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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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四章榮幸之至

    皇上與陳文心等人策馬回到靳輔的別院,陳文義留下了餘傑和一部分京中帶出來的好手,在河堤上幫忙救人。

    一眾官員沒有敢跟著皇上回來的,他們目送著皇上策馬離開,自己都留在堤壩上。

    靳輔的官邸並不在宿遷,這處他暫住的院子足也有三進大,原是本地一個商賈置辦的。

    靳輔的東西都搬到了二進院中,內院留給了皇上和陳文心。

    陳文心未免替那位靳老大人擔心,瞧他那衣裳便知是在堤上監工許久了,他那樣的年紀,身體吃得消嗎?

    她給皇上倒了一杯茶,這院裏的陳設都不華麗,茶具也不過是青瓷縷金花的。

    “玄燁一向憐貧惜老,怎不叫那靳老大人也回來歇歇呢?”

    皇上方才還皺著眉思索,這會子一口茶含在口中幾乎要噴出來。

    “你說,哪位靳老大人?”

    陳文心不解道:“還能是哪位靳老大人?不就是靳輔嗎?”

    皇上放下青瓷茶盞啞然失笑,“念念可知,那靳輔不過三十六歲,還比黃機小一些。”

    這回輪到陳文心的表情古怪了。

    “怎麽可能呢?我看他不到六十,也有五十上了!”

    皇上看她是認真的,並不是故意在逗他發笑。

    細想來,這回再見到靳輔,他的麵皮確實黑了許多,又粗糙了許多。

    大約是常年在河上監工修築,風吹日曬所致。

    她搖頭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

    “怪不得呂宗今天那麽高興,一直憋著笑!”

    呂宗是看到靳輔那黑糙麵皮,慶幸有人跟他一樣醜了嗎?

    呂宗雖醜,還是看得出是個未及四十的人。靳輔雖不醜,看起來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漢。

    這二人之間美醜與否,實在難以評說。

    皇上久違地笑起來,笑過後又摸著她的腦袋歎道:“朕心裏急得什麽似的,你還有心思在這逗朕發笑。”

    陳文心哪裏是有意逗他,她真的是不小心的

    “現在著急也無用,靳靳輔,有他負責,玄燁還信不過他嗎?”

    皇上搖頭,“非是朕信不過他,隻是你今兒也看到了,那些地方官都是什麽樣子。兩江之地怕是過於富庶了,把地方官都養得安逸了起來。”

    為了圖安逸所以把災情說不顧百姓的死活,隻求官位穩當。

    靳輔與他們不同,但他一個人,沒有地方官員的支持,不好辦事。

    瞧今日靳輔和他們之間的架勢,恐怕是針鋒相對已久了。

    皇上道:“這靳輔治河是一把好手,隻是人情世故上太過尖銳了些,不懂圓滑。”

    “若非如此,黃河洪水衝毀明祖陵那回,也不至於沒個人替他說話。”

    靳輔看不慣那些官員貪圖享樂,全都寫在他那張黑臉上。

    那些官員何嚐不是,看不慣他過於勤勤懇懇,反襯得他們都是慵懶無能之輩。

    陳文心若有所思,“在德州那回,玄燁說水至清則無魚,我這回信了。”

    宿遷的重災,要想解決,還是要靠那些“汙水”。

    “朕意欲明日沿黃河,下巡至桃源縣。蘭襄留下保護你,你就在這裏等朕回來。”

    皇上巡河,地方官員都會跟隨圍繞,安全方麵她倒不必擔心。

    縣城的路況還好些,真要沿河下到鄉村地方,恐怕隻會看到更慘烈的景象。

    陳文心沒有堅持要跟去,皇上是去辦正經事,帶個嬪妃在身邊,也不像樣。

    “這一去隻怕地方官都是要跟去的,我留在城中,便以玄燁的名義撫恤災民,如何?”

    陳文心能想到這一層,皇上倍感欣慰。

    “好念念,隻怕你累著!這幾日趕著腳程到宿遷來,朕想你多歇歇。”

    陳文心笑道:“皇上想岔了,才不是為著你的名聲,是我自己私心私意裏想幫幫災民。”

    她行事一貫出於本心,皇上也釋然了。

    由得她去,她這樣懶散的人,累著了自然知道歇息。

    一夜無話,二人早早便歇下了。

    次日陳文心一醒,皇上是照例不在眼前了。

    白露聽到屋裏的動靜,見她醒得這樣早,忙吩咐院中下人打熱水進來。

    她進來道:“主子不多睡些時候嗎?”

    “皇上呢?”

