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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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集團總裁辦公室,沈存希站在落地窗前,居高臨下地望著籠罩在一片金色陽光下的鋼鐵森林,他的手機響起來,他拿起手機接通,對方簡短的匯報了幾句,他才掛斷。
連默已經窮途末路,他一定會狗急跳牆反擊,他必須精密部署,才能將他一步步逼向絕路。他攥著手機,依諾所受的苦,他會一點一滴的向他討回來。
辦公室裏響起敲門聲,嚴城走進來,來到他身邊,看見他眉目間掠過一抹殘酷與狠戾,他的心顫了顫,已經有多久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似乎在解決了傑森以後,他幾乎再也沒有流露出這樣令人害怕的神情。
沈存希一手插在褲袋裏,偏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什麽事?”
“沈總,你讓我調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嚴城將一份驗屍報告遞給沈存希,沈存希接過去,翻開看報告。
這是一份驗屍報告,是拿小憶的遺骸去做的,驗屍報告上表明,小憶是被一種叫疊氮化鈉的化學物品慢性殺害的。
他看到這份報告,實在膽顫心驚加後怕,如果當年沈老爺子沒有將沈晏白換走,那麽被殘害的就是他,這個連默,竟然殘忍得對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下手,實在可恨!
沈存希攥緊拳頭,鳳眸裏滿是腥紅的恨意,“找到白若沒有?”
“還在找,沈總,你找她做什麽?”嚴城不能理解沈存希的做法。
“白若不會無緣無故的接近我和依諾,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消失。隻有一個原因,她發現沈晏白不是她的孩子,我擔心她被人誤導,會做出不利依諾的事,找到她,把這份驗屍報告給她看,她已經失去孩子,我不想傷及無辜。”沈存希道。
嚴城點了點頭,沈總一向高瞻遠矚,他有這樣的擔心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這件事還有沈老爺子插手,白若一定被人誤導,才會去把自己整成沈太的樣子,這也是一個後患。
“連默晚上被人追殺,現在已經逃回連宅,美國派來的殺手不敢輕舉妄動,他還在做垂死掙紮,沈總,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守株待兔!”沈存希冷酷道,為了把連默誘進他的圈套裏,他大費周折,現在隻需要慢慢收,將他困死在中間。
嚴城似懂非懂,他擔憂道:“如果我們不主動出擊,他會不會趁機逃走?”
“他不會逃,他手裏還握著能讓他起死回生的籌碼,就算和我們同歸於盡,他也不會逃。”沈存希眯了眯眼睛,他算不上了解連默,但是卻明白,他不會輕易逃走。
“什麽籌碼?”嚴城不解的問道。
沈存希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並未多說,嚴城心裏明白,沈存希不肯多說的,必定是至關重要的事情,所以他沒有再多問。
窗外落日漸漸沉入地平線,天邊被落日的餘暉染紅,殘陽似血,似乎預示著接下來的桐城會進行一場血雨腥風。
沈存希在窗邊站了許久,直到雙腿有些僵硬,他轉身走回辦公桌,拿起車鑰匙走出辦公室。
乘電梯下樓,他的手機響起來,是依諾打過來的,問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飯,聽著她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很想將她擁進懷裏,他溫聲道:“我剛好下樓,馬上回去。”
“哦,那我們等你吃晚飯,下午我和媽、她還有小白烤了餅幹,味道很不錯哦。”賀雪生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一點,免得他擔心她。
沈存希看著電梯金屬壁上倒映出來的影子,男人一手握著手機,笑容溫暖,他道:“那我回去嚐嚐。”
“嗯,你開車注意安全。”賀雪生交代道。
沈存希莞爾,“好,老婆大人的話,我一定遵命,等我回去。”
“好。”賀雪生剛要掛電話,心裏突然感到很不安,她連忙輕喚了一句,“沈存希”
“怎麽了?”電梯到達負一樓,沈存希走出電梯,聽她突然叫他,他挑了挑眉,“是不是想我了?我馬上就回去。”
賀雪生鬆了口氣,她想一定是她想多了,她點了點頭,“好,你路上小心,要平安回來!”
“嗯!我會平安回去!”
徐卿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見她拿著手機發呆,她笑道:“打了電話了?”
