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86. 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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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永新市。我心目最偉大的城市。

    永新市的邊緣地帶卻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輝煌與喧囂,低矮廢舊的平房,狹窄逼仄的街道,這裏充斥著外來入侵者和建設者,野貓遍野,毛賊遍地,像我這種頹唐、赤貧的浪人最適合隱藏在這裏。這裏不需要身份,不需要英俊的臉蛋。

    夜色降臨,我在街上拎著一瓶啤酒,肆無忌憚地展示著叫驢一樣粗獷的歌喉——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在這裏吼叫,似乎比在大山裏高歌還要爽,這裏不用擔心驚到做夢的仙翁、飄遊的野鬼、熟睡的狼崽、晚餐的夜梟、攀山的月亮、私語的鬆林……盡管放開喉嚨,讓野狗和聲,盡情釋放一下苦悶與惆悵。酒鬼隨處可見,精神病也不是稀罕物。

    我是曲星,流浪歌,行者,武林高,鼻梁破壞者,山林裏出來的野蠻人。

    我貌似憨頭憨腦,但是卻充滿了鄉野村夫特有的那種小詭詐。我通過後腦勺上的那雙眼睛發現這幾天有個人一直在跟蹤我。

    我有那麽帥嗎,可以讓特殊性趣者對我如此著迷?

    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既不圖色,更不圖財,那麽,他想幹什麽,莫非跟鳳丘鎮有關?

    我孤身一人,隱姓埋名,遠離了熟悉的地方與朋友,混在這個人類像蚍蜉一樣的大城市裏,以為下半輩子可以這麽無名無姓地生活下去,可還是有獵狗找到了我。

    我唱完一曲,靠在電線杆上,點起一顆藍鑽煙。

    這根電線杆上貼著兩張廣告,一張是重金求子,一張是根治淋病。我都沒什麽興趣,我的興趣隻在那個跟蹤者,我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

    隻看了一眼,便繼續吞雲吐霧,眯著眼在淡淡的煙圈陶醉著,其實,大腦在飛快地運算、檢索——這個跟蹤者似乎很是熟悉,是在哪見過呢?

    不想還好,一想,想出一身冷汗。

    我愛好背誦詩詞,記憶力鍛煉得相當不錯,終於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他十歲左右,等個頭,臉龐瘦削,棱角分明,膚色漂白,如同大理石雕像一般,看來是個夜行性生物,從沒有經過陽光的著色。深色西裝,皮鞋,就像高貴的吸血鬼一樣。我隻見過他一次,有些印象,那是在夏天的時候,當時我和鳳來屢次在鳥窩裏發現巨款,善心大發,與失主相約見麵,不知為何出席答謝會的人竟是一名腰懸短刀的刺客。當時把鳳來、海若、我人嚇癱了。

    這刺客最終找上門了,請問我這種螻蟻誰會這麽認真對待?在沒有充分準備之前,我還不能嚐試將他甩了,那麽他一旦發覺,這樣可能會對我構成更大的威脅。

    他這是在在玩貓鼠遊戲,還是有其他目的?

    我想他最終會對我失去玩的興趣,失去興趣的時候也就是他要吃掉我的時候。

    我躲在電杆背後,又偷偷瞅了他一眼,他恰巧也在觀察我,四目一對,我狠狠掐滅煙頭,邁步開溜。

    他馬上跟了過來,我拔腿就跑,不回頭也能感覺到他像獵豹一樣追了過來。

    暫住地是不能回了,我朝著更黑更深的小巷跑去。

    我是石猴鄉彈弓之霸、爬樹大聖、掏鳥大王、摸魚冠軍,也是石猴鄉頭號飛毛腿,跑起來就像被土槍驚了的野兔一樣,沒頭又沒腦,雙蹄不沾地,眨眼便越過兩道山梁,跨過一條山穀。

