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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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水榭

    兩人這裏正說菜色,陳文心總想吃些葷腥,皇上怕她又不消化,便隻說些清蒸茄子之類的。

    二人討價還價許久,終究是陳文心占了上風。

    畢竟喝了兩天白粥的人可是她。

    皇上想的是,有自己陪著她一起用膳,節製著她不讓吃多就是了。

    天色尚早,皇上起身,道:“你再歇會兒,不許出去亂跑。晚膳時分朕再來。”

    皇上這是要回去批折子了。

    她點點頭,皇上帶著李德全回了正殿。

    她這裏正無聊著,好容易皇上走了,哪裏還躺得住?

    “白露,咱們出去逛逛吧。”

    白露見她要起身,忙把衣裳拿過去,口中道:“主子消停會兒吧,您這幾日說了多少回要出去逛了?皇上哪回允了?”

    可皇上這不是走了麽?

    陳文心這傻話還未出口,心裏已經想明了。

    皇上雖然走了,他在園子裏的耳目還多著呢!

    佟貴妃的打探皇上一下子就知道了,但皇上肯定是不會揭穿的。

    不完全是為了彼此的臉麵,也是因為揪住了這一個探子,還會有更隱蔽的探子。

    倘若逼得她探聽不出任何消息了,她也許就會采取更極端的方式。

    這不是皇上想要的。

    按陳文心的想法,皇上這樣做是不對的。

    他既然不喜歡佟貴妃探聽他的事情,在知道佟貴妃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就應該嚴厲地告訴她,製止她。

    可他沒有,他這種暗中掌控一切的方式,是在養狼。

    親手把一條狼養大,一直給她人肉吃。

    明知最終是要打死她的,那時才告訴她:朕不喜歡吃人肉的狼。

    不知道是皇上這性子別扭,還是這就是帝王的禦權之術。

    她也懶得想,佟貴妃已經在皇上身邊吃了十來年的人肉了,現在告訴她皇上的心思,她未必會改。

    就算她現在能改也來不及了,皇上早就心灰意冷了。

    不能出去,到水榭那兒坐坐總行吧?

    出去圍獵那幾天,水榭已經按照她之前的想法改造好了。

    她一回來就在屋子裏養著,還沒來得及去看看。

    這回白露沒有反對,她伺候陳文心穿上衣裳。

    就這麽些日子,夏天已經徹底過去了。

    白露拿來的是宮中尚衣局新製的妃色掐肩挖雲外衫,裏頭是按著她先前做改良旗袍的款式製的裙子。

    她拿到手上一摸,竟是綢麵夾棉的。

    走到院子裏還是被冷風撲了麵,白露替她緊了緊披風的帶子,她笑道:“哪裏就這麽冷了。”

    她不禁想起自己初入宮的日子,熱得她不知怎麽辦好。

    儲秀宮裏不愁吃喝,再好的也沒有了,幸好有個桂嬤嬤給她送些冰鎮果子酸梅湯什麽的。

    第一次侍寢,在皇上的乾清宮裏才第一次感受到冰山,竟然是那樣涼爽。

    皇上恩賜她隨時可以向內務府要冰山,她也沒客氣,讓內務府每日送上好幾次。

    她在屋子裏把白露他們都聚著,讓他們也乘乘涼。冰山上堆滿了瓜果,第一次皇上瞧見冰山尖尖上立著一個大西瓜,還笑了

    她還叫小桌子小椅子比賽砸西瓜,隻是現在她身邊就剩一個小桌子了。

    這些仿佛還在眼前,一晃眼就需要穿夾棉衣裳、裹披風了。

    她忽然想到,小桌子一個人在她身邊實在是有些孤單。

    白露可以和白霜說話,白雪和白霏又是一組,隻有小桌子孤孤單單。

    她晚上就該和皇上說說,給她派幾個太監來和小桌子作伴,哪怕一個也好。

    走到屋子後頭的水榭,彩色的紗幔隨著秋風高高揚起又落下,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走到水榭之中,果然是比外頭要涼上一些。

    湖水就在她腳下,隔著一層木台,發出細微的波瀾水聲。

    她一會兒摸摸這條白色的幔子,一會兒抓抓那條粉色的。靜靜站在水榭之中時,那些紗幔會被風吹動拂到她臉上。

    癢癢的。

    白露見她這樣歡喜,也道:“主子的主意真好,這些幔子掛起來真好看。”