“嗯,他正在趕回來,今天辛苦您了,您來了一直忙進忙出的。”賀雪生放下手機,走過去幫忙。
徐卿搖了搖頭,“能為你做這些,我很開心,雪生,快去看電視,我來做就好。”
蘭姨回鄉下過年去了,家裏沒有傭人,隻請了鍾點工過來打掃清潔,這兩天出了這麽多事,連鍾點工也沒請了,賀雪生本來想,就他們三個人在家,隨便做點吃的就好,結果徐卿過來,這些事她全攬過去,讓她好好休息。
賀雪生被她推回了客廳,說是看電視,早上沈存希將電視線撥掉了,大概是怕她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不讓她看電視,連絡都斷了。
好在他離開前,把手機還給了她,要不然她連電話都打不出去。
回到客廳,沈晏白坐在地毯上玩四驅跑車,沒有電視看,她又控製了他玩遊戲的時間,他隻能玩玩具。她坐在他身旁,突然心慌得厲害。
沈晏白抬頭望著她,看她臉色蒼白,他連忙爬過去,問道:“花生,你怎麽了?你臉色好難看。”
賀雪生搖了搖頭,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她突然意識到什麽,連忙給賀峰打電話,賀峰聽到她焦急地聲音,安撫她道:“我沒事,雪生,你別緊張。”
賀峰沒事,她才鬆了口氣,她隨即又給賀東辰打電話,賀東辰也沒問題,她攥著手機,突然想起沈存希,她連忙給沈存希打電話,手機一直是忙音,她頓時心慌意亂起來。
她掛斷又打過去,手機還是占線,她急得額上直冒汗,奇怪,剛才明明還打通了,為什麽突然就打不通電話了?
她心裏惴惴不安起來,剛要給嚴城打電話,她的手機響了,她看見手機上閃爍著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她沒有遲疑,連忙接通,“喂,哪位?”
“沈太,是我,你冷靜點聽我說,剛才沈氏集團的地下停車場發生爆炸,沈總的車被炸毀,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沈總。”嚴城的聲音都在顫抖。
賀雪生耳邊嗡的一聲,她什麽都聽不見了,腦子裏隻有一句話在反複響起,“沈總的車被炸毀,直到現在還沒有打到沈總。”
不,不可能,她剛才還和他通了電話,她不停搖頭,“我不相信,他答應我會平安回家的,我不相信。”
嚴城急得快哭了,似乎被濃煙嗆得咳嗽了幾聲,他道:“沈太,我們還在找人,你千萬要冷靜。”
賀雪生此刻哪裏冷靜得下來,地下停車場發生爆炸,沈存希的車被炸毀,剛才和他通話時,她明明聽見了他那邊響起電梯的聲音,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我馬上過去。”賀雪生掛了電話,站起來失魂落魄的往玄關衝去。
沈晏白連忙站起來,喊道:“花生,你要去哪裏呀?”
徐卿聽到沈晏白的喊聲,連忙從廚房裏衝出來,看見賀雪生正在換鞋,她連忙跑過去,賀雪生已經換好鞋往門外衝去。
她要去沈氏,她要去找他,她要親眼確定他平安無事。她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跑到車子旁,她拉開車門坐進去,剛發動車子,徐卿已經奔出來,她用力拍著車窗玻璃,“雪生,你去哪裏?你先冷靜點。”
沈存希出事了,大家都叫她冷靜,她怎麽可能冷靜得下來?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如果他死了,她怎麽活得下去?
“雪生,你先降下車窗,聽媽媽的話,別激動,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徐卿焦急地拍著車窗,她看見女兒神情破碎的模樣,直覺發生了大事。
她不能讓她這樣離開,若是出了什麽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賀雪生踩下油門,車子如飛馳的箭一樣射了出去,她要去找沈存希,他答應過她會平安回家,他不能食言。
徐卿被車子駛出去的力道刮倒在地,她眼睜睜看著車子的尾燈消失在別墅門口,她連忙喊道:“保鏢,快跟上去,她要出什麽事,我唯你們是問。”
一輛輛黑色轎車駛出去,去追賀雪生了。
徐卿從地上站起來,腳葳了一下,此刻鑽心的疼。她顧不上自己腳疼,連忙一瘸一拐的折回別墅,拿手機給賀東辰打電話,“東辰,雪生剛才神情激動的開車出去了,我怕她出事,你趕緊派人去找她。”
賀東辰神情一震,他厲聲問道:“雲嬗呢,雲嬗沒有和她一起?”
