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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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救人

    靳輔聽了這話忙道:“皇上,臣所居之別院已經收拾好了,皇上娘娘若不棄,足以下榻。”

    史貽直聽了直想罵他。

    皇上點頭道:“你先派人送娘娘回去歇息,朕隨你同去河上。”

    陳文心忙道:“何必費這個時間?臣妾與皇上同去,也好親眼瞧一瞧百姓之苦,回宮教導宮人勤儉戒奢。”

    這話說的很是識大體,就連靳輔都對她高看一眼。

    皇上也不再羅嗦,棄了馬車,便上馬直奔河堤所在。

    這一路上有很多地方都是馬車無法通過的,輪子可能會直接陷在泥水之中。

    馬車先行運往靳輔的別院,陳文心騎馬跟在皇上身邊。

    陳文義始終跟在她的馬旁,怕她騎馬不熟練摔下來。

    白露白霜不敢先回別院,非要跟來伺候。隻好如李德全和小李子一般,坐在兵士騎的馬後頭。

    未到河堤,便聽得水聲嘩嘩。

    同處黃河下遊,他們在德州河段所見的水麵,是平緩安靜的。

    而宿遷這一段水麵,水流湍急,水中還卷著許多桌椅板凳,乃至是生豬活畜。

    堤壩上的潰口之處,嚴嚴實實地堆著沙包,細小的水流從沙包的縫隙中流出。

    有人大聲喊道:“那是個活人!”

    隻見湍急的混黃河水中,裹著一個頭戴布巾的老漢,看起來似乎是個農民。

    他從上遊被衝下來,見這邊岸上兵丁眾多,便用力地向岸上揮手,口中大呼道:“救命,救命!”

    他的聲音沙啞無力,怕是已經漂流了許久了。

    似乎生怕眾人看不見他,他還解了頭上的布巾舉在手中揮舞著。

    一眾士兵差役眼見河水裏卷了個人,卻無可奈何。

    這樣的水情,下去一個卷走一個。他們隻能在岸上看著,救不了那個水中的人。

    “二哥,他離咱們約莫還有二百米。”

    陳文心沒頭沒腦地冒出這一句,隻見陳文義會意地點頭。

    她盯住手中的懷表,遞給陳文義看,“大約還有兩分鍾會到那座橋下。”

    陳文心指著不遠處那座拱橋,“那座橋還能用嗎?”

    靳輔忙答道:“能,能用!”

    陳文義拾起地上一捆麻繩,飛奔到那座橋上,身後餘傑等人忙跟上他的步伐。

    隻見陳文義上了橋,將麻繩固定在橋墩上。他使勁拽了拽,對餘傑道:“替我拉緊繩子。”

    他一手握緊麻繩,倒仰向河中,看得眾人心驚肉跳。

    他雙腳夾著麻繩,頭朝下飛快地滑向河麵。那河中掙紮的老漢似乎看到了希望,努力朝他所在的方向挪過來。

    陳文義挑的地方差不多就在他的正前方,還考慮了河水衝刷物體偏移的角度。老漢沒費什麽勁,就被陳文義抓在了手裏。

    岸上爆出一陣喝彩之聲,就連皇上也拍掌道:“蘭襄果真勇武!”

    人是抓住了,能不能弄上去還是個未知數。

    陳文心皺眉瞧著,他身體朝下,力氣使不上來。那老漢在河水中漂流許久,早就沒有力氣了。

    該怎麽把他弄上去呢?

    那靳輔也搖頭道:“陳將軍雖然勇武過人,長此以往,也擋不住洪水之力。一條繩子要拖住兩個人,談何容易。”

    一條繩子不成,那就多來一條?

    陳文心計上心來,忙叫小李子再拿一捆麻繩過去,“叫餘傑他們把繩子垂下去,二哥抓住那老漢,讓老漢自己把繩子綁到腰上。”

    “再多派幾個兵士過去把那老漢拖上去,如此二哥就不必拖著他爬一條繩子了。”

    小李子領命,連忙帶著幾個兵士飛奔過去。

    果然,那老漢腰部綁著繩子,被兵士們順利地拖上去了。

    而後陳文義才翻過身來,迅速地沿著繩索爬了上去。

    有大夫連忙上去診治那老漢,靳輔大笑著吩咐差役屯兵們:“看見沒有,看見沒有?就照著這個樣兒!”

    “在沿河橋上布下繩索,若再有百姓被衝入水中,就這樣把人救上來!”

    靳輔又對陳文心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娘娘好計,怎麽微臣這笨腦子竟就沒想出來!”

    他這樣一說,不說旁邊其他大人麵色尷尬,就連皇上都有些別扭。

    陳文心解釋,“幼時有一次和二哥在河邊,見一個洗衣婦人的衣裳被衝走了,二哥就是這樣倒掛到水裏替她撈起來的。”

    她剛才隻想到救人,現在人都救起來了,她才不想在這些官員麵居功。

    難免有賣弄聰明之嫌。

    眾人聽了這話倒罷了,皇上又對靳輔道:“單是宿遷一地,如今死傷幾何?失蹤幾何?民居毀損又幾何?”

