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突如其來的圍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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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樂正洋感覺有些奇怪,平日裏,衛彪將鐵大門鎖得緊,隻留一扇小門進出。今天卻完全敞開,像一個寂寞的女人放開了雙,向任何人敞開懷抱。衛彪坐在門衛室撅著屁股,漫不經心地看報紙。他在院子裏警戒時,眼睛賊亮,飛入一隻蒼蠅都逃不過一番審視,這天卻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任由陌生人進出。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陰沉的天空渲染著氛圍,科室裏隻有他跟範兩人,其他人竟像是突然約好一般“集體消失”了。在國企,對別人行蹤的掌握可以則射出一個人的地位和影響力。公司領導的行蹤當然沒幾人能掌握,但能掌握的人便不一般。領導告訴誰,不告訴誰,往往經過深思熟慮。樂正洋隻是一個實習生,別人要去哪兒,他管不著,更不需要向他匯報。出門招呼一聲,已算夠給麵兒。範一如往常,悶頭幹活。

    突然傳來巨大的撞擊聲,猶似玻璃被巨石砸碎。範驚得站起來,與樂正洋對視一眼,匆匆跑出辦公室,站在門口循聲望去。黑壓壓的一群人在大院裏將什麽東西圍了起來。隻見眾人大聲喊叫,恣意地發泄著不滿。從形態和穿著上一看便知是才從工地過來的民工,頭戴安全帽提安全繩。

    “他們在整些哪樣?”範滿臉焦急,“不過節不開會的,跑來堵門噶?”

    每逢春節、秋和重要的全體性會議前夕,後勤保衛科的壓力急劇增大。民工總會趁這時跑來堵門鬧事。角債、包工頭卷款跑路,農民工工資變成了無頭債,施工單位和政府成了彌補損失的唯一希望。政府有暴力關保駕護航,不是逼到絕路不敢輕易招惹。施工單位成了他們情緒發泄的最佳對象。一反常態挑今天這個日子,時並不完美。

    範囑咐樂正洋:“趕緊跟陳科、葛科兩個領導打電話,今天隻有衛彪一個人,這麽多人咋個抵擋得住。我先去看看。”

    樂正洋向陳冬、葛彬通報了現場情況,兩人匆匆掛斷電話往公司趕。他走回辦公室,掏出一套特勤製服,戴上安全帽,拿上警棍。想起春節前,鄒佑清來到部門開會,強調維穩形勢嚴峻,除部門領導外所有男性在節前都要當保安,站崗一周。那天,樂正洋過得膽戰心驚,生怕有民工鬧事,雙方大打出。他一個實習生600塊錢的月工資,不容易,唯一目標是留在公司得到這份工作,才能在社會上繼續生存。民工更不容易,風餐露宿,辛辛苦苦幹活卻拿不到工資,家裏老婆孩子吃飯怎麽辦。雙方的生存權發生激烈衝突時,民工往往處於弱勢。看著一雙雙憤怒而又哀愁的眼睛,一張張永遠都沾染灰塵的麵頰,他打定主意,真要幹架絕不出,隻保護不反擊。

    樂正洋從人縫看見,一輛車被緊緊圍在間。擋風玻璃上砸出一個蜘蛛網向四周開裂。董事長付明和秘書姚成星站在人群,像犯人一樣推來扯去。民工凶惡如虎,張著血盆大口,準備隨時撕咬。公司同事不斷從辦公樓裏湧來,紛紛朝人群擠去,試圖把董事長“救”出包圍圈。場麵越來越混亂,對立情緒爆發式地升溫,任何一個細小摩擦,都將導致一場喪失理智的瘋狂戰鬥!加入進去無濟於事,他冷靜了觀察四周,發現了門口空襲警報開關。樂正洋果斷地砸碎開關保護殼,敲擊紅色按鈕。長青一建關大樓的高音喇叭,瞬間響起淒厲的警報聲。突如其來的警報聲似萬斤巨斧,輕而易舉地斬滅了雙方的戰鬥情緒。眾人動作停止、喊聲消失,環顧四周急迫地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真有炸彈從天而降?生命隻有一次,何人肯輕易放棄,在死亡威脅麵前,任何利益都可以擱置不論。

    樂正洋丟掉的鋼盔和警棍,拖過一張桌子,提著擴音器站在桌上,大聲喊道:“請董事長到這裏講話!請董事長到這裏講話!請董事長到這裏講話……”不知所措的眾人不再攔著付明,他擠出“包圍圈”站上了桌子。樂正洋關閉了防空警報,挨到範身邊說:“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維持次序。”範驚魂未定,咽了咽口水:“要不是防空警報,肯定要幹死在這裏!”