“沒有,她一個人開車出去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你快去找她。”徐卿急得不行,她現在哪還顧不得上別人。
賀東辰掛了電話,給賀雪生打電話,沒人接聽。他掛了電話,又給保鏢隊長打電話,這次接了,他連忙問道:“雪生現在在哪裏?”
“在創業大道,看她行駛的方向,應該是要去沈氏。”保鏢隊長冷靜的回答。
“我知道了,雲嬗還沒去依苑?”賀東辰問了一句。
“是,雲隊早上打來電話,讓我們盯緊一點,她好像有點私事要處理。賀先生,你別擔心賀小姐,我們跟著她,不會讓她出事。”保鏢隊長道。
“好,我知道了。”賀東辰掛了電話,雲嬗有私事要處理,什麽樣的私事?居然一整天還沒有去依苑。他此刻也顧不上去追究雲嬗,拿起車鑰匙下樓,開車向沈氏駛去。
嚴城掛了電話,看著眼前濃煙滾滾,滿目瘡痍,爆炸引起的火勢已經被消防隊的火警控製住,現在正在尋人,他給沈存希打電話,電話一直在占線中。
那邊沈存希的專用停車位上的勞斯萊斯已經被炸毀,他不敢想象,如果沈存希坐在車裏,此刻的他隻怕已經屍骨無存。
思及此,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不敢再亂想。沈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出事的,一定不會出事的。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找人,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睛。他捂著口鼻,在斷壁殘垣中尋找。
“這裏有人!”突然有人大喊一聲,嚴城眼前一亮,倏地轉過身去,朝那邊跑去,跑到那邊,看見一個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人被警察抬出來,他仔細看著那人的穿著,不是沈總,他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又提起來。
比起生死不明,他寧願眼前這個人就是沈總,至少那樣還有一線生機。
賀雪生趕到沈氏集團外麵,沈氏集團已經被警察封鎖了,看見火警車不停旋轉的警燈,還有許多聞訊趕來的媒體記者正在拍照,她心神俱碎,她推開車門下車,拚命往裏麵跑去,剛跑到門口,就被警察攔住,“小姐,裏麵發生了爆炸,請你離開。”
“警察先生,求求你讓我進去,我老公在裏麵,我要去找他。”賀雪生急得直掉淚,然後看見警察抬出一個單架,單架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她連忙撲過去,攔住單架,眼前一片模糊,她嘶聲道:“沈存希,是你嗎?是你嗎?”
“小姐,麻煩讓讓,傷患生命特征很微弱,必須馬上進行急救。”有人將她推開。
她看著單架上的男人的左手腕,那裏沒有寬表帶的腕表,他不是沈存希,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再度打算衝進大廈。
“求求你,讓我進去,我要去找他。”賀雪生聲淚俱下,她寧願此刻生死不明的是她啊,應該是她遭到報應,為什麽是沈存希,他那麽好,老天為什麽要讓他遇到這樣的事?
保鏢隊長趕過來,看見賀雪生哭得聲嘶力竭,他和攔在那裏的警察溝通了幾句,警察知道她是這家公司的老板娘,這才放她進去,不過提醒保鏢隊長,“裏麵很亂,你們要小心,找不到要找的人,就馬上出來,誰也不敢確定,還會不會發生第二次爆炸。”
不僅是警隊出動,連排彈的專家也出動,這次的爆炸,很顯然是炸彈引起的,所以他們才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賀雪生感激涕零,連忙往裏麵跑去。爆炸發生在地下停車場,威力很大,半個車庫受損,而爆炸中心就是沈存希的專屬停車位。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爆炸,目標就是沈存希。
賀雪生從安全通道跑進地下停車場,裏麵慘重的情形讓她摧肝,她站在原地,看見有護士與警察將受傷的人抬出來,每經過一個,她都會確認一下,是不是沈存希。
不是他,她一邊鬆口氣,一邊又揪著心,聯係不上他,她很害怕,害怕他受傷,更害怕他已經喪了命。她快步往前走,濃煙撲鼻而來,她嗆得直咳嗽,眼前霧蒙蒙的,她看不太清楚前麵的路,隻知道要找到沈存希,一定要找到他。
她跨過斷壁殘垣,往爆炸中心走去,那邊的火勢已經控製住,許多豪車被燒得焦黑,地下停車場熱得像個蒸籠,她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嚴城。
此時嚴城灰頭土臉,身上的白襯衣上滿是汙漬,他雙手黑乎乎的,在搬石板找人。看到賀雪生趕過來,他像看見親人一樣,眼淚倏地滾落下來,“沈太,你別擔心,沈總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
賀雪生聽到他這麽說,就知道人還沒有找到,她踉蹌了一下,要不是保鏢隊長伸手扶著她,她已經栽倒在地。
她吸了吸鼻子,不讓自己哭,她現在不能軟弱,她要堅強,要找到他,他答應過要再娶她一次,她還欠他洞房花燭夜,他不能就這麽死了,他一定要活著,否則這一輩子下一輩子,她永生永死都不會原諒他。
“我沒事,找人吧。”賀雪生開始找人,每個角落都不放過,嚴城看她堅韌的模樣,他連忙擦了擦眼淚,繼續找起來。
他們把地下停車場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沈存希的影子,賀雪生越來越絕望,直到警察找到一塊燒焦的手表,賀雪生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沈存希今天戴的腕表,表盤背麵,刻著s三個字母,是他名字的開頭字母。
她捧著燒焦的手表,泣不成聲,所有的希望在看到這塊手表時,已經變成了綿延不絕的絕望。手表都燒成這樣子了,那麽人呢?
