲來。

    她挺直後背,沒有去看沈老爺子,沈老爺子抖著手指指著她,怒道:“賀雪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賀雪生沒有再和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她拉開病房門走出去,一眼就看到站在病房外麵的沈存希,此刻的他風塵仆仆,頭發有些淩亂,像是剛剛疾奔過來,還維持著推門的姿勢。

    她怔怔地望著他,心裏卻覺得無比委屈,眼眶逐漸濕潤起來。

    沈存希剛跑到門外,就聽到病房裏傳來重物落地碎裂的聲音,他伸手去推門,門卻從裏麵打開,看到賀雪生站在那裏,他心跳一滯,首先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看到她手背上血珠不停往外冒,他焦急地抓住她的手,又怕碰疼了她,他啞聲道:“怎麽傷了,還有沒有哪裏受傷?”

    賀雪生咬著下唇,眼前越來越模糊,為什麽愛一個人這麽辛苦?為什麽他們的愛情為這麽多人所不容?他們隻是相愛了而已,隻是想要幸福的過完下輩子而已,怎麽就犯了眾怒?

    沈存希喉嚨處如添了火舌,燒得他難受,見她不說話,他急得不得了,“你說話啊,還有沒有哪裏受傷?”

    賀雪生眼睫一顫,眼淚滾落下來,一顆顆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沈存希呼吸一窒,看著手背上越來越密集的淚珠,他心如刀割。為什麽他一不留神,她就又傷了?這樣的她,怎麽讓他放心遠離?

    他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妥協道:“別哭了,是我不好,我帶你去包紮。”

    賀雪生靠在他懷裏,他的懷抱讓她感到很安心,同時也讓她感到很難過,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這樣無條件的寵著她,無條件的承認自己不好,或許這世上,也隻有他一個人。

    沈老爺子氣呼呼地瞪著門外鶼鰈情深的一幕,心裏又氣又恨,他怒吼道:“逆子,你給我站住。”

    沈存希抱著賀雪生頭也不回的走了,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保鏢的驚呼,以及衝進病房的腳步聲。

    沈存希腳步一頓,終是沒有回頭,抱著賀雪生大步離開。

    雲嬗站在病房外,親眼看見沈老爺子從床上栽下來,保鏢衝進去將他扶起來,他已經人事不醒。她連忙按了呼叫鈴,不一會兒,醫生護士衝了進來,給沈老爺子做檢查。

    樓下外科,沈存希抱著賀雪生一腳踢開門進去,醫生看見來人如此沒禮貌,正要發怒,等他看清男人的長相時,滿腹的怒氣都咽了回去。

    “沈先生,您好您好,有什麽我能幫到您嗎?”醫生的態度出奇的好。

    沈存希神色陰沉,薄唇微啟,吐出一個字,“滾!”

    醫生一愣,神情多了幾分尷尬,連忙往外走去,賀雪生拉了拉他,讓他別這麽大的火氣。沈存希掃了她一眼,神色逐漸緩和。

    他將她放在病床上,然後轉身去找傷藥與紗布。賀雪生看見他毫無章法的找東西,心知他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她歎息一聲,“傷藥在你左手邊一米處的櫃子上,紗布也在那裏。”

    沈存希看見了裝傷藥與紗布的托盤,他端著托盤走過來,將托盤放在病床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受傷的手。

    她的手是被碎瓷片濺起來割傷的,傷口很深,這會兒還有血珠往外冒,他打開碘伏,把棉簽沾濕,然後輕輕在她傷口上滾著。

    棉簽碰到傷口,她疼得縮了下手,他的動作立即停下來,抬頭望著她,心疼的問道:“很疼嗎?”

    “還好。”賀雪生搖了搖頭,強忍著疼。

    沈存希垂下眼睫,動作放得更輕柔,可是傷口那麽深,哪裏可能不疼?賀雪生咬牙忍著,沈存希邊給她上藥,邊吹氣,嗓音低啞,道:“吹吹就不疼了。”

    簡單的一句話,突然讓賀雪生剜心剜肺一般疼了起來。她還記得七年前,她一開始就顧忌他們之間的身份,遲遲不願意答應和他在一起。這段感情,如果不是他堅持,也許他們早就分手了,現在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

    可是他偏偏那樣執著,為了她,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執意要她。事到如今,他可有一點後悔?