    付明顧不上整理扯壞的衣服,迅速冷靜下來,對著眾人說:“各位,我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農名工兄弟肯來我們長青一建,必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在這裏,我向你們做點保證:第一,我絕不逃避,絕不躲起來,你們有什麽事情,派出代表我們馬上協商。第二,請保持理智,一旦出了什麽事情,你們的困難不僅解決不了,還要惹出大麻煩。第,等我了解情況以後,必定給你們一個交代,不然我這個董事長就不幹了!”

    付明說話鏗鏘有力,氣勢十足,民工們交頭接耳,左顧右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警察很快趕到了現場,驅散了眾人。在警方的調節下,民工推出了四個談判代表,其一個叫老白,巧了,他正是老黑的父親。老白、老黑的外號喊出了名,認識的人倒把他們真名給忘記了。老白當年靠的是大白兔奶糖才求愛成功,老黑他媽一想吃糖便叫“老白”。大白兔奶糖並未改變遺傳基因,一出生黑色素明顯,從小黑叫到了老黑。老白是他們公認的“頭兒”,跟著姚秘書走進了會議室。

    雙方坐下後,態度顯得溫和許多,老白直言不諱:“各位領導,我們化低,說話沒水平,不整那些彎彎繞!本來我們不想來鬧事,因為當年恒隆項目,工資拿不到也怪不得你們,是包工頭跑求了!但你們明明承諾的撫恤金為哪樣停發了?!我家媳婦癱在床上,我就靠這點撫恤金過生活,你們一停發,我們還咋個活嘛!”其他代表各訴衷腸,聲聲附和。付明扭頭看向身邊的工會主席鄒佑清:“鄒主席,這個事情是你們工會在負責嘛!咋個停發了呢?”

    鄒佑清似乎早有準備:“付董,各位民工兄弟。工會是不可能隨意停發你們的撫恤金。但你們也清楚,當年協商解決這個事情的時候,我們簽過協議,撫恤金期限不超過6個月。滿期自動停發,公司不再承擔相應責任。”

    老白知道這個協議,當時為了能盡快拿到錢解決生活問題,大家都同意了,將來也沒想那麽多。今天來圍堵董事長,理由並不能完全站住腳。

    其一個代表高聲說:“協議不協議的,我管不著!我們要生存,要吃飯!你們停發撫恤金,那把當年的工資發給我們!”

    有人挑頭,其他兩名也管它什麽協議不協議,生存吃飯才是大事,紛紛叫嚷:“你們這些個領導,天天坐辦公室,拿年薪,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靠一點撫恤金解決問題?沒門!打發叫花子也不止這個錢!要不是我們當年拚死拚活地幹!恒隆汽配城能有今天?你們是人,難道我們不是人?憑什麽你們吃香喝辣,我們飯都吃不起一口!發工資!把我們的血汗錢還回來!”

    民工代表找到了最強大的心靈證據,越說越激動,把公司上下罵了一個遍,仿佛所有的人生不幸全拜長青一建所賜,董事長必須對他們的人生負責、對他們的家庭負責,對他們所有的一切負責。

    工會主席鄒佑清、當年解決恒隆項目難題的副總經理鄭華、紀委書記羅已宏、財務總監唐名凱紛紛拿起法律和契約的武器,以協議為盾牌左右抵擋。雙方由協商變為談判,由談判升級為吵架,由吵架變為人生攻擊,情勢轉瞬急下,眼見又要“擦槍走火”。付明瞄了一眼氣定神閑的高先明,這個“老好人”今天格外反常,居然不吐一字,不為任何人說話,更不為他解圍,沒事人似地任由情況惡化。付明放棄了依靠別人解圍的“幻想”,這群民工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準確地圍堵自己,必不是自發行為。鄒佑清不打招呼地停發撫恤金,即使在工會主席權限範圍之內,也應該明白此事的嚴重性,需要提前報班子研究決策。付明不是傻瓜,一切不能簡單歸結成偶然。神秘投保人的分析和警告不無道理,他也並非敵方一分子,付明迅速判斷出車險投保人的“定位”。

    付明製止了爭吵,冷峻的目光射向鄒佑清:“鄒主席,民工兄弟的吃飯問題是頭等大事,協議問題我們再談,糧肯定不能斷!趕緊補發噶!”

    付明嚴厲地阻止了鄒佑清辯駁的衝動,撫慰代表:“各位,你們也聽到了,撫恤金馬上補發。問題肯定不能一直拖下去,必須要解決。在這之前,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研究一個妥善的方案,讓大家都能接受。”

    老白急問:“要多久時間?”

    付明斬釘截鐵地說:“不超過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