    她撲哧一聲就笑了。

    白露哪裏知道,她這個想法是從在現代看過的電影青蛇裏來的。

    那一幕她印象至深:青蛇和白蛇在她們法力幻化的宅子裏,深夜閑談。張曼玉飾演的青蛇在水中調皮地滑動,王祖賢飾演的白蛇半躺在水台上,風姿綽約。

    深夜的風裹著水台的紗幔舞動,那是一幅極具神秘感和女性美的畫麵。

    看過那部電影以後,她常常在想電影裏那個水榭。直到皇上帶她到觀瀾榭來,她覺得自己的幻想就要實現了!

    她也可以擁有一個電影裏的場景!

    眼前天色尚早,她想著,到了晚上用過晚膳,還可以再來瞧瞧。

    “主子,這裏有貴妃榻。”

    這回輪到白露驚訝了,她從未見貴妃榻擺在四麵透風的半露天地方。

    貴妃榻呀。

    她一屁股坐下,半躺在榻上,慵懶地伸了個腰。

    對,就是這種感覺。

    “皇上說,到冬天,就把水榭四周用厚厚的棉簾子圍起來,地上再鋪上一層。那時可不就跟屋子裏似的了,有個榻也不奇怪。”

    白露笑說:“那為什麽不到屋子裏去,要在這兒費這些工夫?”

    這話倒把陳文心說愣了。

    她知道白露沒讀過什麽書,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釋,費這些工夫,為的隻是一點情調。

    屋子在湖麵上,四周圍繞著湖水的情調。

    湖水在腳下,站在水榭邊上伸手可觸的情調。

    她想起一篇古文,叫做湖心亭看雪。大致講的就是一個文人,大半夜請船夫劃船到湖中央的亭子上看雪,到了才發現亭子裏還有一個人。

    船夫就笑了,我說你大半夜不睡覺來湖心亭看雪傻,沒想到還有跟你一樣傻的人。

    在船夫眼中的傻,於看雪的那兩個人而言,當真是樂事。

    白露會這樣想,恐怕很多人也都是這樣想的。

    可皇上當初說的時候,她就沒這麽想過。皇上也知道,她不會這樣想。

    他們兩就像湖心亭看雪的兩個“傻子”一樣,惺惺相惜。

    她掀開幔子,走到水榭邊上。

    邊上有個小木梯隻得三兩階,伸到湖水中去。

    她坐在水榭的木台邊,雙腿伸到木梯上,白露忙提醒她。

    “當心腳別伸到水裏,涼得很呢。”

    她就故意把腳在水麵上晃來晃去,看白露著急的樣子,用鞋底子撩起一道水去濺她。

    果然濺在白露的裙角上,把她水藍的裙子濺濕了一塊深藍色。

    白露哭笑不得,隻道她是在屋子裏養了幾日又不安分,愛玩的心氣又起來了。

    哪有做主子的這樣孩兒氣的!

    她正要說什麽,隻聽湖麵上傳來一聲聲稚嫩的童音。

    陳文心也聽見了,她側耳細聽,覺得這聲音倒像是四阿哥的。

    “是了,湖對岸就是四阿哥住的清溪書屋了。”

    果然,她向湖對岸看去,臨湖的一座院子裏,四阿哥的小腦袋從窗子裏探出來。

    水麵有傳音的效果,她是個文科生,這點平常的屋裏常識還是有的。

    四阿哥喊她的聲音或許不大,但湖邊上的人能聽得清清楚楚。

    她是嬪妃,不能像四阿哥一樣喊話,隻能對著四阿哥的方向招招手。

    可四阿哥還是在喊:“陳額娘陳額娘”

    她又對著四阿哥的方向揮手,示意他來她這邊。

    這回四阿哥的小腦袋,幹脆在窗子邊消失了。

    她以為四阿哥過來了,叫白露到觀瀾榭外的小徑上迎接。

    白露不放心她一個人在水邊,喚白霜去外頭迎接四阿哥。好一會兒,白霜自己一個進來了。

    她道:“並沒有瞧見四阿哥來。”

    這就奇怪了,四阿哥連聲喊她,喊完人就不見了,會是去哪了?

    她再看向湖對岸時,那扇窗子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

    真是奇怪。

    她也無心再玩水,扶著白露起身道:“咱們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