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王熙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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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三章王熙援手

    向明起身,再度給陳文義行了一個端端正正的禮。

    這回陳文義沒有還禮,隻是親手扶起了他。

    “陳將軍需要我怎麽做?”

    如何幫助向明,陳文心信中早已說明。

    “此事關鍵還在王熙王大人身上。”

    陳文義道:“王大人是你的恩師,也是皇上極為倚重的一位大學生。他的話皇上總是能聽進去的。”

    向明道:“將軍的意思,是讓我去求見恩師,請他為我向皇上說情嗎?”

    “隻怕,恩師未必見我。將軍也說了,恩師與我在大清是否應該開放海關這一點上,政見並不相同。”

    陳文義點點頭,“雖然政見不同,但大人是個什麽樣的人,王大人卻很清楚。王大人是什麽樣的人,想必大人也很清楚吧?”

    王熙是個中正之人,他明知向明是個剛直之人而非奸佞,又是自己的門生,不應該袖手旁觀。

    陳文義又道:“隻是大人過於剛直,未免惹皇上和百官厭煩了。如今大人要做的就是讓王大人看到你願意彎曲的一麵,他才會為你向皇上求情。”

    彎曲?他向明的人生中,從未彎曲過。

    可他想知道,那位請陳文義來幫助他的人到底是誰。

    這是他許久以來,遇到的唯一一個和他一樣認為應該開放海關的人。

    “大人,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人是直久了,連如何彎曲都忘了嗎?”

    隻是讓他在王熙麵前和緩一番,並非在世人麵前徹底放下他的驕傲。

    如果他連這一點都想不通,那隻能說,陳文心是看錯了人。

    陳文義微微蹙起了眉頭。

    他在等,等向明的一個回答。

    “好,我即刻便去恩師府上拜訪。”

    向明下定了決心,他要自救,要想辦法留下來。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和他政見相同的人,他就不能輕易放棄。

    那種孤掌難鳴的滋味,他嚐過,他知道有多麽痛苦。

    “忙著。”

    陳文義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跡有些幼稚,寫著向大人親啟。

    仔細看那字跡,竟然有娟秀清雅的女子氣韻。

    向明一時有些錯愕,陳文義為什麽給他一封女子寫的信?

    難道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是個女子不成?

    “這信是給大人的,大人看完之後,便知該如何與王大人說了。”

    向明這人的脾氣實在太剛硬,陳文心有意想幫他,又怕他這脾氣難以壓製,最後弄巧成拙。

    所以她特意單獨寫了一封信交給向明,讓他按照自己信中所述去麵見王熙。

    向明當著陳文義的麵就拆了信封,他一目十行把信讀完,手指微微顫動。

    妙啊,妙。

    按他的說法來做,以恩師王熙的脾氣,定然會同意幫助自己的。

    向明隱隱有一種感覺,他似乎知道了陳文義所說的那人、也就是這封信的主人是誰了。

    那個和皇上同坐於龍攆之上,但毫無妖媚之氣的女子。

    她一身風華,一片慧心,堪為自己的知己。

    待陳文義離開之後,他連忙吩咐家仆備熱湯沐浴洗漱,他要幹幹淨淨地出門去見王熙。

    如陳文心信中所說,王熙拒絕見他。

    他站在王熙宅邸的門外,家仆笑眯眯地拿著他的拜帖回來,對他拱手道:“對不起了向大人,我們家大人身子疲乏,不願見客。”

    這個理由可以說是**裸的逐客令了。

    一般人不想見客的時候,起碼也會編個借口,比如說已經出門了或者什麽。

    而王熙直接一句身子疲乏不願見客,這幾乎就是在直接告訴他,我不想看見你。

    向明不怒反笑,勤嬪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他對那傳話的家仆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今向明一身飄零,大人縱然不願見,也該全了向明的拜別之禮。”

    那家仆聞言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道:“請大人先進門房稍候,小的再去通傳我們家大人。”

    讓他進門,這事就有**分準了。

    向明舒了一口氣,隨著那家仆進了王熙的府邸。

    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從前每次來都是迎入偏廳或者花園的,如今能進門房,他已經很高興了。

    一盞茶的工夫之後,那家仆腳步匆匆地趕回來,道:“我們家大人有請。”

    向明麵上帶笑,對著他點頭,“勞煩。”

    他跟隨家仆走入宅院深處,正房偏廳中,王熙已經坐定,正在等著他來。

    向明上前跪下,端端正正地一拜、一叩首。

    王熙見狀有些不忍,“你我雖有師生之誼,然則同朝為官,何必行此大禮?”