她不敢想象,拚命搖頭,不肯接受現實,“不,不會的,他不會離開我,他答應我的,要陪我一生一世,他不可以死,沈存希,你不可以死,你聽到沒有?”
她悲慟的呐喊讓聞者撕心裂肺,嚴城不停抹淚,看見蹲在地上不肯相信的賀雪生,他蹲下來,不忍道:“沈太,爆炸發生時,沈總應該在地下停車場,警察說炸彈安裝在他車上,他凶多吉少。”
賀雪生痛徹心扉,她一直搖頭,緊緊攥著手裏已經被燒焦的手表,種種跡象都表明,他生還的可能性極她還是不願意接受,“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
悲慟到極點,她根本承受不住,再加上她身體本就不好,雙重打擊下,她直接暈了過去。保鏢隊長連忙接住她的身體,看她已經昏迷,他連忙將她抱起來,快步往外麵跑去。
沈氏集團發生爆炸的消息很快上了新聞,所有人都知道沈氏集團發生爆炸,而據監控視頻最後的影象顯示,沈氏集團的負責人沈存希當時正在車裏,而據救援的警察表示,搜救過程中並沒有發現沈存希。一時間,沈存希生死不明。
爆炸案發生後,薄慕年已經迅速介入,想要壓住新聞,但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壓下來。好在現在是新年期間,股市休市,才沒有造成更重大的損失。
各大電視台輪番報道晚上的爆炸案,薄慕年介入後,要求警方立案偵察,必須在三日內破案。大年初三的早上,沈氏集團內部一片混亂,沈遇樹從江寧市趕回來,強忍悲慟,主持公司大局。
賀雪生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她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白得刺目的天花板,鼻端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知道她又進了醫院。
與沈存希重逢後,她似乎與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想到沈存希,她瞳孔一縮,腦海裏瞬間鑽進了許多的畫麵,每個畫麵都透著死亡的陰影,她像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猛地坐了起來,“沈存希,沈存希在哪裏,我要去找他。”
徐卿和韓美昕守在床邊,聽她睜開眼睛就叫著沈存希的名字,兩人都心酸的直落淚,徐卿腳葳了,晚上過來醫院時打了石膏,十分不方便,韓美昕按住賀雪生的肩,吸了吸氣,道:“依諾,你別激動,醫生說你的身體不好,不能激動。”
賀雪生看見韓美昕,像看見救星一樣,她眼眶腥紅,死死握住她的手,“美昕,你四哥呢?你四哥在哪裏?”
韓美昕難過的別過頭去,就是謊言也說不出半個字來,“依諾,你要好好的,四哥,四哥若是知道你這麽難過,他會自責的。”
賀雪生眼眶脹痛得厲害,眼淚無聲的順著臉頰往下流,“他沒事對不對?他是嚇我的對不對?他是不是藏起來了,就像是七年前我出事的時候一樣,他也被人帶走了?”
