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一顆煙，監視我的小鬼已經不見了，估計回去匯報了。我坐著公交車在市裏轉了兩圈半，確定沒有尾巴，便踅到花鳥市場，到重明公子那裏去訪問一下。

    “請問你買什麽鳥？”重明公子見到我略有驚訝。

    “重明鳥。”我笑著說。

    他瞪了我一眼，“我這裏隻有鷯哥、畫眉、金剛鸚鵡……”鳥王帶我走進內室，“來也不提前說一下，晚上到海若那去蹭飯吧。”

    “正好，上次好像跟她有點小別扭。”

    鳥店關門謝客，我們去超市采購菜蔬，路上我給七七打了diàn huà，問她哪裏賣“嫦娥”酒，她告訴我地點後，我打車過去花一百零八元買了一瓶。

    與鳳來匯合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兩人悄悄潛入海若的閨房。還沒敲門而入，聽到裏麵還藏著一個男人。

    奸情？

    你說這海若找了對象居然不告訴她的兩個閨蜜。

    我的建議是悄悄離開，謹防擾了鴛鴦，而鳳來堅持闖入，要替海若把把關。

    推門而入，兩個腦袋同時一探，想看一下什麽樣的帥哥能入得了海若小仙的法眼，鬆元最傑出的青年鳳來和文星尚不能讓她古井一樣的內心起一絲微瀾。

    浪漫的晚餐時間。她正在為那個男人斟酒，還挺有情調。

    那男人深色中山裝，已年過花甲，正是鳥類學家雷禽老爺子。這兩人是什麽時候開始暗度陳倉的？

    “你們兩人能不能有點起碼的禮貌？”海若故作慍色。

    我嬉皮笑臉，“要是敲門再進，就逮不住你倆偷著喝酒了。”

    海若瞟了我一眼，“我喝酒還用偷著？”

    “你倆喝酒也不說叫我，我距離還你不到十米，有沒有一點江湖道義？”鳳來質問。

    “就你那小貓咪一樣的酒量？”

    “你們到底歡不歡迎我倆？這麽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連個座也不給上。”我道。

    海若於是給鳳來搬了一把椅子。

    “我會炒菜，會燉魚湯……”文星幾乎哭了。

    “海若，別為難他了。”雷禽老爺子的話很有分量。

    我把嫦娥酒獻出來，乖乖係上圍裙進了廚房。

    他們立刻把我的佳釀打開了，一股濃烈的酒氣瞬間充盈整個房間，一下就將鳳來熏暈了，海若雖是酒鬼也呈現一種飄搖的感覺，雷禽老爺子大叫一聲“好酒！”。

    “這是什麽酒？”海若問。

    “嫦娥酒。”我在廚房裏一邊洗著西紅柿一邊回答。

    “嫦娥酒，是嫦娥釀的酒嗎？”鳳來關注的不是酒而是嫦娥。

    “興許是吧，這酒極烈，想是嫦娥思念夫君，夜不能寐，隻能釀製如此燒心燒胃的酒來麻醉自己。”我隨口一說。

    “這酒是誰給你的？”雷禽問。

    “在一個小賣部買的，我的同租兄弟推薦的，花了我一百來塊錢呢！”

    香椿芽炒雞蛋、芹菜炒肉、地三鮮、糖拌西紅柿、菠菜豆腐湯上桌之後，我才有資格坐到海若跟前嚐點小酒。不過“嫦娥”隻適合劉伶、李白、張旭那種酒中怪傑，像我這種的隻能望杯興歎，姑且起開一罐“淡出鳥來”的馬尿解饞，鳳來和我一樣，見酒就虛，完全不敢嚐試這種來自廣寒宮的寂寞烈酒。

    四人正在把酒言歡，傳來一陣敲門聲。

    “平日冷冷清清一個青衣，今天生旦淨末醜全部登場。”海若說著就去開門。

    來的是一個老旦，六十出頭，花白頭發，衣著樸素，看著比較慈祥，與《水滸》中的王婆、閻婆之流應該不是一路，“哎呦，小薑，家裏有客人啊，打擾了，打擾了！”

    “沒事，劉阿姨，吃了嗎？坐下再吃點吧……”

    “哎呦喂，小薑，你還會喝酒啊……也沒什麽事，那倆不是你男朋友吧……就上次跟你說過的，我們永生會裏那個優秀的年輕小夥子，田見龍，他開著車過來了，我是想讓你去見見……”

    對不起，您老人家真是那種保媒拉纖的貨啊！

    我沒有做聲，鳳來站了起來，“阿姨，以前海若也不算有對象，不過從今天起就有了，這不我爹和哥專門為我定親來了。”鳳來當場就替海若拒絕，在他眼中永生會的產品都是假冒偽劣。

    雷禽和我默認了。

    那阿姨一臉的不悅，瞪了一眼鳳來便憤憤離開了。

    “我已經加入了永生會，代號烏梢蛇，跟著淵龍老師混，而推薦人就是剛才那個阿姨口中的田見龍——我石猴老鄉。”我慢慢悠悠地說道。

    此言一出，在座的幾位立馬側目。

    “那永生會信奉的是邪靈，你一旦加入了，不管玉皇大帝還是如來佛祖都會立刻拋棄你，那麽你便終身與魔鬼為伍了。”海若無奈地搖搖頭。

    我不管以後，我隻管現在，我現在不想與他們直接衝突，永生會不僅有惕龍那種亡命之徒，還有柳鱗兒那種致命毒物，關鍵是九靈帝君是個真實存在，十分玄乎，莫測高深。他們的勢力盤根錯節，估計已經關注到我了，隻能主動請降以避險。我現在正處在初級發展階段，一旦成了氣候，等摸清了九靈帝君的底，再來一個釜底抽薪，徹底擊垮他們。