    白露把擦臉毛巾遞給她,“皇上帶兩位大學士出去了,有李公公跟著。陳將軍和呂太醫沒走,小李子也留下聽主子差遣。”

    “收拾了就出門吧,咱們今日到城中轉轉。”

    白霜插嘴道:“外頭又髒又亂,主子昨兒穿的那雙繡鞋上頭全是黃泥呢。”

    “換雙鞋不就得了,聒噪。”

    白霜給她簡單地梳了妝,婢女送來了早膳,懷揣各種銀針銀碗的小李子也跟了進來。

    “娘娘,一大早外頭許多命婦都送進拜帖來,娘娘要見嗎?”

    陳文心一邊喝粥一邊問道:“誰家的命婦?”

    這荇菜粥,配上此地特產的胭脂梅子,又是酸又是鹹,別有一番滋味。

    小李子從懷裏把拜帖都呈到她桌前,“有兩江總督史貽直大人的夫人,漕運總督桑額大人的夫人和江蘇巡撫田雯大人的夫人。”

    “怎麽沒有靳大人的夫人?”

    “奴才聽聞靳大人去年喪了妻,一直沒再續弦,身邊連妾侍都沒有一個。”

    陳文心暗想,身邊沒個女子照顧,他又年年月月地往河上去,怪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粗黑如同老漢。

    “你說這些夫人,來見我是為何?”

    是出於禮貌拜訪呢,還是有什麽深意?

    小李子笑道:“奴才也不知道這些,不如娘娘先見了就知道了。”

    “還是不見了吧。”

    她很不喜歡婦人家湊一堆的那種場合,尤其是別人互相都認識,就她一個誰也不認識的那種場麵。

    人家算計她,她都看不出來可怎麽好?

    “小李子,你去請我二哥,就說我想出去看看。”

    小李子抬頭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白露,隻見白露麵露無奈之色,便知是勸阻過了但無效。

    白露都沒能勸動勤嬪娘娘,他還羅嗦什麽?

    “是,奴才這就去。”

    陳文義進到內院時,見她剛用過早膳,正以茶漱口。

    桌上樸素雅致的青瓷碟裏裝著胭脂梅,看起來紅豔通透。

    她見著陳文義,便道:“二哥用過早膳了嗎?”

    陳文義細細打量她一番,隻見她身著素色絲棉大袖衫,腰係天青色折花裙。

    她發髻簡素,僅以一隻青蘿玉釵裝飾,不施脂粉,麵上帶笑。

    隨即,他冷淡地轉開目光,問白露道:“你們主子呢?在床上?”

    白露一愣,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陳文心,不知如何回答。

    陳文心卻很快反應了過來。

    “二哥這是瞧不起人了,就不興我早起一回?”

    陳文義佯作驚訝道:“哦,你在這兒啊。”

    白露才明白過來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玩笑,不知怎的,一時有些麵紅。

    陳文義道:“念念何以打扮得這樣素淨?”

    “百姓遭受水災,流離失所。此刻我還穿得花枝招展在外,豈不惹人傷心麽?”

    陳文義笑道:“你自來是這樣,別家姑娘最愛美,你倒舍得下,你最愛是吃。”

    她誇張地一挑眉,“咱們兄妹倆再愛起美來,豈不羞煞世人?”

    “勤嬪娘娘這樣羞煞世人,看來是不忍心見那些庸脂俗粉的命婦了。”

    “二哥去見,保管比我受歡迎多了。”

    他兄妹兩個你來我往,全然沒有當著眾人的麵安靜寡言的樣子,看得小李子十分震驚。

    原來這陳將軍,也不是個悶葫蘆啊

    兩人出了內院,身後緊跟著小李子,落後些的是白露白霜兩個。

    白霜悄悄問她:“露姐姐,你怎麽臉紅撲撲的?”

    白露看自家主子在前頭沒注意,忙掩住她的嘴,“快別胡說!”

    正巧呂宗從二進院的東廂走出來,見著陳文心和陳文義二人,忙趕上前來,“請娘娘金安,娘娘這是上哪去?”

    “去城裏走走,看看災民都安置得如何了。”

    呂宗本來想說要一起去,發現今兒隨行的隻有陳文義,王熙和黃機都不在。

    有他們倆普通相貌的人在,自己醜得也不那麽明顯些。

    要是有靳輔在就更好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陳文心和陳文義,強忍住想用手把光擋住的衝動。

    他們兩兄妹,白得反光。

    “臣”

    臣隻是隨便上來請個安臣沒啥事二位忙去吧嗬嗬嗬

    他正想這樣說,陳文義打斷了他,“呂太醫若無事不如一同前往?還可為災民診治一番,避免疫情。”

    誰沒事幹啊誰想跟你們兩個妖孽一起出門啊誰管什麽疫情啊?

    二人隻見呂宗低著頭,不知道嘴裏在嘟囔著什麽。

    然後他抬起頭來,一張黑紅的臉麵笑得露出了白牙,“得與二位同行,真是榮幸之至。”

    那個表情,怎麽看也不像是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