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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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潘彪迅速進入了蜜月期,周日晚上他和白雪紅約我到海鮮小館吃飯,我一個從山裏田間生長出來的農夫成功打入到知識分子內部。
潘彪昨日已在釣魚和摔跤上輸我一場,如果繼續比試上樹掏鳥、泅水摸鱉之類的,他更不是對。他的老師是課本,我的老師是田野,擅長的領域有所不同。
我們邊吃邊聊,最後由我將話題引到了“鬼”上麵。
白雪紅是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認為鬼神都是人創造的,都是人類童稚時期幻想的產物。
潘彪卻用什麽量子力學、能量之類的物理學知識解釋鬼神。
當我背誦了一段初曆史課本上《論衡》的一句話時,白老師都有點吃驚了。“人死血脈竭,竭而精氣滅,滅而形體朽,朽而成灰土,何用為鬼?”
“那麽你是不信有鬼的嘍?”
“當然不信。不過,我可以給你倆講點我親身遇見的事,你倆分析分析……”
我其實真有一個表哥,名叫馮虎墩。他是意外身亡的,凶死,被老天詛咒了。
虎墩小時候體弱多病,算命先生說他是童子下凡,活不過十八歲,從小就吃各種草藥和補品,後來以至於他自己成了半個郎了,山裏野長的各種草藥都十分熟悉,自己采藥煉丹服用,身體長得比我還敦實,輕鬆活到了十九歲。
十九歲那年他卻猝然而死。
那年秋天的一個早晨,他早早便出門,可是到了晚上也沒回,全村人幫忙找了一夜,沒有任何線索,最後派出所也出動了,又找了天,一點音訊也沒有,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秋天如果在山裏迷路,野果豐富,活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就怕野獸與寒冷。後來,虎墩爹思子心切,晚上夢見了兒子,其他情節都忘記了,隻記得虎墩說冷得不行,想要件羊皮襖。
這時,我確信虎墩已經死了,如若沒死,他如何托夢?
那年我十八歲,但是已經智慧滿滿,去拜訪了關鍵人物——羊倌靳春暉,他是虎墩的密友。在我的咄咄逼問之下,春暉說出了實情,原來春暉在放羊時常將一些靈芝、樹舌和罕見的植物帶回送給虎墩。村裏有座山叫虎盤坨,海拔千米,特別險峻,人跡罕至。春暉那天騙虎墩說在虎盤坨上麵發現了一株老人參,但是自己不敢挖,讓虎墩去采,虎墩開始不信這山裏會有人參,但是春暉描述得很詳細,正是人參的特征,虎墩就動心了。
後來,在虎盤坨背麵的懸崖底下發現了虎墩的屍首。
豈是一個簡單的“慘”字可以形容。
虎盤坨半山腰長滿了崖柏,虎墩墜落,被樹枝掛得支離破碎。到下葬時其他部分都縫好了,唯獨右始終沒有找到。
這次,他沒有托夢給他爹,而是找上了我,我才是他的救星。
那天晚上我在白沙河畔支了一口小鍋,燉著兩條斤重的鯰魚。
香飄十裏,連靳臘梅家的老狗阿黃都勾了過來。
我正要開吃,另外一個饞鬼也到了,他就是虎墩,我一點也不奇怪,每次我野炊,他從不幫忙,開飯即到。
“真香!”虎墩揭開鍋蓋聞了聞,“這魚補腎。”
“表哥,你瘦了。”
“哪能不瘦?吃東西不方便了。”虎墩抬起右臂,我一看他的沒了。
“你的哪去了?”
“丟了。等吃完魚你幫我找回來吧。”
“還能接得上嗎?”
“應該還能頂用。”
吃完魚,我回家拿了一把尖鎬、一把鐵鍬就向山裏走去。阿黃是條好狗,吃了魚頭,喝了魚湯,立馬就把我當成它家姑爺了,一路跟著我。
我們個一直走到虎盤坨下……
這時,我突然醒來,發現自己真站在一片漆黑的荊棘叢。
隻有阿黃,沒有虎墩……這是夢遊?
我的腳底下是一個土洞,不知是野兔還是狐狸的。不能白來,然後我就開始挖。我固執地從半夜挖到淩晨,一隻獾竄了出來,我在洞底發現了一隻被啃咬得隻剩骨頭的。
很長時間之後,我再夢見虎墩的時候,他已經肥頭大耳了。
那時,我和女孩靳臘梅關係處於朦朧狀態。
有天晚上我正在橋上吟詩作賦,靳臘梅找到了我。
“你真在這兒啊?”靳臘梅道。
“怎麽了?”
“你表哥剛死,還是凶死,你不害怕?”
“我看他比曲兵都親,怕他幹嘛,他會吃了我?”
