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南懷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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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南懷仁

    未熬過寒冬臘月,宮裏就傳進來裕親王妃駕薨的消息。巧合的是,德嬪的七公主也夭折了。

    七公主還不滿周歲便夭折了,皇上大發雷霆,將七公主身邊伺候的宮人都處罰了一頓。

    德嬪更是傷心過度,以至於臥病在床。

    陳文心琢磨著是不是應該去看望一下德嬪,畢竟她是四阿哥的親額娘。之前買通小椅子的事兒兩人有過齟齬,後來她晉升為嬪,德嬪厚禮相賀,算是有意結交為好了。

    於情於理都應該去瞧瞧,她也怕德嬪這一病,四阿哥沒人照顧。

    白露卻說:“德嬪娘娘未必是真的病了,七公主夭折,德嬪有照顧不周之嫌。她這一病,怕是為著自己避嫌的意思。”

    這樣一說還真有可能。

    “那我就不親自去了,你替我去問個安,也算是盡了情誼了。記得瞧瞧四阿哥,他若是有什麽事兒,就接他來翊坤宮小坐。”

    皇上隻有裕親王這麽一個哥哥,待他甚是親厚。裕親王原配王妃駕薨,皇上下了恩旨撫恤。又為裕親王妃設下重重路祭,以表哀思。

    朝中大臣也紛紛跟隨,裕親王妃的喪儀格外隆重。

    相比起裕親王妃,七公主這樣未滿周歲便夭折的公主,葬禮就簡薄了許多。

    按宮中的規矩,年少夭亡者視為不吉。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都薄葬於金山。

    身後留下子嗣的皇子公主,才能免於不吉的說法,得到厚葬。

    七公主的事兒草草了解,宮中已經開始預備春節了。在滿人的話裏,他們更喜歡把漢人的春節叫做元旦,意喻著一年之初。

    陳文心是叫不慣的,她前世的社會裏有另一個元旦。那可是一個隻有一天假期的小節日,哪裏能跟春節比呢?

    臘月裏,各國進貢的禮物,和國中各地的貢品都送入了紫禁城。宮中使臣來往絡繹不絕,大家都在熱議那些紅頭發藍眼珠的洋鬼子。

    皇上從西洋貢品中,挑出了一件嵌滿了彩色寶石的懷表。

    從前陳文心還是常在時,他就賞賜過一個懷表給她,她每日都戴在身上。眼前這一個更加精致,正好給她。

    這日皇上召陳文心到乾清宮習字,她原以為能見著四阿哥,正好看看七公主夭折是否對他造成了什麽影響。

    沒想到四阿哥並不在,皇上隻召了她。

    “因著七公主早夭,德嬪臥病,四阿哥暫時不得空習字了。”皇上是這樣說的。

    她知道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年關將至,皇上自己也很忙。

    “皇上這裏要接見那麽多外國使臣,還把臣妾召來做什麽?”

    陳文心抱著兼毫在紙上亂畫,皇上說四阿哥就快要換筆了,她的筆還嶄新得沒用過幾回哩。

    “一會子南懷仁來,朕想叫他畫幅西洋肖像畫。”

    南懷仁是比利時人,擔任大清的欽天監副使。皇上對西洋曆法感興趣,讓他主持天文星象的觀測。

    南懷仁除了會觀測星象,還會畫西洋畫,皇上就把他叫來為他和陳文心單獨作畫。

    不多時,隻見一個頭戴頂戴花翎、露著棕色卷發的洋人走了進來,對著皇上打了一個千兒。

    “奴才南懷仁請皇上聖安。”

    南懷仁的外貌和陳文心想象的金發碧眼不同,他的頭發是棕色的,瞳孔也是棕色的。皮膚也沒有想象的那麽白,而是偏黃褐色。

    他高鼻深目,看起來約莫三十上許。聽他自稱奴才,便知是個頗有心機的人。

    朝臣中滿人自稱奴才,漢人自稱臣。他非滿非漢,自稱奴才是為了拉近和皇上的距離。

    南懷仁也看見了,皇上邊上的兩方書案上,其中一張坐著一位女子。

    少年女子雪膚花貌,看見他似乎打量了他一番。她眼中沒有其他大清女子對於洋人的驚奇和害怕,隻是略有一些好奇。

    皇上給他介紹,“這是勤嬪娘娘。”

    竟然也是皇上的妃嬪。

    南懷仁有些失望,口中稱道:“請勤嬪娘娘金安。”

    他知道,名號前麵有個皇字的,就說請聖安。像皇上、太皇太後、皇太後、皇後、皇貴妃

    名號裏是什麽娘娘的,那就說請金安。名號裏沒有這些字眼的,那就說請安一般就差不離了。

    陳文心聽他這聲請安,遠遠沒有他一進來那句,請皇上聖安說得流利。

    她還以為這南懷仁漢語說得極好呢,原來不過是對皇上那幾句流利罷了。

    “大人免禮。”