    靳輔往身後一看,一個戴琉璃頂戴的官員走上前拱手道:“微臣宿遷縣令,請皇上聖安。本地下轄二十七鄉鎮,共計死者一百餘人。傷者未計數,失蹤者五百餘人,民居毀損”

    皇上皺眉盯了他一眼。

    那宿遷縣令肩膀一抖,連忙低下了頭,“毀損六百餘戶。”

    宿遷縣令打了個馬虎眼,他並不說房屋毀損了幾間,而是幾戶。

    一戶人家總有好幾間房,論戶自然比論間聽起來數目少些。

    王熙聽明白其中玄機,隻是看了他一眼,並不點明。

    明說無益,隻會讓皇上更加發怒罷了。

    皇上歎道:“五百餘人失蹤,尚未知多少人還在這河水裏奄奄一息。本地差役屯兵速速在河麵各處設防。”

    “河要治,人也要救!”

    皇上這句人也要救,使在場的所有人都震動了。

    “人手若是不夠,再從其他未受災的州府調運,務必控製災情。”

    一眾地方官連連稱是。

    陳文義從橋上下來,“皇上,那老漢聲稱是宿遷王集鎮李溝村人氏。據他說,李溝村整個村子二百餘戶,都被洪水衝垮,夷為平地了。”

    他下來的時候沒聽到那縣令的話,但是確確實實聽到了皇上那句,五百餘人失蹤。

    按那老漢的話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陳文義寧願相信那種田的老漢,也不會相信本地官員。

    宿遷下轄二十七個鎮,僅僅一個村子就毀了二百餘戶民房。而這宿遷縣令說共毀六百多戶,可能嗎?

    那縣令怯怯地微微抬頭看了皇上一樣,隻見皇上一臉怒色。

    “皇上,洪水才發三日,一切以治河為要。微臣疏於統計各地災情,求皇上恕罪!”

    他連忙跪在泥水地裏,也顧不得幹淨與否了。

    泥水被他濺起些微到靳輔的袍角上,靳輔撇撇嘴,不耐煩地掃了一下自己的袍角。

    陳文心沒有忽略他這個動作。

    想必這位老大人,對本地吏治早有不滿了吧?

    皇上氣得一腳踢在他肩上,“治河?朕瞧你一身幹幹淨淨,是治河的樣子嗎?”

    皇上這一腳在他肩上留下了一個泥腳印,除此之外他的上身幹幹淨淨,衣裳上連半點灰都沒有。

    史貽直等人在後頭連忙打量自己的衣裳,恨不得趁著皇上眼錯不見的時候,往身上抹點泥。

    他看向一身髒兮兮的靳輔,心中大罵,這靳黑臉還真是會討皇上喜歡!

    皇上高聲道:“把這個縣令帶下去,換個知道數目的暫代他的職位。眾卿當引以為戒,再有謊報欺騙者,朕絕不姑息!”

    那縣令張皇無措,不知道皇上這句帶下去是什麽意思。

    是暫時看他討厭,還是要撤了他的官,還是要殺他?

    他求助的目光看向江蘇巡撫田雯,又看向兩江總督史貽直與漕運總督桑額。

    這不是咱們商量好的說辭嗎?各位大人可不能不救我啊!

    被他看著的幾位大人紛紛別開了目光。

    靳輔瞪了他們一眼,道:“皇上舟車勞頓,不如先稍事歇息。壩上有臣在,必定時時留心。”

    皇上點頭,“蘭襄那河中取人的法子雖好,對下懸之人的體力要求甚高。安排人手之時,務必擇勇武健壯之人,否則救人不成反受其害。”

    “皇上放心,臣謹記。”

    皇上一行走一行和靳輔說話,“朕在宮中常常看你的治水奏折,並和諸位大學士商討其中可行之策。”

    “紙上談兵畢竟不如實地勘看水情,朕今日所見這水情之凶險,隻恐堤壩潰爛處,不足以久持。”

    靳輔道:“沿河各處潰堤、水壩並人口密集處,皆有屯兵日夜輪班查看。險惡低窪處的百姓也已暫時遷居高地,臣一定能盡快修好潰堤。”

    陳文心見眼前隻有靳輔,其餘官員都被皇上甩在身後。王熙等人與她一路南巡而來,甚是熟悉了,也不必避忌。

    她想了想便道:“既然衝毀民房數目之多,不知如今流離失所之百姓皆居於何處?”

    皇上下意識地更注重河堤工事,減少災難再起是最重要的,但是已經受災的百姓也不能置之不理。

    靳輔稟道:“如今皆由官府出麵,安置在寬闊的鄉紳宅邸,或是在山坡高地處搭建臨時篷屋。”

    “隻恐宿遷縣城中還可如此,到偏遠鄉村還有官府出麵安置嗎?”

    陳文心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皇上聽了也皺起眉頭。

    靳輔無言以對,皇上也不會把這事怪到他頭上。

    他名為河南巡撫,擔著治河總督的實務,能把治河之務辦妥便是大善。

    安置本地災民這些事,是該地方官來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