“我想告訴你件事……”臘梅眼流露出一片恐懼。
大前天晚上,不知是幾點,反正是午夜,各種汙穢東西的黃金時間段。
臘梅突然發現窗簾縫有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在看她,似乎還能聽到他咽口水的聲音。
她迅速將那條迷死人的美腿收進被子裏。
後來那雙眼睛就不見了。
次日早晨,她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真實還是夢了。
前天晚上,雞叫以前。
她不僅露出了**還半露了酥胸,天氣有點涼,她凍醒了,迷迷糊糊向窗戶一看。
那雙直勾勾的眼睛又來了,今晚窗簾的縫有些大,她不僅看到了那人的眼,還看到了他的臉,那是一張痛苦扭曲的臉,整個臉上傷痕累累,就像是爬了一隻血紅的大蜘蛛。
臘梅想要起床將窗簾拉好,卻發覺像是被千斤巨石壓住一樣,不能動彈,最後隻能勉強拉動被子將頭蒙住,一點點地蜷縮成一隻犰狳狀,咯咯噠噠,咯咯噠噠,雞叫以後才沉沉睡去。
天亮以後,她落枕了,這次她確定隻是噩夢而已,可能因為最近馮虎墩墜崖慘死,心裏有些恐懼,精氣一弱,夢魘趁虛而入了。
昨天晚上,睡覺之前,臘梅將窗簾拉了個嚴實,再也不會有人偷窺了,除非他的眼珠子能從窗戶縫裏鑽進來。
半夜裏阿黃又開始叫了,開始是狂吠,接著是慘叫,然後是驚恐的低吼,最後幹脆鑽窩禁聲了。
她被狗吵醒了。
下意識朝窗戶那裏一望,窗簾密閉,連一條頭發絲細的縫都不留,她於是故意將被子掀開,露出讓人血脈爆炸的身體來。
十八歲的像剛剝殼的荔枝一樣瑩潤的身體。
(我用捏著鼻子向潘彪和白雪紅描述這段,生怕鼻血流出來,女生在場,我如果描述得太詳細,那麽就暴露了我的格調。)
這時,臘梅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不由用將胸一遮。
一種很清晰的感覺纏上心頭——
一雙流著**的眼睛正在放肆地看她……
她突然停下了呼吸,捂住嘴,感覺頭皮像針刺一般,頭發一根一根豎了起來。
她開始並不敢扭頭去看床的另一邊,感覺有個人就站在那裏死死地看她,口水從嘴角一直拉到地麵,那雙眼掃過的每一寸皮膚,瞬間激起一層粟粒。
她的好奇其實並不重,但還是想看一眼,一旦扭頭,就能輕易證明這是幻覺而非真實,從此以後就可以安穩睡覺了,但是你想,這感覺如此清晰,僅僅隻是幻想?
她扭頭的一瞬間,尖叫一聲。
燈打開了,爹娘衝了進來。
臘梅輕鬆地笑笑,“爸爸媽媽,沒事,隻是做了一個噩夢。”
她沒看清那個人的臉,那人在這並不寒冷的秋天卻穿了一件羊皮襖,看他的身形,馮虎墩無疑。
臘梅不敢把真相告訴二老,怕他們擔心,隻能跟我說了,如果我那時已經開竅,就會半夜偷偷鑽進她的被窩,給她就伴,看誰還敢半夜串門?可當時我還蒙昧著呢,隻是告訴她一個辦法,晚上睡覺,切莫關燈,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那晚我沒回家,而是一直在野外,凍得我又跑又跳,卻也不敢點起篝火,我的旁邊有一處新墳。
墓碑上寫著——愛子馮虎墩之墓。
快要雞叫的時候一個穿羊皮襖的家夥蹦蹦跳跳過來了。
我那時血氣方剛,陽氣充沛,根本不怕穢物,況且是我親愛的表哥。
“墩子哥,長胖了……”我打了個招呼。
“多虧你幫我找到了那隻。”虎墩笑著說。
“哥,那個臘梅子你別找她了,你也知道她是我對象……”
“星星,咱們村就數她長得好看,不找她找誰?”
“她是人,你又不是,你倆沒戲……”
“我不是人是什麽?”
“你是鬼!”
“放屁!”
“這麽大的字,你睜眼看看,不認識?馮虎墩之墓……”
“他娘的,又忘了。”
“哥,等有哪家姑娘沒了,我給你配一個,別老纏著臘梅子了,對你也不好,我聽她爹說要拿桃木橛子釘你啊!”
“我才不怕呢!你要是真喜歡臘梅子,我就不和你搶了。記住,你欠我一個好看的大閨女!”
“一定給你找一個西施貂蟬一樣的大美女!”
“一樣為定!”
我相信了他的鬼話,他也信了我的鬼話。從此,他真的沒再找過臘梅。
不過,他的婚事我也沒操心過,最怕他找到我,不知他這兩年是胖了還是瘦了……
故事講完了,潘彪和白雪梅愣了。這難道是在證明這個客觀唯物主義世界?
“彪哥,一會兒你一定得把我送回家。”白雪紅說。
“老白,我把你送回家以後,你能不能再把我送回家?”潘彪的物理也不管用了,馬克思也沒法給壯膽兒了。
“看你倆這熊樣兒,嚇唬你們的,瞎編的故事,我真有個表哥叫馮虎墩,是救落水兒童淹死的,可完整呢……哎呀,就你們這膽子,在村裏妥妥活不過半小時,牆角那個曬老爺兒的沒牙老婆婆……”
我突然打住了。
“是不是老婆婆特會講鬼故事?”白雪梅眨著眼睛問。
“不是,她他別喜歡吃春天那種蜜汁流的……戴眼鏡的小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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