“依諾啊。”韓美昕眼淚滾落下來,“你先養好身體,警察還在找,薄慕年、沈遇樹還有你哥哥,他們都在找。”
其實韓美昕心裏清楚,如果真的像新聞裏說的那樣,爆炸時,監控錄相裏沈存希在車裏,那麽車都炸毀了,他是絕對沒有可能生還的。
他們現在不過是在自欺欺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賀雪生的手無力的滑落下去,她默默流淚,“是我不好,是我不信任他,他肯定是在懲罰我,他說過,不會離開我,說過要娶我,他不可以食言。”
徐卿看著女兒這樣難過,她的心疼得揪起來,眼眶又酸又脹,她傾身抱住她,“雪生,要是難過,就在媽媽懷裏哭一場吧,不要憋在心裏。”
賀雪生像是被蟄了一下,她連忙抬手擦掉眼淚,倔強道:“我不哭,我不能哭,他好好的,我不能哭,要不然他看見了,會心疼。”
韓美昕泣不成聲,老天為什麽要這樣折磨他們?他們明明那麽相愛,為什麽就不能讓他們幸福?“依諾啊,你別這樣,要是四哥還活著”
“我不許你咒他,他一定還活著。”賀雪生瞪著她,不準她說半個字,仿佛她說了,她就再也找不回沈存希了。
韓美昕一怔,看著她偏執的神情,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如果四哥真的死了,她不知道依諾會變成什麽樣子。
七年前,四哥割腕自殺追隨她而去,最後自殺未遂,還病了大半年。現在換了她來承受喪夫之痛,她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徐卿緊緊握住她的手,默默的掉眼淚,她可憐的女兒啊,為什麽命運如此多舛?老天為什麽不折磨她,為什麽要折磨她的女兒?
病房裏一時間隻剩下抽泣聲,賀雪生擦幹淨眼淚,她掀開被子下床,徐卿攔住她,“雪生,你要去哪裏?”
“我要回家,我答應過他要在家裏等他,他回去要是沒看見我,一定會生氣的。”賀雪生推開徐卿的手,彎腰穿起鞋子。昨晚她出來得太倉促,根本沒有穿外套。
徐卿見狀,連忙一瘸一拐的去拿外套,賀雪生看見她腳受傷了,她想起昨晚她開車離開時,她好像跌倒在地上,她心口一陣銳疼,連忙走過去拿起外套,“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徐卿一怔,沒想到這個時候她還注意到她腳受傷了,她心裏很欣慰,拍了拍她的手,道:“沒關係,是媽媽老了,不中用了。”
賀雪生鼻翼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她吸了吸鼻子,“我要回家,媽媽,我們回家。”
徐卿連忙點頭,“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韓美昕連忙讓雲嬗去辦出院手續,她跟在她們母女身後下樓。出了這麽大的事,她擔心依諾會像四哥當年一樣,不聲不響的自殺。
她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她已經失去了哥哥,不能再失去一個好朋友。否則留下小侄子,該多可憐。
一行人剛走出病房,賀家人就趕了過來,賀峰走在最前麵,看見女兒一夜間憔悴下來的小臉,他心疼得要命,快步走過來,將她抱在懷裏,“雪生,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要堅強,我們都會陪著你。”
賀雪生眼眶一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用力逼退回去,道:“你們都在說什麽呀,沈存希不會有事的,他還欠我一個婚禮,他一定會回來兌現他的諾言。”
所有人聽見她這麽說,都忍不住心酸,誰都知道,沈存希生還的可能太渺他回不來了。可是誰都不忍心刺激她,讓她去接受他的死亡。
賀峰連忙點頭,“對,老四是個重承諾的孩子,他許下了承諾,一定會回來實現承諾的。”
賀雪生莞爾,“爸爸,我要回家。”
“好,爸爸陪你回家,爸爸陪你回家。”遭受了如此重擊,賀峰一夜之間也老了不少,他心疼女兒,憂心女婿,還擔心外孫,沈存希留下他們孤兒寡母,要怎麽過下去?
賀東辰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默默地看著她,是他們太掉以輕心了,才會讓敵人有機可趁。眾人陪著賀雪生下樓,剛到門口,閃光燈此起彼伏,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媒體記者,對著賀雪生拚命拍照。
巨大的菲林越過眾人頭頂伸到賀雪生麵前,有記者提出尖銳的問題,“賀小姐,警察確定沈先生已經死亡,請問你現在有什麽感想?”
賀雪生突然麵對記者,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那記者的話像一把尖刀紮在她心上,頓時鮮血長淌,她走到那名記者麵前,目光銳利地盯著她,冷聲道:“你再說一遍!”
