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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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騎著自行車,扛著魚竿,唱著《讓我們蕩起雙槳》,穿過樹影斑駁的鄉間小路,直奔向大孤村鯨魚背。今天天氣晴朗,秋風吹拂,偶爾一片樹葉飄過我的臉頰。

    馬上要到漫水橋了,我突然發現那棵歪脖樹上落滿了黃色的小鳥,蠶蛾般大小的紅嘴小鳥,我腦袋裏裝著的《鄉村鳥類百科全書》對於這種小鳥沒有任何記載。

    我沒有理睬它們,繼續哼著小曲前衝。

    突然聽到一陣嗡嗡的聲音,似乎是捅了馬蜂窩,真有一種聚蚊成雷的感覺,我回頭一看,一下驚呆了,哐啷一聲,車撞樹上了。那群黃色的小鳥,像一團黃色煙霧,遮天蔽日地向我圍了過來。

    陰鳳來!

    他為什麽要對付我?

    我棄掉車子,飛速往河邊跑去,速度快趕上非洲獵豹了,人到了危急時刻,潛能也被無限激發出來了。

    兩條腿的,不如四條腿的,四條腿的不如長翅膀的。我剛越過灌木叢,就被那群俯衝獵殺的殺人鳥追上了,我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一隻漂亮的蛇皮鞋飛出去兩丈遠。

    我的哭號完全被小鳥的嘰喳淹沒了。

    我丟掉鞋的一隻腳首先感到一點針紮般的微痛,然後整個蹄子遭到鳥群的啄食。我想要逃,卻力不從心,不一會兒已經不能站起,隻能向前爬行,整個腰部以下已經失去知覺,我不敢向後看,這些庖丁般的小鳥用針尖般的喙享用著肥美人肉,我連呼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求生的**驅使著我向河邊爬,隻要能潛到水,我就能保住性命。

    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到距離河邊尺的地方,我此時真切感到了普羅米修斯的恐懼,肝髒正被一寸一寸地蠶食,他是大神,永生不死,而我距離死亡隻有一線了。

    雙亂抓,草皮之下藏著一塊石碑,上麵刻著“愛妻衣小芰之墓”,看到這裏我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篝火早已熄滅,月老廟冷得像冰窖一樣,我一摸額頭,似乎是高燒了。

    昨天晚上和我擁抱著入眠的火炭一樣薑海若哪去了?

    薑海若已經離開,沒有打招呼就把我給拋棄了,虧我昨天晚上抱她抱得得那麽緊,把熱量都傳輸給了她,結果自己受了風寒。也許她不是那種人,是不是看我睡得熟,不忍驚擾,去給找吃的去了?

    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我等了一會兒,沒有熱乎的豆腐腦和油條,便撐著病軀往山下走去。

    天氣放晴,萬裏無雲,瓦藍的天空,深紅的遠山,這是一個普通的秋日早晨,絲毫看不出這裏遭受的劫難。

    我蹣跚到山腳下的時候,薑海若出現了,她沒有一個病人所需要的雞腿與鴨脖,我些許失望。

    “你怎麽不等我就自己下山了?”質問,關心。

    “看你睡得挺香,做著美夢,我有點急,就自己先下山看看。”海若道。

    “見到臘梅了嗎?”

    “沒有。”

    “見到鳳來了嗎?”

    “沒有。”

    “怎麽個情況?”

    “整個鳳丘鎮已經完全戒嚴了,到處是警察,還有解放軍,有防疫的,說是還有生化部隊。其他鄉來救援的鏟車、挖掘也不讓進入。”

    “有沒有死人?”我哆哆嗦嗦地問。

    “說是發生了山體滑坡、泥石流,傷亡十分慘重。”

    “那臘梅、鳳來他們是不是……”我還沒有做最壞的打算。

    “生死不明。”

    “那我們快點去鎮裏救人吧!”

    我被海若一把扯住袖子,“你不要露麵了。”

    “為什麽?”

    昨夜先是數萬隻烏鴉攻占了城鎮,進行了第一輪襲擊,零星造成了死傷,後來的暴雨不知是不是烏鴉帶來的,短短一個小時,低窪的鳳丘鎮就變成了泥鰍的樂園,再加上出龍,把小鎮變成了一個大墳場。

    海若悄悄去到鎮子外圍,見到了一些幸存者,其包括派出所的金彥龍,他和另外一個瘦高的警官(應該是雲海生)正在盤查鳳來和我的下落,他們的焦點不在自然災害上麵,而在烏鴉軍團的定點清除行動,鳥人鳳來已成為他們的頭號緝拿對象,死忠的追隨者星也被列為危害公共安全的重點嫌疑人,從此以後,我將無名無姓地像無色無味的水滴一樣溶進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裏,永不出現。

    我將通訊錄抄一份,將卡卸掉,借了海若五百塊錢,當天就趕往永新市,永新市人口幾百萬,胸懷寬廣,收容我這麽個可憐蟲還是沒問題的,本想拉著海若私奔的,昨晚都差點有了肌膚之親,不過考慮到自己已被鳳來連累了,不想她再被星連累。

    可是當我到了永新才知道這裏找不到一個親朋好友,沒有銀行卡、沒有身份證,像野狗一樣在輝煌都市的地下求生。

    十天以後,我才給家裏打通電話。

    “喂,老爹。”

    “你是誰啊?”

    “我是星。”

    “你是……誰?”老爹是活見鬼的語氣。

    “我是星。”小兔崽子、王八羔子星,不知這些日子他們有沒有著急上火,我這種家庭累贅,估計就是犧牲了,他們也擠不出幾滴眼淚。

    老曲終於確定電話那頭真的親兒子星,“都說你死在鳳丘鎮了,你怎麽又冒出來了?”

    “應該早點報個平安是吧,現在驚喜嗎?你趕緊弄個吧,破電話打了好幾天打不通。”

    “驚喜個屁!鳳丘那邊說是死了二百多人,失蹤幾十人,你就在失蹤名單裏,鄉裏前天剛給發了十萬的撫恤費,你現在祖墳那都有位置了,這叫什麽事!打不通電話,怎麽不打你嫂子……”

    “十萬?我這麽貴啊!趕緊給退回去吧,我好著呢,命大著呢,還沒娶媳婦兒呢,怎麽能說沒就沒!”

    “退不回去了,兵今天拿著這筆錢去縣城買車去了。”

    “腦袋瓜子是不是讓驢踢了,他弟弟的屍首還沒找到,就拿著錢去買車了?”

    “肉到了狗嘴裏還能吐出來?最近你別回來了,也少往家裏打電話,我去告訴你娘你活著呢……”

    最近別回還是永遠別回?

    “好吧,你讓兵時常到我墳前燒點紙。”

    “剛出事那兩天石猴派出所和縣公安局都找過你,你是不是犯事了?”

    “我已經死了,就是犯了叛國罪,也追究不了了。”

    “你現在在哪呢?缺錢嗎?”

    我聽到這句心裏還是有點暖意的,“好著呢,你別管了。靳臘梅在家嗎?”

    “前幾天回來的……聽說你沒了,當場就哭了。”

    謝天謝地。要是臘梅死在鳳丘,在兄弟與女人之間我必須得做出一個艱難選擇。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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