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餓了。”從房間裏出來一個渾身長綠毛的怪物，他的頭發已經成了鳥窩，說不定都長出虱子來了，胡子也像野草一樣悄悄沾滿了兩腮，渾身散發著一股發酵的黴味，整個人就像剛從陰間逃出來，被閻君、判官、無常淩虐得不成人形了。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方信。

    “鳳來，餓也餓過了，先洗洗再出去吃飯吧。”

    “反正沒人喜歡，就這樣出去吧。”

    破罐破摔的人，神仙難救。

    我倆又去了老味道，胡吃海喝一通，之後打著酒嗝，唱著跑調到南天門的歌路過貂蟬美發，歌聲就更放肆更嘹亮了。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陽光靜靜看著它的臉，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重重的殼裹著輕輕的仰望……”

    兩人勾肩搭背東倒西歪地在街上走著，肆無忌憚地鬼哭神嚎一氣，引來一片側目與咒罵。

    這時，我們對麵走來四個人，對著我倆指指點點，其一人我見過，他就是鳳丘鎮派出所的金彥龍，另外人都不認識。

    這四人居然是找我的。

    “曲星，有個事問問你！”金彥龍叫住了我。

    我有點心慌，從來沒跟警察打過交道。

    “那我先回去了。記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鳳來說完蹲到花池裏大吐起來。

    我尚且清醒，乖乖跟著金彥龍等人向派出所走去。

    “這位是科院的雷教授，這位是市局的雲局，這個是縣局的劉隊，星，別緊張，就問你點事。”金彥龍一一介紹同行者。

    雷老師有六十多歲了，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透著知識分子的氣質。

    雲局不過十五六歲，看著精明強幹，但不像獵，倒像狐狸。

    劉隊四十來歲，不像警卻像匪。

    我爹是農民，唯一進派出所是給我上戶口。

    我爺爺是貧農，唯一的一次犯法是偷了地主家一根黃瓜。

    隨後，我被帶進一間辦公室，還算是熟人的金彥龍不參與陪聊，和藹的雷老師也不在場，這算是羊入虎口嗎？

    雲局正對著我，噴著煙圈，一臉包公似的威嚴。

    劉隊坐在一旁記錄。

    拍起驚堂木——威武！

    “我是永新市公安局刑警一隊的雲海生，這位是鬆元縣刑警隊的劉建峰隊長，現在依法向你詢問，請你實事求是反映情況。”

    “好的。”我突然想去廁所。

    “姓名？”

    “我叫曲星，性別男，永新市鬆元縣石猴鄉榆灣大隊槐莊人……”我竹筒倒豆子，生辰八字、職業婚否全說了一遍。

    雲海生笑了笑，“你以前被公安關處理過？”

    我唯唯諾諾，“我沒有前科。”

    “好吧。你不要緊張，咱們就是聊聊，想了解點情況。今年八月六日午，十點左右，你在什麽地方？”娘的，這陣仗也叫聊聊？

    “八月六日？”我腦子一轉，終於搞清楚為什麽坐在這拔涼拔涼的鐵椅子上了，“八月六日午，我吃過午飯，到農行存錢去了。”

    “存了多少錢？”

    “存了一千塊錢。”

    “其間，有沒有和人發生過衝突？”

    “沒有。”

    “你認識呂嘉誠嗎？”

    “亞洲首富，沒見過真人。”

    “呂嘉誠，雙口呂。”

    “那不認識。”

    雲海生從件夾取出一張照片過來，再點上一根雲煙遞給我，我瞅了一眼照片，不出所料，呂嘉誠果然是那個開奔馳吉普的大少。

    “這個人我在農行見過，當時器不好用，我存了好幾次，耽誤了他取錢，我感到十分抱歉。”

    “沒有發生不愉快的事？”

    “沒有。隻是他把我的卡扔在了地上，因為看他戴著指頭粗的金鏈子，覺得挺牛掰，也惹不起。”

    雲海生笑笑，“看銀行監控，你追著他的車跑了，是幹什麽去了？”

    我蒙了約秒，“我第一次見那種車，就想多看看。”

    “一直追了二裏路？”

    “不知道，沒留意追了多遠，一直想等它停了，用拍個照片。”

    “後來，你拍到照片了嗎？”

    “沒有。”

    “他的車沒停？”

    “他的車離大孤村不遠的地方停了，好像是鳥屎拉在前擋風玻璃上了。”

    “你認識呂大乾嗎？”

    “這個聽說過，是鳳丘首富，在整個鬆元縣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像是開礦的，石頭礦和鐵礦……”

    “你認識白駒嗎？”

    “這是我們老板。”

    “你們老板是經營什麽的？”

    “建築，好像也開礦。”

    “白駒與呂大乾因為大孤村一個礦產生了矛盾，你知道這回事嗎？”

    “不知道，小民哪裏能知道這種大事？”

    “在大孤村附近，呂嘉誠停車了，你為什麽沒有拍照？”

    “嚇蒙了，一群鳥，有十幾隻，圍住那個呂嘉誠亂啄，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場景，呆在當場了。”

    “鳥通常是怕人的，襲擊人違反自然規律，你在現場能不能給詳細描述一番。”

    “雲警官，一眨眼的事，我完全搞不清楚情況，以為是老天爺降災禍懲罰為富不仁的人呢！”

    “為富不仁？”雲海生笑笑，“你看不上這種人？”

    “資本來到世間，每個毛孔都流著血和肮髒的東西，我看每個富人都是資本家。”

    “你剛才說呂嘉誠在農行取錢了，取了多少你知道嗎？”

    “真知道，他告訴我說是兩萬。”

    “你看見這些錢都去哪了嗎？”

    “這個真沒見，你可以去搜我的屋子，你看我這兩天也沒存錢，還是波導的，要是有了這筆錢，早鳥槍換炮變諾基亞了。”

    “那麽，你是清楚這筆錢不見了？”

    “他說來，說剛取了兩萬，一個毛也沒了。我在路上追他時，也沒見錢掉地上，這個想不通。”

    “有沒有可能是那些鳥給搶走的？”

    “這個，沒有可能的，鳥用錢沒用吧？”

    “要是有人訓練它們搶錢呢？”

    “雲警官，這個不好訓吧，鳥可不是什麽猴子、猩猩……”

    “那些鳥沒有啄你？你可是也在現場的……”

    “沒有，我窮。”

    “你收了呂嘉誠一塊表？為什麽送你表？”

    “一塊浪琴表。我從網上查了查，還挺貴的，一直沒戴，他什麽時候要，我立馬還回。當時呂大公子滿身鳥屎，臉也掛了彩，十分狼狽，估計是覺得形象受損了，當時，剛好錢也沒了，就送我表，堵我的嘴。”

    雲海生笑笑，“好了，就這樣吧，你看看筆錄記得對不對……”

    劉建峰將筆錄紙遞給我，“一會兒，那個姓雷的老先生，也會問你鳥的事，他是國最權威的鳥類專家，從北京過來調查鬆元鳥類傷人事件，你好好配合他。”

    “好的。”

    以上筆錄我看過，與我說的相符。曲星，年月日，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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