那名記者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她愣了一下,再說了一遍,話音未落,賀雪生已經一耳光扇了過去,速度快得驚人。“啪”一聲,四周都安靜下來,眾人都盯著賀雪生。
賀雪生神情陰鷙,目光掃過圍著她的記者,她冷聲道:“我先生沒死,你們要敢亂寫,就等著收律師函。”
眾人驚懼於她突然的爆發力,都麵麵相覷,保鏢立即上前清場,轟走記者。
賀峰與徐卿都擔心地望著女兒,她固執得不肯接受沈存希的死亡,這並非好事,這樣一來,一天兩天,她還可以騙自己,沈存希遲早會回來,可是時間久了,絕望累積到一定程度,她很快會崩潰。
韓美昕扶著臉色蒼白的她,司機將車開過來,她扶著她坐進車裏,世間最讓人悲傷的事情,就是生離死別。
七年前,沈存希承受了一次,七年後,依諾又承受了一次。
雲嬗坐進副駕駛座,她擔憂地看了一眼賀雪生,然後吩咐司機開車。車子駛離,後麵徐卿被四姐攙扶著上了車,賀峰來到車身旁,望著坐在後座上的徐卿,他沒想到,他們再次見麵,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兩人沉默的對視,眼中都有著對女兒的擔憂,賀峰艱澀道:“淑惠,你別擔心,我們的女兒很堅強,她一定會挺過去的。”
徐卿眼眶一陣陣發熱,她不停點頭,仿佛這樣,女兒就一定能撐過去。
賀峰歎息一聲,很後退開一步,吩咐司機開車。
直到車子駛遠,他才收回目光,瞥向站在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兒子,他悵然道:“東辰,雪生這次,是不是挺不過去了?”
賀東辰眺望著遠處,半晌,方道:“愛情會讓她軟弱,母愛會重新燃起她求生的意誌,她會挺過去的,一定會!”
話雖如此,但是他們眼中都有著擔憂,特別是賀東辰,想起地窖裏那些固執的摳痕,在那樣巨大的痛苦與精神折磨下,她都如此偏執的堅守著自己的感情。
沈存希一死,隻怕難了!
可沈存希,真的就這樣死了嗎?為什麽他覺得這麽不真實?
“爸,您去依苑陪著雪生吧,我怕她會、會想不開。”賀東辰道。
“好,我會去陪著她,至於老四,我不相信他就這樣沒了,你派人再去找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賀峰說出這八個字時,心情特別沉重。
他一直很欣賞沈存希的人品與才能,兜兜轉轉,他還是成了他的女婿。找回雪生這幾年,她一直不肯接受別人,雖然她不肯承認,但是他知道,她潛意識裏在等他。
哪怕他們曾那樣互相折磨,她心裏始終隻有沈存希一個人。
“我知道,您放心吧。”
賀峰點了點頭,車子駛過來,他彎腰坐進車裏,賀東辰目送車子離開,他拿起手機,撥通秘書的電話號碼,冷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拿到沈氏集團的監控錄相。”
秘書戰戰兢兢的應下了,賀東辰掛了電話,他轉身大步朝停車場走去,他要再去現場看看。沈存希不可以就這樣死了,否則雪生要怎麽辦?
賀雪生回到依苑,她現在十分慶幸,沈存希撥了線,斷了電視絡,否則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隻怕沈晏白早就知道了。
下了車,她站在花園前麵,抬頭望著眼前這棟別墅,這裏是她的家,是她停靠的港灣。她一直以為,隻要她回來,他就會一直在,可是突然之間,老天就將他們阻隔在陰陽兩端。
從此以後,她回到這裏,再也看不見他了,她要怎麽辦,要怎麽活下去?
沈晏白聽到汽車的引擎聲,從別墅裏跑出來,看見賀雪生站在那裏,他飛快穿過花園,撲進賀雪生懷裏,緊緊抱住她,仰頭不安的望著她,“花生,他們都說爸爸死了,是不是真的?爸爸不會死的對不對?”
賀雪生潸然淚下,她蹲下來,緊緊抱住沈晏白,自欺欺人道:“爸爸沒事,爸爸去出差了,等他辦完事,他就會回來,小白不擔心。”
跟著步下車來的眾人,看著這一幕,都心酸的別過頭去。
沈存希拋下他們孤兒寡母,真的能走得安心嗎?
