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彎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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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四章彎亦有道

    皇上和陳文心兩個正在乾清宮用禦膳,照著從前的老規矩,他們總是把禦膳嚐一遍,把自己喜歡的菜留下來。

    然後才是真正的用膳。

    這樣既不破壞老祖宗的規矩,又能滿足口腹之欲。

    不過皇上一個人的時候是不這樣吃的,隻有陳文心在乾清宮用膳之時,他才會默許她這樣做。

    二人正要用膳,外頭小李子來報,說大學士王熙求見。

    “皇上,大學士說了,他來的時辰不巧,不敢耽誤皇上用膳。請皇上用過膳後再見他,他就在外頭等著便是。”

    雖如此說,要沒有要緊的事,王熙不會這樣冒冒失失地進宮求見的。

    “皇上,王大人許是有什麽要事,不如你先去看看。”

    陳文心和王熙在南巡的路上熟識了,所以聽見這個名字自然會給些麵子。

    皇上想著,陳文心都為了王熙可以忍住饞蟲了,那他就去看看吧。

    快去快回,免得把她饞壞了。

    他想著便步出了東間,往乾清宮前殿走去。

    陳文心在他身後,注視著他離去的身影。

    她微微低頭,露出了一個諱莫如深的微笑。

    “何事這樣著急,連朕用膳的時間都不放過?”

    王熙聽見皇上的聲音,忙趕上前來告罪,“臣惶恐。隻怕皇上旨意一下,一言九鼎,再無回天之力。”

    皇上似乎明白了他的來意,在禦座之上坐下,沉默了片刻。

    “王卿是為向明的事情來的?”

    當著一個外臣的麵,用這麽不客氣的語氣直呼另一個外臣的名字,可見皇上的憤怒。

    他明知皇上對向明十分憤怒,還要來撞到這刀口上。

    這是件蠢事,可他王熙不做,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也對不起向明口口聲聲,稱他為恩師的情誼。

    “皇上,臣這裏有一封清遠的手書。”

    王熙從袖中拿出那封折子,皇上對這個陌生的名字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清遠是何人?”

    王熙拱手道:“就是向明。臣於他有恩科閱卷師之誼,他又自幼喪父,臣為他改字為清遠。”

    皇上一時之怒,曾言向明這名字大不敬。

    所以王熙著意為他改了字,希望皇上聽了能夠寬心一些。

    果然,皇上的麵色緩和了不少。

    他對李德全使了個眼色,李德全會意地下來取了王熙手中的折子,拿到皇上的案前攤開。

    這封折子是向明手書,若是按照流程先送到乾清門,交到奏事處,隻怕那些翰林們不會替他轉交這折子。

    向明此人是個得罪人的性子,隻看他在聖駕麵前都絲毫不肯改變自己的想法,便可見一斑。

    就算這折子遞上來,也要費好些天的工夫,那時皇上早就一旨貶官讓他到蠻荒之地去了。

    所以向明求助了自己的恩師王熙,王熙是有直接向皇上上奏的權力的,不需要經過奏事處。

    滿朝文武中隻有百人有直接上奏之權,從前向明作為正四品禦史,也是有這權力的。

    這封折子裏,向明說他十分懊悔,在大殿之上頂撞皇上。

    他說他和皇上政見不同,應該求同存異,再加商討,而非如此直言頂撞雲雲。

    說來說去,他還是堅定應該開放海關。

    “這個向明,冥頑不靈。”

    皇上怎麽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如此堅持開放海關。

    這樣執拗的一個人,真是讓皇上沒脾氣了。

    王熙替向明請罪道:“此人幼年喪父,童年寄養於親族之中。有這樣的脾氣,也是情有可原。皇上雖然嫌他過直,但此人之才,就此貶謫未免可惜。”

    皇上不耐煩地擺擺手,“才若不為朕所用,那倒不如沒有。”

    他承認向明此人是有些本事,就是對於海關這事情上,他怎麽也說不通。

    他的確對於此人有所猶豫,否則那一旨詔書下去,早就讓他到嶺南一帶去吃煙瘴了。

    “朕知道你所想了,容朕再考慮考慮罷。”

    皇上都已經這樣說了,王熙若是再爭辯,那也太不知趣了。

    他拱手道:“臣打擾皇上午膳了,多謝皇上不怪,臣告退。”

    打發走了王熙,皇上趕緊回到後殿。

    陳文心怕是等餓了吧?