    陳文心回以一笑,這一笑叫南懷仁幾乎晃了眼。

    他在大清朝近十年,第一次見到這樣美貌的女子。

    “愛卿上回給朕瞧的西洋畫,朕看甚好。今日閑暇,你就給朕和勤嬪畫一幅。”

    上回皇上瞧見進貢的西洋畫,說人物畫得確實比中國畫要像真人。

    南懷仁為了湊趣,自己動手畫了一副自己的肖像給皇上瞧,皇上認為畫得十分逼真,今日便想起來叫他來給自己和陳文心畫像。

    南懷仁道:“奴才的畫箱就在外頭,小李公公收著呐。”

    皇上想著要去換身朝服,叫陳文心隻著家常月白刻絲短襖,下著同色梅花裙。他若是換身衣裳,兩人在畫中倒不相襯了。

    陳文心笑道:“皇上。咱們去哪裏畫?”

    皇上見她似乎已有主意,便問:“依你看哪裏好?”

    為著裕親王妃和七公主兩件喪事,宮中不宜遊樂。皇上又忙於朝政,陳文心自己也沒怎麽出門。

    今年的初雪已經下了,她還沒有細細賞過呢。

    “昨兒個夜裏又落了雪,梅園裏的紅梅也開了,想必景致怡人。”

    白雪紅梅的景致優美又簡單,比這大殿的富麗堂皇要好畫許多。南懷仁連忙接話道:“皇上,奴才會畫梅花。”

    皇上對這位勤嬪娘娘如此和顏悅色,想來是不會拂她的意思的。

    果然皇上點點頭,“那就依你吧,朕省得再換衣裳。”

    皇上身著淺藍色掐金挖雲便服,和陳文心的月白衣裙正好顏色相襯。

    見白露在一邊抱著她的白色藏羚皮子披風,皇上大手一揮,“把朕那件藏羚皮子的也拿來。”

    陳文心那件是皇上今年冬天新賞的,陳文心喜歡這皮子薄而防風。兩件白色的披風一大一二人坐在禦攆上往翊坤宮梅園而去。

    這梅園緊鄰著翊坤宮,原是屬於禦花園的一角。皇上在整修翊坤宮之時把梅園也進行了修整,增添了白梅和臘梅等品種。

    梅園並無封閉的宮牆,隻是眾人皆知這是皇上為勤嬪而整修的,一般人不會到這裏來。

    梅園就成了翊坤宮的私有園子一般,上回陳家父子還在梅園中的水亭觀賞過呢。

    從攆轎上下來,滿眼是鮮豔的紅梅,在枝頭簇簇綻放。

    地上蓋著薄薄的積雪,皇上緊緊牽著陳文心的手,唯恐她失了腳滑倒。

    紅梅花如情竇初開的少女的麵頰,帶著十二分的羞澀,如描似畫,柔情似水。

    二人置身其中,賞心悅目,流連忘返。

    臘梅呈金黃色澤,花瓣不如紅梅豐滿,別有一番韻味。

    反倒是白梅,在這下過雪的地裏,反而不顯眼了起來。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若不是梅香清冽,還真要忽略了這白梅。”

    細細看來,白梅的姿態清麗脫俗,冰肌玉骨,比之紅梅更勝一籌。

    “雪地裏自然是紅梅最好看。你若是喜歡這白梅,便叫人折一些插到瓶中,擺在屋子裏頭香氣也不俗。”

    皇上也喜歡白梅勝過紅梅,漢人以白色為不吉,滿人正好相反。

    所以皇上逢年過節親自書寫福字分賜大臣,用的都是白底的紙。宮中春節貼的春聯,也都是白底黑字的。

    “一會兒叫他們折些枝兒下來,我給皇上親手插一瓶。我記得皇上宮裏,有一對兒褚紅色連珠瓶閑著呢?”

    皇上笑道:“好啊,都敢打起朕宮裏東西的主意來了!”

    陳文心拉著皇上的手撒嬌似的搖了搖,“實在那對瓶兒顏色襯白梅,插好了一隻給皇上擺在乾清宮。另一隻就送去慈寧宮,是皇上孝敬太皇太後的,這樣好不好?”

    原來她不是想要皇上的連珠瓶,而是想替皇上給太皇太後盡孝。

    旁人也許能想到給太皇太後送些金銀珠寶,古玩字畫,玉器擺件,賞個梅花都能想著給太皇太後送一瓶的,恐怕也隻有陳文心了。

    看似簡薄,實則是當真有心。

    皇上推己及人地想,如果他是太皇太後,收到這樣的禮物一定比什麽珍奇寶物都更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