“真的嗎?你不會騙我?”沈晏白稍稍推開她,想看清她的神情,不讓她騙他。看到她眼裏裹著的淚,他突然激動起來,用力推開她,“你騙我,你騙我,爸爸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賀雪生的心撕心裂肺的疼了起來,她閉上眼睛,淚水不停滾落,她試圖去抱住他,他卻用力揮開她的手,不讓她靠近,大聲哭起來,“爸爸不會死,爸爸不會死!”
賀雪生捂著眼睛,眼淚決堤般落下,痛苦的顫抖起來,她多麽希望昨晚多和他說幾句話,那樣的話爆炸的時候,他一定還沒有上車,說不定就可以避過一劫。
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抹去眼淚,慢慢走到沈晏白麵前,伸手將他抱住,沈晏白歇斯底裏的尖叫,撕咬她,雲嬗想要上前拉開這個不懂事的孩子,怕他的抗拒會讓賀雪生心裏雪上加霜,卻被韓美昕攔住,韓美昕衝她搖了搖頭。
此刻沒有人比他們更痛,隻有他們母子倆,才能體會這種痛。
賀雪生牢牢抱住他,不管他怎麽咬她抓她,她都不放手,那些痛比起心裏的痛根本不算什麽,她低聲道:“小白,還有媽媽,媽媽會陪著你,一輩子都陪著你。”
說出這句話,她就絕望的哭了起來,沈存希,對不起,為了小白,我可能不能追隨你而去,你要原諒我。
沈晏白突然就不哭不鬧了,呆呆地望著她,“你說什麽?”
“小白,我是你媽媽,以後媽媽再也不離開你了,好不好?”賀雪生蹲在他麵前,淚光閃爍地望著她,她曾經設想過很多次與沈晏白相認的場麵,卻沒有一次,是在這樣悲傷與痛苦的情形下。
沈晏白往後退去,“不,我媽媽死了,我沒有媽媽。”
賀雪生蹲著走過去,“是,我是你媽媽,客廳婚紗照上的女人是我,對不起,小白,我現在才告訴你,我真的是你媽媽。”
沈晏白曾多次對比賀雪生與婚紗照上的媽媽,她們長得一模一樣,有一次爸爸發火,還把他拎到婚紗照前,讓他好好看清楚,他的媽媽和賀雪生有什麽區別。
那個時候,他就隱隱知道,花生是他媽媽,可是花生不認他,他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現在聽她這樣說,他其實是相信的,可又怕她騙他,“我媽媽已經死了。”
“我沒有死,我還活著,小白,到媽媽身邊來,媽媽隻剩下你了。”賀雪生朝他伸出手去,沈晏白遲疑地望著她,半晌,他“哇”一聲大哭起來,然後撲進賀雪生懷裏,哭喊道:“媽媽,爸爸死了,我們怎麽辦?”
賀雪生的心揪成一團,她輕拍他的背,哭得撕心裂肺。
徐卿看著女兒與外孫哭得肝腸寸斷,她亦是泣不成聲,頻頻抹淚。忽然,眼前遞來一條手帕,她眼淚婆娑地望過去,看見賀峰正望著她,他老了許多,可依然那麽英俊,望著她的目光,依然炙熱得讓她無法麵對,她接過手帕,低低道了聲“謝謝”,拭了拭眼淚。
賀峰看著女兒與外孫相認,這場麵應該是感動的令人欣喜的,可是他卻感到悲傷與無奈,命運弄人啊,他們要怎麽挺過這一關?
連宅內,連默坐在電視機前,電視裏正在播放新聞,女記者站在鏡頭前,她身後是夜色中的沈氏集團,濃煙滾滾,警燈閃爍,身著製服的警察不停進進出出,還有穿著醫袍的醫生,迅速將傷者抬上救護車,救護車呼嘯著急駛而去。
女記者激動的現場直播,截止到新聞播出前,都沒有找到沈存希,沈存希生死不明。他關了電視,客廳裏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幾分鍾,客廳裏響起一聲詭異的笑聲,接著笑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誇張,似乎要將樓板都震塌,連清雨站在二樓樓梯口,聽到樓下詭譎的笑聲,她隻覺得遍體生寒,沈存希死了,他殺了沈存希?
連默笑得喘不過氣來,很久才停下來,他神情陰冷道:“跟我鬥,你還嫩了點,沈存希,你下地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