    果然見陳文心快步趕上來,見著他忙拉著他的手,“可算好了,我都餓急了。”

    皇上摸摸她的頭,“好了好了,用膳罷。”

    皇上落座之後,她給皇上的碗中舀了一勺醬拌八珍。

    這八珍就是各種蔬菜肉類切成的小丁,其中有玉米、胡蘿卜和雞丁等。

    她喜歡吃玉米豆,所以會把玉米小心地挖出來。有時嫌玉米少了不好挖,就把別的東西挖到皇上碗裏。

    皇上當然看得出她的心思,便嗔怪道:“什麽難事,看你小心翼翼的。下回吩咐禦膳房,直接做醬拌玉米不就好了。”

    陳文心苦著臉,“試過了,單拌玉米沒有拌八珍好吃。”

    她就是要拌八珍,然後從八珍裏麵挑出玉米來吃。

    皇上道:“就是嘴挑!”

    其實她未必是愛吃玉米,就是喜歡從一堆食物裏挑出那麽一種吧?

    隻要烹調得當,她幾乎就沒有什麽食物是不愛吃的。

    就好比現在,她把玉米挑得差不多了,就開始挑雞丁了。

    皇上微微皺眉,不解道:“你到底是喜歡吃玉米還是喜歡吃雞丁,要是雞丁也喜歡吃,為何方才挑玉米的時候就不要雞丁呢?”

    陳文心道:“我剛才喜歡吃玉米,然後玄燁嫌棄我嘴挑。我現在就多喜歡一個咯。”

    “朕一說你就改了,那還是喜歡嗎?”

    “所以我隻是多吃了一種,我還是最喜歡吃玉米呀。”

    陳文心認真地看著他,一副我已經妥協了你還想怎麽樣的表情。

    她又道:“難道我明明喜歡吃玉米,還假裝不是,玄燁就開心了嗎?”

    皇上微微一怔,覺得她這話有些含沙射影。

    “難道朕說話太大聲了,你在這後頭都聽見了?”

    果然陳文心撇了撇嘴,沒有否認。

    既然她都聽見了,所以她話中的意思,是偏向向明的。

    向明向皇上承認了頂撞之罪,但是開放海關這個提議,是他真心所想,不能改變。

    如果他現在改口承認自己的錯誤,那便是三心二意的虛偽之人了。

    這樣的人,皇上也不屑留他在身邊。

    政見不同的確不是罪,這治理國家天下,原本就需要多種思想融合互補。

    從錯中見對,從你中補我,才能得到最適合國家百姓的政策。

    就好比大秦用商鞅,行法家的嚴刑重法,促進了大秦的發展。

    而到了漢初,這法家思想就不好用了,最後采用的是黃老之學,讓百姓休養生息。

    再到漢中,就是儒家思想占據了主流。

    隨著時代的變化,政見沒有一成不變的。

    沒有對錯之分,隻有適合不適合當朝當代。

    向明能承認自己當庭頂撞之罪,想必他日後不會再這樣冒失浮躁了。

    何況王熙和陳文心都為他說情,皇上再重罪於他,也不太好。

    “這向清遠日後再敢如此膽大,朕絕對不放過他。此次王熙和念念說情,那便隻罰俸一月好了。”

    陳文心連忙撇清關係,“我才不是為他求情,我是就事論事。”

    皇上微微一笑,“好了,快用膳吧。”

    幸而現在是初夏,要是寒冬臘月的,這麽一折騰飯菜肯定都涼了。

    皇上吃下碗中的一片蘆筍,卻沒有碰那些醬拌八珍。

    他還是有些狐疑,向明的性子怎麽突然就轉變了,肯俯首認錯了?

    陳文心口口聲聲說她並非為向明求情,他還是有些疑心。

    那片蘆筍在他口中,被牙齒斷成兩截,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