    向明抬頭看他,“學生有負恩師教誨,未曾謹記恩師的侍上之心,導致今日惡果。”

    原以為他是個寧折不彎的人,就算被皇上貶謫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脾氣。

    沒想到他還是心中有悔恨的,還知道和自己承認他的錯誤。

    王熙的心也軟了一半,伴君如伴虎,侍上之心要小心翼翼。這個道理,也不是每個人天生都能明白的。

    他王熙活到知天命的年紀了,才能做到在皇上麵前遊刃有餘。

    而向明,他才二十八歲。

    一個二十一歲考上狀元,二十八歲就能成為正四品禦史的人,難免有些驕傲。

    這是他最優秀的門生啊,他豈能忍心看他走上這樣的歧途。

    這一旦被貶謫,再想回到京中,不知是何年何月。

    皇上也是年輕人,他的脾氣也很倔強。

    這兩個人倔強到一處,那就成了頂牛。

    這世上有人能頂的過皇上嗎?

    所以向明隻能屈服。

    是被貶謫到遠遠的、皇上看不見的地方,還是他自己服軟承認錯誤?

    如果他肯認錯,皇上也許會收回成命。

    “子明,你可願向皇上認錯嗎?”

    向明仍跪在地上,他拱手道:“恩師,子明之過,在於不懂委婉承上。但子明的政見無過,開放海關是必然之舉。”

    王熙氣得胡子一抖,“你怎麽還是如此冥頑不靈,為師說過多少回了。一則我大清海域過於廣大,倭寇流匪在海上作亂,海上貿易並不安全。”

    “二則西洋之法與大清有異,其人樂商,我清人尚農。他們還有什麽教會來蠱惑人心,若引得我大清百姓一律棄農為商,則國本不存!”

    向明靜靜地聽著他的話,並不發一言駁斥。

    他和王熙爭執這個並沒有用處,隻會讓王熙更生氣。

    “恩師所言有理。”

    他強壓著自己心中要噴薄而出的話,他多想和王熙酣暢淋漓地辯論一場,告訴他自己的政見是正確是,是長遠之見!

    但他現在不能。

    陳文心的信上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一時,是為了日後得展抱負。

    現在的忍,正是為了以後可以不忍。

    如果是這樣,那他忍。

    “恩師,子明願意上表告罪。我不該在大殿之上頂撞皇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子明不知好歹了。”

    皇上現在是不會願意看他的上表的,隻能靠王熙從中間代為轉達了。

    王熙歎了一口氣,“你至今仍不願意改變開放海關的想法,就算為師替你上表,隻怕皇上也不會”

    向明原本也是這樣想的,這罪隻認一半,皇上真的會原諒他麽?

    可陳文心的信上告訴他,他隻得承認頂撞皇上之罪,不可承認自己的政見有誤之罪。

    這樣也好,他原本就不覺得自己政見有誤。

    世人皆醉我獨醒,世人以為我誤,我就非要堅守我的清醒。

    向明朝地上磕了一個頭,“恩師,求恩師替我向皇上進獻此表。”

    他從袖中掏出那份折子,“若皇上能諒解向明,我必然感念皇上天恩,感念恩師的情誼。”

    “若皇上看完折子還是不肯諒解我,那麽向明便死了這條心。也隻好再來三拜恩師,以還恩情。”

    王熙接過他的表文,雙手將他從地上扶起。

    “你啊,你”

    你就是這樣剛直,所以才容易得罪人。

    你可知,有多少人趁著這一回,向皇上上書治你大罪嗎?

    這些話王熙都憋在心裏沒說。

    他雖知這剛直在官場之中難以立足,卻也難以自禁地愛重他的剛直。

    “為師必當盡力相助。你是個好官,應該留在這朝堂之上。”

    皇上看了他的表文,會因為他承認自己頂撞之過而釋懷,還是會因為他仍然不願改變政見而更加激怒?

    他想了想,拍著向明的手道:“子明,你的字是父親取的嗎?”

    向明搖搖頭,“子明出生六月,慈父見背。蓋因入學不可無字,自己就隨意起了一個。”

    他的字的確隨意,大名叫向明,字便叫子明。

    王熙試探道,“既然你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為師替你改個字,可好?”

    他自己起的字也罷了,若是他先父起的,王熙也不好意思提改字之事。

    “就叫清遠如何?”

    向清遠。

    這個字,比他的大名要忠誠順承多了。

    皇上看了,想必心裏也會舒服一些。

    向明再次跪地,麵上神情肅穆,朝著王熙磕了一個頭。

    “多謝恩師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