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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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購買夠百分之六十可以正常閱讀~  他們本來可以有快樂的生活, 本來可以和同齡人一樣在陽光下微笑, 可隻因為有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就注定了要走上一條不歸路。

    如果你不愛我, 為什麽要生下我?

    如果你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將我丟棄,那為什麽又要自私地享受當父母的短暫樂趣?

    很多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也是一種罪。

    你遺棄了你的孩子, 逃避了本該承擔的責任,將一個信賴著你的, 柔軟的小生命丟在了這冷酷的人世間放任不管,這樣的行為, 和劊子手並無二致。

    顧陽點開了一個網頁,上麵顯示出一張並不清晰的黑白照片,那是那幾個孩子被人找到之後所拍攝的, 小孩大大的黑色眼睛冷漠地望著攝像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們在想什麽呢?

    少年握緊了鼠標,又緩緩地鬆開。

    第二天,表演課上,老戲骨和他聊起了這件事。老戲骨叫宋京, 年紀已經很大了,年輕的時候跟著國寶級的戲曲大師學過唱戲,後來又在多個劇組裏摸打滾爬, 對於角色的理解非一般人可及。他長期和顧陽相處, 早已把他看作了親傳弟子, 聽到他被衛餘選中, 不由又驚又喜。

    顧陽將劇本給了他看,並和他說了些自己的困惑,宋京聞言,皺起眉道:“你當時還小,可能不能理解,這件事情轟動一時,衛餘想拍,膽子也是大。”

    他都這個歲數了,說起話來也沒什麽顧忌,直接道:“這個題材很危險,上頭不一定過的了,為什麽,因為他觸碰到了‘父,母,子’,你知道,在我們國家,父母的話是一貫要聽從的,子女被看作是他們的私有財產。從古至今,不過是演變的更加隱晦了些,本質還是一樣,有句話叫‘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你應該聽過。”

    見顧陽點了點頭,他又繼續說:“可是,這部電影就很明顯是在挑戰這個觀點,你說天下無不是之父母?那這幾個孩子是怎麽死的?其實經過我們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父母不一定都是好的,在饑荒時代,滿地都是嬰兒的屍體,有的一出生就給掐死了,丟棄了,為什麽?因為養不起,不是男孩。到現在,很多地方,生下女孩直接丟進河裏,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命……”

    顧陽的臉色微微白了些,宋京也覺得自己說的過了,立刻停下來,喝了口茶,將話題繼續扯回電影上:“這個電影裏母親的行為,就更加惡劣了,她是為什麽丟棄這幾個孩子?因為她貪圖享受,覺得養孩子麻煩,會耽誤自己,就這麽走了。她在走之前,難道沒有想過孩子會遭到什麽樣的困境嗎?怎麽可能沒想過,不過是在假裝不知道罷了。當時這個案件一出,全國上下都嘩然了,高層拚命的想要壓啊,壓也壓不下來,能怎麽壓?這個社會上,這樣做的還算少了?那些把女兒賣去當雛/妓還賭債的,那些打兒子活活打死過去的,還算少嗎?”

    “衛餘想要把這部電影拍出來,想要過審,他就得拍出個不一樣的味道。要是滿腦子都釘在這個案子上,就不入流了。觀眾不想看,評委也覺得是賣慘。你要演,也得演出個不一樣的樣子來,不是哭兩聲就是可憐,關鍵在於,你要讓觀眾明白這種痛,感同身受,認可這是一種罪。”

    “電影是一項藝術,藝術的魅力,在於美。”

    “痛苦和死亡,有時也是一種美。”

    “你要揣摩這個角色,揣摩他背後的思想意圖,衛餘讓你放開了演,就是想要你拿出一個能說服他,說服觀眾的東西。你得讓人一看到你的角色,就發自內心地說‘是這樣!我想象的阿明,就該是這樣!’”

    “每個人心中的他一開始都是模糊不清的,可當那個最完美的出現了,他們都會不由自主地看過去,在他身上找到他們心中那個的影子,於是他們信服了,說‘這就是最完美的他’。”

    “你要做到這樣。”

    下課之後,宋京沒有急著走,而是去了楚今夜的辦公室,見到了他。

    對於這位真才實學的老戲骨,楚今夜還是很客氣的,他道:“有什麽事情嗎?”

    宋京沉吟了一下,出乎意料地道:“我建議顧陽……不要演這個角色。”

    楚今夜怔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為什麽?”

    “這個角色,太有吸引力,也太富爭議了,您聽說過《戒》嗎?那部片子也很不錯,可女主演汪雲雲,在出演之後被上層封殺數年,因為她飾演了色`情鏡頭。”

    “顧陽是個好孩子,他的前途還很光明,可如果他演了這部電影,就會有人拿他做文章,在我們國家,有些事,畢竟是上不得台麵的。”

    “有些人,雞蛋裏都能給你挑出骨頭,想要他們服氣,除非他能演得十全十美完美無缺,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入這行不到一年。”

    “我很欣賞他的天賦,所以希望他能有更遠大的前程,這種戲,一旦演不好,是要一輩子被戳脊梁骨的。”

    楚今夜認真地聽他說完,然後淡淡道:“不會的。”

    宋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麽不會?”

    “你說的事情,不會發生,能不能演好,對我而言無所謂,他喜歡這個角色,就去演吧。”

    “至於封殺。”楚今夜輕輕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聽得人心驚肉跳的:“我看誰敢。”

    話都說到這份上,宋京也隻好滿腹思緒地告辭了,他決定去聯係一下幾個老朋友,看看能不能給顧陽鋪鋪路。

    在他離開之後,楚今夜把玩著手上的鋼筆,忽然哼笑了一聲,將筆丟在了桌子上。

    演不好?