    沈存希,我後悔了,我不該與你相遇的。如果我們從不曾相遇那該多好?我被唐佑南辜負,我會鼓起勇氣結束那段婚姻,然後找個平凡的人結婚,我的一生不會有大喜大悲,不會有現在的痛徹心扉,我會平凡的老去。哪怕看到你,也隻會是在電視上或是報紙上,會像普通人一樣對你評頭論足,你不會給我帶來多大的悸動,那樣該多好?

    如今的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看到了太多人性裏的醜陋,我要怎樣,才能心無旁鶩的和你在一起呢?

    沈存希感覺到她的眼淚密如雨點的落下來,他抬起頭來,撞進她悲傷的眼睛裏,他心裏一揪,“你別哭,我弄疼你了嗎?”

    賀雪生很想告訴他,沈存希,我疼,很疼,你能不能給我吹吹?她不知道沈老爺子的話有幾分可信,但是他對她的恨意,卻是不容忽視的。

    曾經,她天真的以為,隻要她孝順他,就能打動他。如今,她才發現,原來有的人心如鐵石,根本暖不化。

    “依諾。”沈存希無奈的輕歎,知道她要去見老爺子,他放心不下。老爺子對親兒子都如此狠心,更何況是她?

    他飛車趕了過來,就是怕她受委屈。如今她隻落淚,卻什麽都不說,更讓他心急如焚,“剛剛老爺子和你說了什麽?他罵你了?”

    賀雪生搖頭。

    “依諾,說話,不要讓我猜。”沈存希急道,每次看見她這樣,他心裏就發毛,總覺得她是在醞釀分手的台詞。

    賀雪生怔怔地望著他,如果她再不說話,他肯定會急死,她啞聲道:“沈存希,我後悔了。”

    沈存希眉尖一蹙,“你後悔什麽?”

    “如果早知道我們相遇會是這樣痛苦的事,我在遇到你前,一定會繞道走。那樣既放過了你,也放過了我自己。”賀雪生憂傷道。

    “我不準你說這樣的話。”沈存希眉眼含怒,加重語氣道:“我也不準你說後悔,依諾,就算後悔,你也與我相遇相愛了,事到如今,你除了和我走下去,你別無選擇。”

    賀雪生眼前又模糊了,她看不太清楚他的模樣,卻知道他一定緊盯她不放,她悲傷道:“我看到過一句話,永遠也別說別無選擇,因為我還有權利說不。”

    “依諾!”沈存希的心沉入穀底,“昨晚是我混賬了,我不接你的電話,讓秘書接的,我身邊沒有別的女人,我隻是想讓你嫉妒想讓你吃醋。現在看你嫉妒看你吃醋,我卻一點都不高興,我們都別再折騰了好不好?七年的空白,難道還不足以讓我們珍惜現在的擁有嗎?”

    賀雪生看著麵前的男人,他從未像現在這般卑微,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宋依諾,你這樣低賤的靈魂,何德何能讓他如此待你?

    “沈存希,我不好,我疑心病重,我不知道接下來我還會做多少不可理喻的事情來傷害你,你為什麽就不能學著放手?那樣我們彼此都解脫了,不是嗎?”賀雪生哽咽道,心疼得無以複加。她知道自己最近都做了什麽,卻無法控製自己。

    當她每知道一個真相,對他就多一分愧疚,她想放開他的手,那樣的話,他會比現在幸福。

    沈存希輕輕擁抱住她,手指插入她的頭發裏,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膛上,他啞聲道:“依諾,你聽見我的心跳聲了嗎?它隻為你才跳動得這麽有力。這幾年,沒有你,我的心是空的。”

    賀雪生淚眼迷蒙,心揪在了一處,像是有無數雙無形的手伸進去又搓又捏又揉,難受得讓她呼吸都疼痛起來。

    每一次提分手的結果都是這樣,沈存希從來不會輕易放開她的手。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你是我的命,沒有人能放棄自己的命,你懂嗎?”沈存希的聲音多了一抹顫音,那是疼痛到極致。她提分手,他惱他怒,他也想過轉身離開,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

    可是他愛上了,沒有她,他就是一具行屍走肉,他的生命再也不會完整。

    “沈存希,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你現在的執著怎麽辦?”

    “不會,這種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依諾,你還不知道我要你的決心嗎?”他怎麽還能後悔呢?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後悔了,隻能是他沒有用盡全力的去愛她。

    賀雪生泣不成聲,她又敗給了他的堅持,可是這一次,他們能維持多久?下一次,她再懷疑他的時候,他們又要怎麽辦?

    “沈存希,如果下一次我再傷害了你,你不要原諒我,頭也不回的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