    狂奔十分鍾,就是赤兔馬也被落下了一裏地,我停下喘口氣。向後一望。

    距離我十米遠的地方有一間古舊的白灰磚房,磚房前豎著一塊牌子——“風炮補胎”,無邊的黑暗擠壓著一點慘白微弱的燈光。

    燈光下站著一個人,麵無血色,就像臥床十年不見風、不見光的癆病鬼,但他可不像癆病鬼那麽虛弱,他是一個矯捷、強悍的刺客。

    矯捷是肯定的,他略顯瘦長,別說肥膘,多餘的肌肉的都沒有,線條比較勻稱,奔跑起來,居然不輸我這村漢。

    強悍也是必須的,他的目光裏透著一股凜冽,像刀鋒一樣,幾米開外就能讓我的心髒劇烈顫抖了一下,嘴角一個淺淺的笑,沒有任何暖意的那種笑,充滿了對敵人的蔑視和殺戮前的那種無情與冷酷。

    當然是個刺客,他的裏是一把刃長約尺半的短刀。一把形狀極為怪異的刀,近乎那種狗頭刀,但是更纖柔,更鋒利,薄得像蟬翼一樣,燈光幾乎要將它穿透了。

    我下意識地說了倆髒字,臥槽!

    我除了跑得快,眼神還很好使,未曾熬夜苦讀,眼睛不近視,我突然發現獵的背後還有一個獵,他走得很輕,就像優雅的大貓一樣悄悄接近了持刀刺客。他在夜色隻有一雙明亮、堅毅的眼睛。

    我的兩腿開始彈琵琶,兩隻開始哆嗦,這表演有點過分,但是確實穩穩吸引住了刺客的注意力。

    最後邊的那人逐漸靠近了燈光區,我也看清了他是誰——矮子小丁,那個靈敏得像猿猴、凶狠得像蜜獾的丁小權。

    丁小權絕對不是敵人,也許已是鳳來大帝的黨徒。

    當丁小權拔出匕首的時候,他的影子追上了刺客。

    我沒來得及呼喊,雙方的刀光已經交織在一起。

    丁小權出很快,我深有體會,斬截、詭異、靈巧、致命。我出拳也很快,但是出一招,他能打出招,那還不是在生死關頭,一旦雙方都用了鋒利的殺器,就更迅如蝮蛇了。

    刺客先發覺了追蹤者,丁小權卻是先出的。

    秒之後,戰鬥便告結束。

    丁小權踉蹌了步,靠在燈光下的牆上。又秒之後,他艱難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頸部裂開,一股紅色的箭射到牆上,留下一抹鮮豔的梅花。然後他用緊緊扼住了脖子。

    我沒有崩潰,也沒有逃跑,雖隻有幾秒時間,我還是斷清了形勢,要麽在後背留下一個窟窿,要麽在前胸留下一個窟窿,我選擇直麵他。

    他把刀在衣服上略略鐾了一下,迅速接近我,目光從來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我的野馬分鬃、攬雀尾、亢龍有悔、猴子偷桃之類的在腦袋裏亂成一團,沒有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招式。

    突然發現他已經來到眼前,刀像一片雪白、冰冷的月影一樣穿過林蔭。

    我下意識向後一退一仰,雙交叉護頸。

    他顯然大大低估了我,低估了我的速度,低估了一尺的距離,一絲秀發般的刀鋒豁開了我的左背,我像被一種陌生的有毒動物狠狠叮了一口,一股冰冷的麻醉的感覺迅速通過傷口彌漫全身。

    就在這毫秒之間,我看到了他驚訝的眼神,他的第二刀將不會再給我一絲的會逃生。

    我上半秒在人間,腦海裏掠過小芰、臘梅、海若、玉環、美賢、誌玲,下半秒將攜小丁同無常兄弟作伴一起趕赴黃泉。

    突然,砰的一聲響,槍聲。

    刺客身軀劇烈一震,他根本沒有興趣觀看自己前胸的窟窿,依然緩緩舉起了刀。

    砰!砰!

    刺客眼睛裏滿是那種絕望與焦灼,眼看著我從死神的魔爪裏逃了,他的刀最終還是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我迅速撲向丁小權。

    丁小權右裏的槍還在冒煙,左拿著。

    我接過,上顯示著一個號碼。

    “跑!”丁小權最後一聲低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