    他家的陽陽,怎麽可能演不好?

    這個念頭剛剛產生,他就驚覺過來,他現在,連別人說顧陽一點不好都不愛聽了。

    另一間房間裏,顧陽並不知道監護人和老師的對話,他坐在桌前,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筆記本。

    上麵密密麻麻列了很多條角色分析,都是關於阿明的。

    阿明……是被母親拋棄的孩子。

    孩子裏的大哥。

    最終死在家中的少年。

    該是個什麽樣子?

    他的眉頭一點點顰起,恍惚間,眼前浮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顧陽說:“我好像惹我的監護人生氣了。”

    趙少野一怔,想起那天看到的車,說:“楚今夜?你把他惹火了?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顧陽說,把那天的事情和趙少野講了一遍,趙少野一開始倒也沒想到那方麵去,隻是就事論事地評價說:“你沒怎麽樣啊?可能是他當時本來就心情不好?他這種人事多,一時半會移不開身也正常,我哥不就天天見不到個人影麽,沒事,別想多了。”

    顧陽應了一聲,還是有些鬱鬱寡歡。趙少野本來想嘲笑他兩句,這麽大了還離不開家人,結果偏頭一看,少年這數月天天因為演戲熬夜,下巴尖了一圈,此時低著頭,眼圈帶紅,眼睛水潤,看上去竟有種驚心動魄的脆弱美感。趙少野是個標準的視覺動物,一時間看得有點心軟,嘲笑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轉念一想,幹脆環住顧陽在他耳邊慫恿道:“明天不是休息麽,我帶你去酒吧玩吧,之前說好了要請喝酒的,渭河這地偏了點,好玩的地方倒是挺多的,我帶你去,保證玩得開心。”

    顧陽沒那個心情,但趙少野一再軟磨硬泡,拗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第二天,就有趙家的車接他們出去,司機和趙少野熟識,在上車後打趣道:“二少這些時挺乖的啊,夫人和大少都不敢置信,今天聽我出來接您還問了好幾次呢。”

    趙少野翻了個白眼說:“平時說我鬧騰的是他們,現在嫌我安靜的也是他們,煩不煩啊?我好好演戲工作認真怎麽了?礙著你啥事兒了?”

    司機連稱不敢,卻依舊笑嘻嘻的,顧陽看著有趣,心頭的鬱悶也散了不少。他問趙少野:“你平時都在家裏住嗎?”

    “大部分時候吧,我媽舍不得我,其實也蠻煩的,總有人管這管那。”趙少野說,忽然想到顧陽的情況,語氣立刻一轉說:“不過她蠻喜歡我帶朋友回去,你下次陪我回去唄,她就喜歡你這樣的乖仔,保證見你下一秒就把我忘了。”

    顧陽忍不住笑,倒是很期待,趙少野看他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說話的熱情高漲很多。司機在後視鏡裏看著,不由暗暗稱奇,他觀察顧陽許久,覺得這孩子乖巧懂事,說話也很有分寸,給夫人和大少上報的時候可以好好提一提,二少難得有個說得來的同齡朋友,當然要多關注一點。

    車大概開了一個多小時,開到了城區,司機嫻熟地左拐右拐一番,在一家僻靜的小巷前停下了,趙少野二話不說,拉著顧陽就下了車,徑直走進了一家酒吧。

    他們來的早,吧裏沒什麽人,顧陽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好奇地四周打量一番,覺得裝修的很精美,黑白相間,有說不出的韻味,不大像是默默無聞的俗套地方。

    趙少野把他拉到吧台那坐著,得意洋洋地對顧陽說:“這地方還不錯吧?老板我認識,酒都是正正經經從歐洲空運過來,服務也好,就是不大愛宣傳,不然早就火了。我們現在來得早,等下都要沒位置。”

    酒保是個挺俊的年輕小哥,也是認識趙少野的,聽他這樣一說,就笑著對顧陽道:“趙少這話說的,您是第一次來吧。要喝點什麽?”

    顧陽有些赦然道:“我不大會喝酒,也不了解酒的品種。”

    趙少野擺了擺手,給顧陽和自己分別點了一杯,他對顧陽說:“你以後總要遇上社交的場合,不會喝也要會認,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上次我碰到一女的,人家給她拿了杯烈酒,她不知道,還以為是飲料呢,咕嘟一口下去就倒了。這事後你都沒辦法找別人說理的。”

    顧陽知道他是好意,領了這份情,和趙少野一起專心致誌地看酒保以眼花繚亂的手法調製他們點的酒,帶著漂亮色彩的酒液被裝在晶瑩的高腳杯裏端上來,在燈光的照射下宛如藝術品一樣剔透,看得人都不忍喝掉。

    在給他們調酒的過程中,酒吧裏的人倒是多了起來,這地魚龍混雜,顧陽還好,趙少野可是當下的紅星,他又不喜歡喬裝打扮,一下就被人認了出來,引起了小小的騷動。不過酒吧秩序維持的相當好,想要上來搭訕的人都被酒保不動聲色地攔下了。

    趙少野很得意地和顧陽講:“這連拍照都不讓,你就安心的在這裏喝,不會有人過來的。”

    他剛一說完,就聽到一陣喧嘩,眉頭頓時一皺,和顧陽一起朝門口望過去,隻見門口來了群打扮時尚的年輕人,其中有個女孩子怒氣衝衝地,好像是和旁人發生了衝突,兩桌人眼看就要吵起來。