    “我勸你速速退出永生會，不然遲早進精神病院。”鳳來不知，我早已被洗腦，全身心投入到永生會的光榮事業裏。

    “信仰的自由應該被充分尊重，”雷禽的話分量十足，“這個永生會是信仰哪位神？”

    “一個叫九靈帝君的，宇宙第一真神，文星還親眼見過。”鳳來的語氣足以讓這位大神滅他一千次。

    “九靈帝君……”雷禽若有所思，“文星，你既然已經入會，就要真心實意，全心全意，不要有疑心，也不要有異心……”他在我們錯愕的表情中，繼續發著高論，“九者，純陽之數，道之綱紀，天道以九製。乾玄用九，乃見天則……上古時期凡是與‘九’相關的神或獸，都十分強大，例如水火之怪九嬰、不祥之鳥鬼車、昆侖守護肩吾……”

    這難道是一個科學家的建議？

    雷禽不僅是鳥類學家，還是一個神話潛心研究者，曾與《山海經》專家袁展是好友。我對神話不太了解，但是對《西遊記》略知一二。其中有一個厲害妖怪叫九頭蟲，至於是蟲，是鳥，還是龍？我至今沒有搞清楚，乃亂石山碧波潭萬聖龍王的女婿，豬八戒、小白龍之類的顯然與他功力相距甚遠，這個低調的沒有權勢的小妖，居然敢與上界兩個悍將孫悟空和二郎神交手，最後被哮天犬咬去一個腦袋，逃亡北海，據說還是唯一從虐殺狂孫猴子手底下逃跑的沒有後台的妖怪。第二個便是九靈元聖，天庭高級人物東極青華大帝的坐騎，趁獅奴偷喝了輪回瓊液沉醉之際私下凡間，在玉華州竹節山九曲盤桓洞當了祖翁，收服了幾個雜毛獅子精，結果與取經隊伍發生過節，一招擒獲行者、八戒、沙僧，要不是主人前來，怎奈他何？

    這九靈帝君莫非與九靈元聖有親戚關係，莫非他就是九靈元聖，莫非他又偷偷下凡了，這回非洲的獅子們有福了……

    雷禽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他的人生智慧非一般人能比，我還是選擇聽從他。一回到家，我就趕緊溫習《淵瀾》，鑽研《煉魔引》，為將來直麵九靈帝君夯實基礎。

    是夜，北風呼嘯，我蜷在毛毯裏，腦海裏滿是相柳、海德拉之類……

    突然，一陣急促敲門聲，我披衣下床，心裏兜著的小兔一陣亂跳，“莫非是玉兔小瑤偷偷過來了？”

    開門一看，是大徒弟悟風。“師父，一個很厲害的妖怪——九嬰，殺過來了。速速離開！”

    “既然是妖怪，你打死不就得了，還得請示？”

    “打不過。”

    “要你幹嘛？你不是天庭第一保鏢嗎？那個叫九嬰咱與他無冤無仇，為何……”

    “他要吃你。”

    “滾油猴腦不是人間至味嗎？豬耳、豬尾也不錯，實在不行，把小白龍交出去，龍肝總可以吧？話說，悟花他們呢？”

    “已經跑了。”

    “非吃我不可？”

    “吃了師父您，可以長生不老。”

    “哪個狗日的造謠，你給我揪出來將他活剮了。那趕緊去收拾行李，別落下我那隻紫金缽……”

    說話太多，逃跑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九頭怪物已經來到門前。

    悟風亮出了定海神珍鐵。

    看來一場惡戰不可避免，先別開打，等吾先鑽至床下。

    那九嬰遠看一頭一麵，近睹四麵皆人。前有眼，後有眼，八方通見；左也口，右也口，九口言論。一聲吆喝長空振，似鶴飛鳴貫九宸。

    悟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且慢！”那妖怪其中的一個腦袋說，“悟風兄，你是天界一等一的好漢，為什麽跟著那個窩囊廢受窩囊氣，不如咱哥倆一起反上淩霄殿，打殺了玉帝老兒，一同坐朝廷……”

    另一個腦袋說：“像你我這種身手，應該到傲來國花果山那種地方去做齊天大聖、欺天大聖，大羅金仙有甚好？調戲個丫頭，就得挨個幾千錘，然後貶下凡間變成豬精，打破個琉璃盞，就得放逐到流沙河，一日三餐隻有酸人肉……”

    悟風說：“沒有興趣。”

    然後妖怪的第三個腦袋露了出來——千般妖態、萬種風情，極致yòu huò，美麗絕倫——正是鳳丘芰魔。

    小芰說：“風哥，蒸了曲文星，咱倆一同食用，做鴛鴦同眠，與天地同壽……”

    悟風的魂兒一下散了，木木地說：“好！”

    我趕緊啟動緊箍咒。

    大徒弟咕咚一聲，口吐白沫仰麵朝天跌倒在地。

    “星兒，出來吧，我都聞到你的肉香了，俺會一口將你吞下，保證不疼……”

    關鍵時刻，太妃跳了出來，撲上前去，汪的一口，咬掉了九嬰的一個腦袋……

    悟花、悟月拿著九齒釘耙、降妖寶杖，瞅準時機趕了過來。悟雪也化成龍形飛臨。

    “給我留下一個腦袋……”我也揮舞著九環錫杖上前。

    這時九嬰已經被大卸八塊，隻剩一個腦袋，我一看，痛徹心扉地大叫一聲：“七七！”

    七七輕輕搖醒了我。

    我如在五裏霧中，一頭虛汗，尚不知是在唐朝還是在二十一世紀。

    “別在客廳睡，小心著涼……”眼波流轉，語音柔婉，她像化骨綿掌一樣軟軟地擊碎我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